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77章 剑法

  直到傍晚,沈瑾白才从萧非的小楼里离开。她离开时神清气爽,除了头发有些散乱之外,整个人竟然莫名精神了许多,就像她从前打人之后一般,似乎心中所有的不平在刹那间都烟消云散了。

  宫袖一直在楼下坐着,看见沈瑾白下了楼,不禁冷冷地瞧了她一眼,眼里有些不忿。她在这里守了一天,可楼上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放心,又去门前试探地叫了一句,可还没进门,她便听见了一些声音。宫袖见了那情形,心中便知道个大概了。她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只得又退了出来,在楼下等着。

  沈瑾白看见宫袖如此瞧着她,也不理会,便要向门外走去。宫袖见沈瑾白要走,便要上楼,却听沈瑾白忽然开口劝道:“你上去之前最好有个准备,场面不太好看。”

  沈瑾白说着,就要走。宫袖连忙上前,一把扯住沈瑾白的袖子,质问她:“你对她动手了?”她真的很担心萧非的安危,也很不信任沈瑾白这个人。

  沈瑾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她逼我的。”说罢,沈瑾白一甩袖子,便大步离去了。当然,离去之前,她特意去了萧非之前带她去的书房,把那日萧非给她展示的书全部搬回了自己的小木屋。

  只是,她回去之后,心里却感觉空落落的。她放下了书,坐了下来,却只是出神。方才激烈的情事犹在眼前,不可否认,只要那小魔头轻声软语地撒一撒娇,她就会被拨动心弦。她是喜欢她的,她很确定这一点,她的感情沉寂了许多年,终究是被她撩动,她不会否认那一点。

  可这小魔头对她做的其他事,却又让她无法原谅。她只要一想,便会被气得七窍生烟、想狠狠揍她一顿。可她又怎么下得了手呢?最后,只怕又会如今日这般,一边爱她,一边罚她。

  “怎么,我会变成这样……”她闭了眼,长叹一声。

  “我不会越陷越深的,”沈瑾白心想,“我要及时止损。”

  接下来的几天,沈瑾白都再没见过萧非,就连送饭都是明袖来送的。几个袖袖对她都没什么好感,但明袖最起码面子上能过得去,因此沈瑾白有时倒也能和明袖说几句话。

  “你家谷主如何了?”沈瑾白夹着菜里的鸡肉,像是随口一问。

  “她看起来差不多已恢复如常了。这几日她只是养着身体,师父想见她,她都没去。”明袖回答着,又偷偷打量了沈瑾白两眼,却见沈瑾白好似没事儿人一般,毫无波动。

  “那个,”明袖清了清嗓子,又挪开了视线,“我家主人特意让我问你一句,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没有。”沈瑾白回答得十分冷淡。

  明袖不太确定,又问了一遍:“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沈瑾白说。

  明袖看着她,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你还真是胆大……你这样对她,会后悔的。”

  “无所谓。”沈瑾白说。

  明袖看了看沈瑾白,见她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便极力想证明自己说的话是对的。于是她干脆坐到了沈瑾白对面,说:“你知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管我们姐妹三个都叫袖袖?我们明明有自己的名字。”

  “不感兴趣。”沈瑾白说。

  明袖见她如此,干脆也自说自话:“因为我们小时候捉弄了她,惹她不开心了。我们三姐妹本不是谷里人,是外边的人生了一胎三个,养不起,便要卖。正巧大师父出谷办事,就把襁褓中的我们三个都带了回来,我们一入谷就是注定要做主人的侍从的。只是我们小时候都没见过主人,主人那时整日被她娘亲锁在房里喂毒药,出不了门,连阳光都见不得……”

  “喂毒药?”沈瑾白听了,手里的筷子不由得一顿。可她依旧盯着自己的碗里的饭,连眼睛都没抬。

  “你难道不知道主人的百毒不侵之体是怎么练出来的吗?”明袖反问。

  百毒不侵?沈瑾白可从来没听萧非说过。于是她又想起了在岳州的时候,他们一行人被冯家的人迷晕带去了私牢,那时萧非也宣称自己中了药。她当时怜惜那个小魔头,便一路抱着她、扶着她、让她枕在自己腿上、还把她圈在怀里取暖……呵,那小魔头故意的!

  可是,喂毒药?

  “不知道,”沈瑾白说,“她只说过她百毒不侵,却没说是怎样练成的。”

  她故意这样说。

  明袖叹了口气:“上一代谷主是一个很有决断又很狠心的人。主人也是可怜,为了练成百毒不侵之体,从她断奶后就被她娘喂各式各样的毒药,等到快撑不住的时候再给她解药。听说,她小时候正经的饭都没吃过几顿,几乎是把毒药当饭吃。就这样,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适应了各种毒药,这才练成了百毒不侵之体。可是,她虽然因此练成了百毒不侵之体,却也因此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比常人虚弱……从小就吃毒药长大,身体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哪能不虚呀。所以她根本没有办法习武,她的身体太弱了。”

  “原来是这样。”沈瑾白心想。

  “后来上一代谷主病逝,主人成了谷主,我们姐妹才第一次见到她。她当时十分瘦小,但白的吓人,性子也是乖僻极了。她当时分不清我们姐妹三个,只能靠衣服颜色来区分,我们当时也不懂事,就想着逗一逗她,于是在某天,我们换了对方的衣服,然后等她叫错我们名字时,我们就告诉她,她认错了,”明袖说着,叹了口气,“那次我们惹恼了主人,她觉得我们是她的侍从,却又捉弄她取乐,当即便发怒了。并且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叫过我们名字,只把我们都称作‘袖袖’。”

  然而沈瑾白根本没怎么听明袖后面这段话,她还在想那“百毒不侵”的事。从小服毒、不见天日、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

  那小魔头把她设计自己的事都说了,怎么偏不说这些?哪怕她都掐住她的脖子了,她却也只是赖在地上撒娇说自己真的不会武功。

  “总之呢,主人很记仇的,”明袖说,“你若得罪了她,她能一直记着,然后回报你几百倍。你若想在谷里活久些,最好别惹她。”

  “哦,”沈瑾白随口应了一句,又把碗里的最后几口饭吃完,把碗筷一放,“你可以走了。”

  是那小魔头的嘱咐,吩咐来送饭的人务必盯着她把饭吃完才能离开。沈瑾白觉得,可能是那小魔头怕自己绝食自尽吧。

  明袖便来收拾碗筷,就要走。可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沈瑾白却悠悠地开了口:“对了,提醒你一句,你家主人从来没告诉我她是百毒不侵之体,我方才是诈你的。”

  吃过饭,沈瑾白便坐到书桌前,翻开了书。她这几日闲来无事便钻研这些书,如今已把韶云派的剑法都记熟了,又练了练内功心法,果然大有长进。

  看了一会儿,沈瑾白有些累了,便拿起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这酒是襄宜谷自酿,着实香醇。

  “等我把这些都学会了,我就离开这里,”沈瑾白心想,“然后便再也不见你……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

  可想到这里,她心里却有些失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些什么。可那被欺骗的愤怒又立马压过了这失落,这是来自她的报复。

  想着,沈瑾白觉得心中烦躁,拿起了桌边的竹棍就出了门。萧非并没有把她的剑还给她,她想要练剑,只得去寻了一根细竹棍,凑合着用罢了。

  沈瑾白出了屋门,在门前寻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如今这里已经没有鸡了,萧非特意命人把鸡都撤掉给沈瑾白炖汤喝,这是那日在卧房里她答应了沈瑾白的事。所以,如今沈瑾白还算是行动自如。

  她立于林间,长舒了一口气,便挥舞起了竹棍。这几天看了韶云派的剑法,她受益匪浅,把从前剑法里还需改进的地方一一改了。可忽然,她又想起了石从风在被逼急时用出的剑法――那剑法同样凌厉无比,比沈瑾白的还要干脆利落。沈瑾白想着,不由得又照着回忆里的剑法练了起来。

  她从前的剑法未经雕琢,还有许多冗余之处,虽然凌厉,却有些费力。如今她对着韶云派本身的剑法,回忆着石从风的招式,以及古往今来剑法的精要之处,忽然间把这些在脑海中融为了一体。手里的竹棍在刹那间似乎有了别样的风采。

  这或许便是顿悟吧。

  沈瑾白想着,手里的竹棍舞得更用力了些,带起了一阵风。她舞得酣畅淋漓,这竹棍仿佛都要成了一把真剑了。

  “是谁在那里?”一个女声忽然响起。

  沈瑾白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垂下手来,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女子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她手上还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些花草,想来是制毒用的。

  “衣着华贵,在这谷里应当是有身份的人,”沈瑾白想,“多半是非……是她的师父。”

  沈瑾白想着,又打量了这中年女子两眼,却不由得奇怪:“她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仿佛看到了仇人一般。”

  正想着,那女子却已经到了跟前。“你是小谷主带回来的那个姑娘?陆惟的未婚妻?”她问。

  听语气的确是萧非的师父,但奇怪的是,沈瑾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敌意来……她不明白这敌意从何而起,莫非是因为担心自己会让那小魔头犯了禁律?

  不,不对,这眼神不止这样简单。这眼神里不止有敌意,还有恨意,甚至还带了些许的厌恶和恐慌……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故人一般。

  “回答我的问题。”这中年女子对她说。

  “是。”沈瑾白十分简洁地回答了一句。

  “韶云派的?”这女子又问。

  “我……”

  “大师父!”

  沈瑾白刚开了口,便听见远处传来了萧非的叫喊声。她循声看去,只见萧非正急匆匆地向这里走来。“大师父?”沈瑾白心想,“紫镜?”

  正想着,萧非已经到了跟前了,可她看都没看沈瑾白,只是扯着紫镜的袖子对她撒娇:“大师父,你怎么采药采到这里来了呀,让我好找。”

  紫镜冷笑一声:“连续几日称病不出,如今却跑来这里找我?”说着,她瞧了眼沈瑾白:“小谷主,我劝你万事节制些,莫要把自己害了。”

  说罢,紫镜一甩袖子,转头便走。她走得实在是突然,更像是逃。

  “恭送大师父!”

  萧非连忙笑嘻嘻地对着紫镜的背影喊着,可她一转身,却又立马敛了笑容,问沈瑾白:“你和她说什么了?我和你说,我大师父最凶了,她若是要对你怎样,我可没办法。”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问我是谁,又问我是不是韶云派的,然后你就过来了。”沈瑾白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萧非,转头就要进屋。

  “诶嫂嫂,”萧非连忙追了上去,在沈瑾白要关门时硬是挤进了屋里,“你可不能躲着我呀,嫂嫂。”

  她这一声“嫂嫂”又把沈瑾白叫恼怒了。沈瑾白瞧了她一眼,问:“怎么,你若还想继续称病,我可以帮你。”

  萧非听了这话,展颜一笑:“求之不得呢。”又道:“要是早知道把你惹生气有这等奇效,那我就更狠一些了。”

  沈瑾白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便又坐了下来。萧非见状,连忙坐到沈瑾白身边,问她:“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不想知道。”沈瑾白说。那天发生的事终究只是解了一时之气,她还是恼这小魔头的。

  “这几日,明袖总是说你没有话想对我说,我不信,我想啊,肯定是你害羞,不敢托人转达,所以特意来问问你,”萧非根本不管沈瑾白是否想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啊?”

  “原来你能认请她们三个。”

  “别岔开话题,我只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呀?”萧非问着,满眼期待。

  “没有。”沈瑾白回答得十分冷漠,她还在回想紫镜方才奇怪的表现。

  “真的没有嘛?”萧非有些委屈,“你都把我欺负成那样了,却连句话都没有吗?”

  沈瑾白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转头看向萧非,正对上萧非怨念的眼神。她忙把自己的视线移开,却问萧非:“你的大师父,是不是和韶云派有什么渊源?”

  “没想到你对我师父的兴趣比对我的还大,”萧非撇了撇嘴,不满地说着,可话刚出口,她忽然愣了一下,又正经起来,歪着脑袋看着沈瑾白,“你为什么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