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43章 韶云

  第二日一早,几人收拾妥当后,便出发前往韶山。一开始,一行人还是走走看看,花了不少的时间。可到了之后几天,季陵却突然开始着了急,催促着赶路了。

  “你是不是要赶在什么时间之前回去?”蒋沅儿问。

  季陵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对,所以我提前两个月就出发了,就怕路上遇见什么事。结果先是在九江城遇见了一个雇我的土匪头子,又跟着你们去了岳州……如今时间的确是不太够了。”

  “你急着回去见谁?”蒋沅儿笑问。

  季陵低了头:“就是回去看看,约好了的。”除此之外,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蒋沅儿听了,也没再追问,只是坐在马车前,认真地驾车。萧非就坐在她身边,眼睛却一直瞧着一旁骑着高头大马的沈瑾白。沈瑾白和陈广峻、季陵三人一人一骑,就跟在马车边上。

  除了蒋沅儿在无话时还算轻松,其他四人每人都是心事重重。沈瑾白在想婚事,陈广峻在想公事,季陵在想回师门的私事……萧非看似轻松,心里却也是装满了事。

  萧非望着沈瑾白,不由得微微蹙眉,又低下了头。她现在可真是内忧外患,想得到的还没有得到,家里却又要烧起来了。

  而沈瑾白却也在此时悄悄地把目光投向了萧非。

  又是一天傍晚,几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此时,离韶山已不远了,只要再有一日,就能到了。因有蒋沅儿在,几人基本不再担心没钱花的问题,如果手头拮据,只管让蒋沅儿去赌场里待两个时辰,就能从那里赢回来不少钱。因此,纵有陈广峻精打细算,几人还是大手大脚地一人住了一间房。

  “我师父若是见了你们,只怕是会两眼放光,”吃饭时,季陵一边喝着酒,一边自嘲道,“我们韶云派,钱少人多,可从来没有过这般一人一间房的阔绰时候。”

  “季兄,我很好奇,”陈广峻问,“江湖上都说韶云派穷,可韶云派为什么会穷啊?好歹也是本地一大门派,在韶山上也有这许多地,总不至于穷到如此地步吧?”

  季陵笑了笑:“陈兄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了。因为韶云派和自己养自己的北斗庄不一样,韶云派是本地商贾养起来的一大门派。当年乱世,韶云派祖师姜云落难,被本地一个姓孟的商贾所救,祖师为了报恩做了孟家的护卫。后来祖师偶然悟得韶云剑法,孟家不忍看这剑法默默无闻,便给了祖师一块在韶山上的地,又每月给固定的钱数,让他广收门徒、教习剑法。”

  “那孟家倒是好人,”陈广峻说,“原来韶云派之名,韶是韶山,云是姜云祖师啊!”

  “是啊,好记。只是这许多年了,每月给的钱却不变,只够韶云派刚好养活一定数量的弟子。”季陵笑了笑,又埋头吃饭。

  “他这些话似有怨气,”沈瑾白看着季陵,心中不住地思索着,“他似乎很不满孟家和韶云派的关系……他觉得孟家限制了韶云派。”

  萧非自小便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如今又听季陵说起,自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可她偏偏听见沈瑾白又在问:“可已经一百多年了,孟家都一直养着韶云派吗?他们没有别的要求吗?”

  “有的,”萧非连忙答道,“我听我师父曾说,孟家所有的护卫都是韶云派的弟子。乱世中,孟家还办起了镖局,也是靠着韶云派才发扬光大的。如今孟家家大业大,离不开韶云派的护卫。孟家和韶云派,也算是互利互惠。近几十年,还有孟家子弟拜入韶云派门下研习剑法的呢。只是一点,韶云派不得自己另谋生计,只能用孟家的钱。”

  “那韶云派身为一大剑派,和孟家的联系一直这样紧密,仿佛成了孟家的私兵一般……韶云派没有想过脱离孟家吗?”沈瑾白又连忙问道。

  萧非回答道:“听说以前两家也闹过矛盾,但最近一次是在二十多年前……两家已经很久没再提过这件事了。”说罢,她便眼巴巴地瞧着沈瑾白,希望沈瑾白夸一夸她。

  可沈瑾白还没来得及夸,季陵的声音却又响起了。

  “萧姑娘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季陵却突然又开了口,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看着萧非,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萧非妹妹年龄虽小,但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呢。”蒋沅儿爱怜地看着萧非,伸手捏了下萧非的脸,随口夸赞着。萧非看起来乖巧纯良,又懂事的很,实在是很惹人喜爱。蒋沅儿看着她,仿佛在看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沈瑾白虽没开口,却一直看着萧非。看到蒋沅儿对萧非动手动脚的,她心里一下子很不舒服。可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看着萧非,直到萧非也把目光投向她,她才猛然意识到什么,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些日子动不动就不由自主地盯着这小丫头看?而且她只要看到别人碰萧非,就仿佛被碰了自己,也一样的不自在?

  她实在是很不想让萧非被别人碰。

  这一切的感觉是那样陌生,她迫切地想要找到答案,却不知从何找起。

  或许是梦里吧,那个她吻了萧非的梦里。她想着,手指不觉抚上了她腰间的香囊。那个梦的感觉真实又虚幻,回味无穷。

  “萧姑娘,这样,我考一考你,”季陵来了兴致,“你若是都答上了,我便帮你做一件事,如何?”

  萧非看了眼沈瑾白,又对着季陵点了点头,道:“可以。季公子,请问吧。”

  “那就说说北斗庄吧。”季陵说。

  蒋沅儿连忙打断,道:“太简单了,我都知道北斗庄七姓七庄,家有良田万顷,子弟众多,擅长用刀。这怎么能难得住萧非妹妹呢?”

  “我问的不是这个,”季陵解释道,又看向了萧非,“都说北斗庄和襄宜谷不对付,可谁也不知两家究竟是怎么生了嫌隙,尤其是襄宜谷常年深居简出的,怎么可能招惹是非,为何突然间便针锋对麦芒了?这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不知萧姑娘可否知情?”

  萧非愣了一下,又低头微笑着回答道:“季公子是在成心难为我!我所知的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而我师父很早便离开襄宜谷了,后来的事,他知道的也不多。”

  “好,那就问你襄宜谷的事,”季陵想了想,又问,“你可知道襄宜谷谷主莫如意究竟是什么来头么?为何他创建了襄宜谷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萧非又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回答着:“季公子,我认输了。”

  季陵笑了:“萧姑娘,未免认输得太快了吧。”

  萧非抬起眼睛看向季陵,回答道:“我师父本就是从襄宜谷逃出来的,为了保命,他从前很少对我说起襄宜谷。我只知道,那莫如意是个擅长用毒的不老不死的妖怪,而襄宜谷的门人投身于襄宜谷后便再不能擅自脱离襄宜谷……我所知的只有襄宜谷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药,别的,我也一无所知了。”

  萧非说话时,沈瑾白一直默默地瞧着她。她听着萧非说话,却忽然眉头一皱,又埋头吃饭。

  “她在有意回避,”沈瑾白心想,“襄宜谷既然是靠用毒闻名江湖的,那她的师父在逃离襄宜谷后怎敢再收徒传授毒术呢?擅自将独门秘法传授出去,可比将那些说了也不一定有人信的故事传扬出去可怕多了……”

  沈瑾白想着,又看向了萧非:“她懂襄宜谷的药,在红香楼时,看一眼就能认出来。她师父都把这些教给她了,怎么可能不对她说起谷里的事?按常理来说,告诉她谷里的事,可以让她知己知彼,更好地躲避襄宜谷的杀手……怎么可能不告诉她?”

  萧非随便糊弄过去了季陵,便低下头吃饭。可她忽然感觉一道目光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她一抬头,便看见沈瑾白正看着自己。她认得这样的眼神,她的眼里尽是疑虑。

  “沈姑娘?”萧非小心地轻唤了一声。她警惕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可能是因为心烦意乱,所以有些放松了。她连忙回想自己方才的话里可有不妥之处,可会让沈瑾白瞧出破绽来?

  “她可能也是为了自保,才不说出来的吧。”沈瑾白看着萧非,不自觉地给萧非找着理由。

  “没什么。那个,你……”沈瑾白刚想开口,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嘈杂,乌泱泱的一伙人涌进了店里。

  沈瑾白回头一看,只见是一群年轻人。他们腰间佩剑,青带束发,身着紫衣,约有十二三人。

  “韶云派弟子……”萧非小声地说了一句。

  众人连忙看向季陵,只见季陵已忙背过身来,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躲避着身后那些人的视线。只听那些弟子中有人高声道:“诸位师弟不要客气,今日我请客。”

  接着便是一阵欢呼:“多谢子钟师兄!”

  季陵的神情明显落寞下来,他拿着筷子的手都在不自觉地抖。陈广峻却在此时不解地低声问道:“不是说韶云派穷吗?怎么会如此大手大脚啊?”

  萧非回忆着那“子钟”之名,又看了看方才接受众人欢呼的那人,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可她此时只能闭了嘴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孟家的。”季陵的回答十分简短。

  “原来如此,”沈瑾白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季陵身上,“听他语气,对这孟子钟甚为不满。他本就不满韶云派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孟家的私兵,而这孟子钟如此行径,似有收买人心之嫌……怕不是孟家想把这韶云派彻底变成自家门派?”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那边几桌人偷偷议论:“师兄,你看那边那位的身形,像不像季师……季陵?”这个小师弟本想喊师兄的,到最后却改了口。

  “是吗?”孟子钟也歪着身子,看向了这边。他看着,又眯了眯眼睛,竟站起了身,直向这边走来。五人一下子都紧张起来。而季陵却在此时放松了下来,他放下了筷子,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季师兄,果然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