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59章 严明

  “萋萋,我看今天仓库里刚进了些酒,等我下午去偷两坛来,我再去打几只兔子,咱们还是到那个山洞里去喝酒烤肉,你觉得如何?”季陵还记得当日他最后一次见到林萋萋时,对她说的话。他记得那天早上阳光正好,他坐在练武场的台阶上晒着太阳,扭头对下面正练剑的林萋萋说着。

  林萋萋只是拼命用力地挥舞着剑,并没有怎么理季陵,只是说了一句:“酒还没到手,肉也还没打,你就敢和我约定这些啊?”

  季陵看出林萋萋心情不好,便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拔出剑来一把别开了林萋萋手里的剑,哄着她道:“好,那我先去偷酒打猎,等我都准备好之后,我就去你屋里叫你。”

  “万一我不在屋里呢?”林萋萋看着季陵,问。她心情不佳,说话都没好气,只是一个劲儿地挑刺。

  “那我就给你屋门口塞个条,你看到了记得去山洞啊。”季陵说。

  林萋萋眼睛一瞪:“你不等我一起去吗!”

  季陵忙道:“我先去山洞烤肉,等你到了,就直接可以吃了!”他一脸的慌张,根本想不透自己是做了什么,竟让师妹如此生气。

  林萋萋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季陵,见他慌张至此,她无奈一下。“罢了,”林萋萋放下了剑,低头微笑,“你这个傻子师兄。”

  “啊?”季陵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见林萋萋笑了,他也就没在意这么多,只是伸手刮了下她鼻子,笑道,“傻子师兄就傻子师兄吧,你能笑一笑就好。这么爱笑的姑娘,突然不笑了,可要吓死师兄了!”

  光天化日的,林萋萋被季陵突然伸手刮了下鼻子,她不由得眉毛一挑又跺了跺脚:“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就动手动脚!”说着,竟举起了剑,作势要向季陵劈去。

  季陵哈哈一笑,连忙躲闪,又拔腿就跑。两个人在这练武场中你追我赶,一时间闹了个鸡飞狗跳。最后他们终于闹累了,又坐在树下休息。林萋萋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轻松了许多,她扭头对季陵道:“那你记得来找我啊!”

  季陵点了点头:“一定。”

  ……

  季陵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林萋萋,也没想到林萋萋很可能会是死在自己手下。这块重石一直压在他心头,让他日夜难安。直到今日,他终于发现,一切不是那么简单。而他此时,竟正持剑向自己的昔日恩师刺去。

  沈瑾白和季陵相互配合,对着石从风两面夹击。两人内力深厚、剑法精妙皆不如石从风,但相互配合起来,却也让石从风略感吃力――毕竟这两个人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石从风也不得不发了狠,招式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萧非在一旁看得心急,三人缠斗着,三把剑的剑光就晃得人眼花缭乱,兵器相碰之声更是不绝于耳。沈瑾白拿出了拼命的架势,而石从风看起来也不再留情了,萧非不由得把心揪了起来。

  虽然,与此同时,她也在心中暗暗感叹沈瑾白舞剑时干脆利落的身姿。

  “萧姑娘,我记得你有迷药,”陈广峻忽然低声问她,“可否能帮一下他们?”

  萧非两眼只瞧着沈瑾白,她虽也有些担心,却摇了摇头,道:“沈姑娘意在试探严明前辈,要的便是他们以为自己还能一搏时的抛弃一切奋起反击,从而暴露自己的真本领。若我出了手,哪怕只迷晕了石掌门,严明前辈知道了这药的威力,只怕就不会亲自出手了。”

  蒋沅儿看了一眼萧非,又附和道:“说的极是。”

  萧非看着前面还在打斗的三人,忽然又低声叫了一句:“不好!”

  “怎么了?”蒋沅儿忙问。

  萧非蹙眉答道:“石掌门的剑风……又变了。”

  起初和沈瑾白单打时,石从风的剑风和韶云派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秉持着韶云派刚柔并济的道理。后来沈瑾白和季陵两面夹击,石从风的剑风便变得凌厉了些许,从一味防守变成了攻守兼备。而如今,石从风的剑风又变了,倒是和沈瑾白的有些相似,凌厉刚烈,一味进攻……

  萧非忽然想起了严明说的那个故事。

  “沈姑娘,”萧非连忙开口喊道,“石掌门便是韶云派多年前走上了邪路的弟子!”

  她也不知对不对,但先喊出声来,总能扰乱对方的心。

  沈瑾白听了这话,登时反应过来。再看向石从风时,只见石从风阴沉着脸,手上动作又是一变,似乎是要发力了。沈瑾白警觉起来,连忙对季陵说了一句:“不对,快撤。”

  可季陵却并没有停手,他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想问出真相。而他的师父,无疑已成了他寻找真相的一个阻碍。于是他并没有听沈瑾白的话,反而越战越勇。

  但石从风很明显不会留情了。

  他一抬手,重重地迎上了季陵的剑,内力之深厚几乎要将季陵手中的剑震掉。而就在季陵连忙调整内息重整旗鼓之时,石从风竟又狠狠地向季陵刺来,那剑仿佛又雷霆万钧之势――

  “这剑法,倒是比我的还要刚烈些。”沈瑾白心想着,又抬起头去看石从风用剑,一时间竟然只能注意到石从风的剑法。

  “师兄,小心!”

  “师兄,够了!”

  第一句是孟子钟喊的,第二句却是严明喊的。

  就在石从风的剑即将刺到季陵身上时,严明却忽然一跃而起,一抬腿,便把石从风的剑别了开来。他用的是左腿。

  严明立在了季陵和石从风中间,护在了季陵身前,却看着石从风。而周围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他们根本没看清严明是怎样突然跃到两人中间的,又是怎样止住了两人的争斗。这个平日里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老者,怎么突然间竟有如此本事?

  而萧非却是一愣,惊讶不已。“如此深厚的内力,他是借用内力完成这一切的,”萧非心想,“这内力……好熟悉……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襄宜谷的痕迹?莫非他是襄宜谷叛逃出来的?可襄宜谷叛逃之人早已悉数处理了,怎么会落下他?”

  沈瑾白也是十分惊讶,她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试出了严明。只听严明对石从风道:“师兄,虽然你入门比我早,我得称你一声师兄,但论起年纪,我却是你的兄长。听兄长一言,是我做错了事,你莫要一错再错了。”

  石从风紧紧握着手里的剑,看着严明,道:“年轻的时候,我犯了错,是你为我扛下,你的腿因我而废,你的前途因我而毁,你却不计前嫌,引我回正道,还保举我做掌门;如今,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季陵听见这话,脑海中一声轰鸣。石从风此言,无疑是承认了两人的手上并不干净。他向后退了一步,鼓起勇气,终于颤声问着:“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从风回头看向季陵,又垂了眸,道:“是我,杀了萋萋。”

  “师弟!”石从风连忙喊了一句。

  “你!”季陵一时急了,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看着严明,就想举起手里的剑去讨个公道。可刚举起剑来,他却被陈广峻扑上来拦住了。

  “季兄,”陈广峻劝着,“先听他把事情原委说明白,再动手也不迟!”

  陈广峻说着,又强行把季陵的手按了下来。季陵双眼通红,眼睛里满是怒意,只看着严明。严明叹了口气,就要开口,却听石从风又问了一句:“你当真要说吗?”

  严明垂眸答道:“说与不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这些孩子,迟早会把事情的真相查明白。我做错了事,这一年来都处在良心不安中,我也不想再瞒着了。不如今日大方认罪,给我一个了断。”说着,他又看向季陵,道:“是我杀了林萋萋。”

  “那天,我和师兄在房中闲聊,提起了当年往事,却不想萋萋来找我们,竟把那些话全部都听了去。她恨我们瞒着她的身世,和我们大吵了一架,然后便跑了。我和师兄想再找她解释,可她却一味地躲着我们。”严明说。

  “当年往事?”沈瑾白问。

  严明十分平静地回答道:“便是萋萋的身世,还有从前掌门师兄误入歧途的事,还有我的事。”而具体是什么事,他却不再说了。

  “到现在还想瞒着?”沈瑾白冷笑一声,“所以你们为了掩盖丑事,不惜杀人灭口。”

  “并非如此,”严明说,“我们只是想找她谈一谈。”

  严明又看向季陵,说:“那日,你们在练武场玩闹,我偶然听到了你们聊天,说你们晚些时候要去山洞里喝酒吃肉,我便提前去仓库里给所有的酒都下了药。如梦令用到一定量,便会起效,而门中嗜酒之人只有你,也只有你会中了这药。果然,你偷了酒后,自己喝了没几口,便神志不清了。我怕你酒后闹事,特意缴了你的剑,又把你诓去了山下酒肆,然后我便到了后山山洞,等着萋萋来。”

  “你存心要害她!”季陵嘶哑着嗓子,喊着。

  “我没想杀她,我只是想和她说些事情,有你在,不方便。”严明说,“而她当日并不想见我和掌门师兄,百般躲着我们,我这才出此下策。本来是师兄要去的,可萋萋这孩子恨师兄这些年让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她那性子又一向直来直往,我怕师兄去了反而适得其反,便想去先从中调和。却没想到,那孩子一见了我,也生了气,转头就要走。我要拦她,情非得已之下动了手。她见我深藏不露,更加恼怒,便激烈反抗。我许久没有用剑,手上没了准头,一不小心,错杀了她。”

  “一不小心,用季陵的剑,错杀了林萋萋?”沈瑾白根本不相信这套说辞,“怎么听,都像是你故意嫁祸。”

  沈瑾白说着,又上前一步,质问着:“为何你要藏着这一身的功夫?”

  严明听了这话,竟只是垂眸不语。而季陵根本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他只是悲愤地看着石从风,颤声问他:“石掌门,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吗?”

  石从风道:“知道。我当日不放心,寻到了那山洞,那时萋萋已然死了。”

  “那栽赃我的事情,也是你们所为吗?”季陵苦笑着问。

  “是。”石从风倒坦荡承认了。

  “为何!”季陵怒吼着,“为何这个人杀了你的女儿,而你却如此包庇他,还把罪名安在我身上!为何!”

  石从风抬头看着季陵,只道了一句:“我欠他良多。”

  “所以你就用你女儿的命去偿还?所以你就用你徒儿的清白去偿还?”季陵难得地掉下了泪来,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若非陈广峻拦着,只怕他早已上前拼命,“我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附属!你自己欠下的债,没资格用我们的一生去偿还!你不配!”

  “畜牲不如,不配为父,不配为师!”蒋沅儿咬牙骂着。陈广峻看了蒋沅儿一眼,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生身父亲。若非蒋安始乱终弃,蒋沅儿也不会过得这么苦。他想去安慰下蒋沅儿,可他如今正拦着季陵,根本腾不出来手。

  另一人也注意到了蒋沅儿的异常,只是他的注意点却和陈广峻不太一样。这人是孟子钟,他本来一直关注着季陵,听到了蒋沅儿的咒骂,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蒋沅儿,这一看,他却注意到蒋沅儿手中正拽着一个红绳串起来的长命锁。

  孟子钟微微蹙眉,竟走到了蒋沅儿身边,问蒋沅儿:“蒋姑娘,这长命锁是哪里来的?”

  蒋沅儿答道:“这是严明屋里找出来的,看起来不是寻常之物,不知有没有用,就暂且先带过来。”

  孟子钟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严明,又低头看了看那长命锁,然后他又从自己脖子里拽出了一个长命锁,和蒋沅儿手上的一模一样。“这是……孟家的东西。”孟子钟捏着长命锁的手都在发抖。

  “孟家?”萧非满心的疑惑,心想着,“难道不是襄宜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