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载酒行【完结】>第42章 洞庭

  因为那酒的缘故,所有人都喝了个大醉,第二日醒来时,一个个都在奇怪为何自己量不如前。季陵看着那酒,摇了摇头:“这酒太烈,以后还是别喝这酒了,不然若都像昨晚那样喝了个大醉,肯定会出事的。”

  “已经出事了,”萧非心想着,看向了在一旁收拾东西的沈瑾白,“这个女人,昨天强吻了我,今天醒来,竟什么都忘了!”

  她一早就去沈瑾白房间探了沈瑾白的口风,沈瑾白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萧非心里不由得有些气愤,可她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到沈瑾白头上。毕竟是她给沈瑾白下了那药,让沈瑾白神志不清,沈瑾白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

  可沈瑾白却也是心神不宁的。她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萧非吻她的额头,然后她把萧非压在了身下,还吻上了她的唇……她真是不解,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而萧非一大早就跑到她面前来嘘寒问暖,她心中更是过意不去:这小丫头这样关心她,她却在梦里做了冒犯她的事!

  还好这只是个梦,若是真的,她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她之所以笃定这是一个梦,是因为她觉得这些在现实生活中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呢?

  略作整顿之后,几人便出发,向洞庭湖的方向而去。萧非第一日到岳州时便提过想来洞庭湖,可惜后面发生的事太多,竟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几人泛舟湖上,望着湖上的美景。水天一色,几只水鸟在芦苇边游来游去,远处还有一些泛舟的游人。沈瑾白望着这景色,拿起了酒囊,又喝了一口。萧非不失时机地坐到了她身边,笑着问她:“沈姑娘,在想些什么?”

  “我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沈瑾白说,“一直在深宅大院待着,真是无趣。”

  她从前只要手头没事干便会陷入莫名其妙的紧张或低落中,如今同样是没事可做泛舟湖上,她却放松了下来。她少有这样的感觉。

  “现在你可以多看看啦,”萧非十分轻快地说着,又撑着下巴微笑着看着沈瑾白,说,“我可以陪你一起看。”

  蒋沅儿就坐在两人身后,听见了她们说话,不由得望着远处景色轻笑着道:“两个不想回家的人带着三个无家可归的人浪迹江湖,真是少见。”

  “你说错了,”季陵纠正道,“是两个不想回家的人和两个无家可归的人非要跟着另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回他曾经的家。”

  他听起来有些无奈。

  陈广峻笑着打断了他们的话:“别说绕口令了,我都要听糊涂了。”却又问季陵:“季兄,我们去韶云派,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季兄别见怪,我对江湖之事真是所知甚少。”

  沈瑾白听了,也忙回过头去看向季陵。

  季陵叹了口气,看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韶云派在韶山深处……很美。”

  他说到这里,停顿良久。其他四人面面相觑,见季陵提到师门时不再跳脱,一时竟都没有去催着季陵接着往下讲。萧非倒是对韶云派没那么好奇,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除了季陵被逐出师门的原因,她是真的不知道。

  季陵好容易回了神,这才接着道:“我师父姓石,从字辈,名讳从风,是韶云派第九任掌门。他今年才四十二,在同辈人中还算年轻,但剑术已是江湖上一流的了。他性情随和,对我们师兄弟都十分亲善。只是他过于沉迷于练武,反而荒废了门中事务,所以如今的韶云派看着还可以,但内里却是有些乱……最起码我离开之时是这样。”

  萧非听着季陵说这些话,只觉无聊。那石从风是个无趣的人,萧非就连听着季陵说起他都觉得无趣。于是,她便心不在焉地听着季陵说话,左看右看的,一回头,就发现沈瑾白正十分认真地听着季陵说话。

  沈瑾白在对待这些事上一向谨慎。如今既然要去一个从来都没去过的地方,那自然是要能了解多少,就了解多少。

  “听起来,石掌门倒是很好相处。”陈广峻附和着。

  季陵苦笑一声:“的确。”说着,他却又不说话了,只是倚着栏杆发呆。

  季陵连平常一贯的插科打诨都不做了,所有人都看出了季陵有心事,因此也没有继续追问。萧非就悄悄扯了扯沈瑾白的袖子,低声问道:“沈姑娘,我曾听说,韶云派有规矩,弟子在离开师门之后不得向外人传授韶云派的武艺,你突然回去,会不会连累你的师父啊?”

  “不会。”沈瑾白十分笃定地回答着。

  “为何?”萧非好奇地问。

  沈瑾白低了头:“我已经记不清是谁教我的了。”她从前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更何况是教过她的武师?要知道,她离开京城时,家里可还有几十个武师住着,从前还有许多武师来了又走了……教过她的人太多,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对了,”季陵却又开了口,“等到了韶山,我们就要分开走。你们从大门进,不要管我。”

  “你是要偷偷回去?”蒋沅儿问。

  季陵点了点头,又故作轻松地说着:“我一个弃徒,怎么能光明正大回去呢?”

  陈广峻看着季陵,沉默了一下,又对季陵说道:“季兄,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自会鼎力相助。”

  季陵笑着拱手回答道:“多谢陈兄。只是,你们怕是帮不了什么。”

  沈瑾白回头看了眼季陵,又把目光放远,看着远处的山,一时出神。风吹起她鬓边碎发,在阳光下,那一缕发色变浅了许多。萧非就在一旁看着,心中不觉一动,伸手替沈瑾白将那缕头发别到了耳后。

  沈瑾白被人一碰,本能地向后一躲,见是萧非,又愣了一下。萧非尴尬地笑了笑,又放下了手,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又贴近了沈瑾白,柔声问着:“沈姑娘,你在想什么?”

  沈瑾白低了头,回答道:“我在想,如果我生在江湖,如今该是怎样的?”

  或许生在江湖,她就可以尽情地做自己了。深宅大院的确不适合她,她不喜那些人情往来,不喜那些虚情假意,也不喜那条条框框的规矩。她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却要时刻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她从前被那深宅大院完全地束缚住了,在京城时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竟然是习武打架?呵,想想就可笑。

  她从前的生活是孤独的、压抑的。孤独倒没什么,但压抑本性,实在非她所愿。

  而在这江湖上,她似乎有了自己的空间。她还能做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情,认识到以前不会见到的人……

  想着,沈瑾白不由得看向了萧非。

  萧非听了沈瑾白方才的话,却叹了口气。她一边玩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说道:“可是,天下本为一体,不论是庙堂还是江湖,终究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庙堂有庙堂的规矩,江湖上虽随意了些,可到底也有江湖的规矩……而那些规矩本质上又是如此相似,在哪里都躲不过。只好趁着还有大把的年华,逃离那些规矩,多见识玩乐罢了。”

  沈瑾白看着萧非,愣了一愣,只觉她这话说的颇有道理。她从前怎么没看出这小丫头还有这样的见识呢?

  萧非说完这段话,不免叹息了一声,一回头,却发现沈瑾白正看着自己。她连忙颔首一笑,问:“沈姑娘,你怎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沈瑾白连忙别开了目光,接着去欣赏远处的山水。

  在洞庭湖上玩了一天后,到了晚间,几人终于又回了那宅子。季陵先进了门,他刚一进门,便看见门缝里被人塞了一封信。

  “吾妻沈氏亲启……”

  季陵就直接念了出来。沈瑾白在一旁,脸色不由得一变。萧非听了,也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眼神中藏不住的气愤和狠厉。

  是陆惟的信。

  陈广峻尴尬地笑了笑:“还没过门呢,怎么就这么称呼?”

  沈瑾白从季陵手里拿过了信,当着众人,面无表情地打开看了。看完之后,她却又把这信随手撕了。

  “表妹,信上说了什么?”陈广峻忙问。

  沈瑾白语气平淡:“他说他这次来岳州是有公务在身,不能时时来找我,如今已提前押送犯人回京了。他还说,他已选定了成亲的日子,并且已经在张罗婚事。他说婚期定在了明年二月初八,且已经知会了两家的亲戚,让我现在在外边尽情地玩,但一到时候,务必赶回去成亲,他会一直等着我。”

  “他怎么先斩后奏啊?”季陵十分不满陆惟的举动。

  陈广峻有些无奈:“我表妹先不顾婚约出逃的……陆家此举,想来无奈。”

  “如今已九月了,”蒋沅儿算着日子,“还有小半年。”

  一阵风吹过,掠过院子里的枝叶,沙沙作响。

  “不管他定什么日子,我都不会回去成亲。我宁愿死在外边,我都不会回去。”沈瑾白十分坚定地说着,抬脚便走。

  萧非知道沈瑾白是生气了,连忙追了上去。可沈瑾白已然关了房门,她敲了敲门,却也没有得到回应。

  陈广峻叹了口气:“萧姑娘,让她自己待一会吧。”说着,几人也都各回各房了。

  “哦,好。”萧非乖巧地应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又要回自己的屋子,却恋恋不舍地看着沈瑾白的房间。

  “陆惟,”萧非心想,“你好卑鄙!”

  夜深了,整个宅子安安静静,萧非的房门却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她谨慎地先探出了头来,又出了门,来到各个房间的门口,用了些迷药,这才放心大胆地出了大门。

  “袖袖!”她走到林子里,喊着。她知道她肯定就在附近。

  “主人有何吩咐?”红衣女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拱手行礼。

  萧非一脸的怒意:“陆惟来此,你怎么不和我说?我不是让你们一直盯着他的吗!”

  红衣女子连忙低头回答道:“是属下们无能,没能及时查探到他的消息,被他骗过了。还请主人责罚!”

  “他已经见了我了,”萧非难得地严肃,“你知道这可能有什么后果吗?这次我只带了你一个人出来,而你却连陆惟到了我们跟前都不知道?”

  红衣女子只是默默无言。

  萧非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怒气,这才又开口说道:“我讨厌那个人,我不希望他再坏了我们的事。从今天起,让我们的人盯死了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

  “是,主人。”红衣女子又应了一声。她抬眼看了看萧非,却又立马垂下了眼睛,又开口道:“主人,可如今除了陆惟,我们还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萧非问。

  红衣女子低头答道:“我们才得了消息,北斗庄因九江一事,和那之前的一些事情,已决定发布英雄帖,召集江湖能人,攻打我襄宜谷……”红衣女子说着,又瞧了萧非一眼,“主人,你该回家了。”

  萧非脸色一沉:“怎么才和我说?”

  红衣女子答道:“主人出门玩了一天,周围都是人,不方便去找。这会儿入了夜,恐扰了主人休息,因此没说。”

  萧非气得背着手在林子里来回踱步。红衣女子见了,就想出言安慰,可只说了一个“主人”,就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让他们来打就是!”萧非狠狠地捶了一下树干,“他们怕是连我襄宜谷的门朝哪开都找不到!”

  “主人,话虽如此,可你真的要回家了,”红衣女子劝着,“不然,这种关头,家里还有那么多老人,怕是又要说主人不务正业了。”

  “他们觉得我在谷里养花养草才是正业,”萧非说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今日就这样了,等我办完手头的事,就回去看看。”

  红衣女子又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要默默离开。

  “等等,”萧非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沈姑娘前日刺了你一剑,可还好?”

  红衣女子有些受宠若惊地愣了一下,又连忙颔首答道:“多谢主人关心,那一剑刺得并不深,并不影响奴婢护卫主人。”

  “那就好。”萧非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