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93章 大事

  倏忽已近七月,正值盛夏。夜里的蝉鸣声多了起来,李琳琅在处理了政事之后,也总是要拖着荀旖到御花园里逛一逛,然后才会安寝。

  从暮春到仲夏,过了这些日子,许多事都安定了下来,朝堂上的事也逐渐走上了正轨。或杀、或幽禁、或罢免,先前反对她的宗室和大臣被她一一铲除。军中有冯晚晚震慑,曾经支持周浦渊的将领也都被一一拿下。趁此大变,李琳琅还将地方上的几个大蛀虫问了罪,杀鸡儆猴一般。她还提拔了许多勤勉的清官,平反从前的许多冤案……朝中局势一片大好,李琳琅也总算安心了许多。

  “还有,周浦渊……”散步时,荀旖还是难免问起一些政事来。

  “别问这些啦。如今时局平稳,你就安心在宫里享福,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李琳琅说,“我看你这几日精神不大好,你呢,如今就安心把身子养好。别的事情,你都不用管,有我呢。”

  她扶着荀旖在御花园里闲逛着,看着那开得正盛的石榴花,不觉伸手折下了一朵,递到了荀旖手中。荀旖笑着接过了那火红的石榴花,轻轻一笑,却不由得想起了她和李琳琅初识之时,在撷芳园中,李琳琅拿石榴花砸她的事……

  唉,她现在是越来越容易怀旧了。

  不过,看着这石榴花,荀旖却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琳琅?”她轻声唤着,又问,“为什么……是‘香脸半开娇旖旎’?”

  李琳琅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慌张,却又笑道:“你还没想明白吗?”

  荀旖摇了摇头:“我之后查过,这是咏梅的词。可是,你为什么引了这句话?为什么,是梅花呢?”

  “嗯……”李琳琅似在思考,却又抬头看向天上明月,问着,“那你记不记得,这首词,最后一句是什么?”

  荀旖实在是记不得,只好摇了摇头。李琳琅便笑道:“此花不与群花比。”她说着,紧紧握着荀旖的手:“我是在夸你呢。”

  “你夸我夸得这么含蓄呀?我都听不明白,”荀旖笑着,又若有所思,“那你一定是在那之前,就喜欢我了。不然,你才不会这样夸我呢。”她说着,只盯着李琳琅看,笑问着:“你说,是不是?”

  李琳琅笑而不语,又松开了荀旖的手,走快了几步。“到底是不是嘛?”荀旖笑着追在她身后,问着。

  “你猜!”如今,只有在荀旖面前,李琳琅会露出这般狡黠调皮的少女情态来。

  “李琳琅,”荀旖扯着她的袖子,连声问着,“是不是嘛?别吊我胃口了。”

  李琳琅依旧只是笑,却不说话。直到荀旖脚步忽而不稳,她忙扶住了荀旖,这才认真说道:“是。”她说着,垂下了眼来,似乎是害羞了:“很早就喜欢你了。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

  荀旖一愣,又忍不住一笑,忙一把抱住了李琳琅。“竟是我迟钝了,”她几乎挂在李琳琅的身上,“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她忍着微微的鼻酸,说着。

  如果早点说就好了,那样,她们在一起亲亲密密的时间就会更多一些。如今,她也不会这般不舍、这般留恋。

  “好,是我的错,我该一早就和你说的,”李琳琅拍了拍她的背,又笑问着,“那边有个高台,上面的景色很好看,我们去看看?”

  “嗯嗯!”荀旖忙应了一声,眷恋不舍地离开了李琳琅的怀抱,又被她牵着手一路向前走着。她根本不在乎她会被李琳琅带去哪里,只要能和她多相处些时候,她便心满意足。

  两人一路行着,荀旖手里还紧握着那石榴花,终于到了那高台前。这应当是宫中最高的一处建筑了,宏伟精致,多为宴饮之用。这台阶太长,荀旖只上了十几阶便没了力气,只得被李琳琅搀扶着,一步一步向上走着。

  李琳琅见她如此虚弱,不由得愧疚起来:“是我疏忽了,你这几日如此虚乏,我还拉你来这里。”她说着,站住了脚步:“不如我们下去?”

  荀旖连忙拒绝:“都已经到这了!”她说着,又仰头看向高台最高处,笑道:“再说啦,这里我从来没有来过,很想看看上面的风景呢。”荀旖说着,神色黯然了些许:“说起来,我来这里这么多年,除了去嘉鱼山庄,就没有离开这长安城。我也想看看这天下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的,想看看那山清水秀的地方,想看那‘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以后带你去看。”李琳琅忙笑道。

  “那也不必啦,”荀旖被李琳琅搀扶着向上爬,“你如今刚安定天下,总不好丢下朝政出去微服私访,更不好劳民伤财地各地巡游……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便好。”

  她们说着,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了顶端。一登上这高台,荀旖便吃了一惊。这高台上已备下了一桌饭菜,还有宫女侍立一旁。菜肴显然是刚从食盒里拿出来的,还冒着热气。

  “好哇!”荀旖反应过来,忙看向李琳琅:“你早就准备好要带我来这里了!”

  “是又如何?”李琳琅笑眯眯地问着,给荀旖披了披风,又牵着她的手走向那高台栏杆边,笑道:“来,与我同看这长安城。”

  天已黑了,两人立在高台上,携手一起看着这夜幕之下的长安城。那一扇扇窗里透出的一点点烛火,在不经意间点亮了整个长安城。如今的天下是难得的安稳,这夜里的灯火也好看起来。

  正在荀旖悄悄感慨之时,她忽然瞧见一盏孔明灯从宫墙外摇摇晃晃地升了起来。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刚要再同李琳琅说话,却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出现在了视线中。那一点点光亮,瞬间铺满了整个夜空,敢与星月争辉。

  “记得那年,我们曾和很多人一起放过天灯,那天玩得很开心,可惜顾及太多,并不十分尽兴,”李琳琅笑着,回身走到小桌前,“今夜,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只为你放一次天灯。”

  荀旖回头看去,只见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孔明灯,还有笔墨。眼前这个孔明灯,看着比如今天上的都要大。“你有什么愿望吗?”李琳琅执笔,笑问着。

  荀旖望着灯光下的李琳琅,不觉眼圈一红。她的愿望,注定是实现不了的。她没办法长命百岁,也无法和她长相厮守,她今日能爬到这高台上看这漫天的孔明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我……一时想不到。”荀旖强笑着说。

  “可我想到了,”李琳琅说着,微微一笑,提笔便在灯上写道,“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她写罢,便搁下笔,招呼荀旖来看。

  荀旖笑着走过去,看着这八个字,却只是强忍泪水。她不傻,她知道这八个字多用在什么场合,她也知道李琳琅想说什么。

  “荀旖,”李琳琅握住了她的手,问着,“你愿意同我一起放飞这孔明灯吗?我是说……”她说着,微微红了脸,却又暗暗给自己鼓气,稳住自己,问着:“你愿意,做大虞的皇后吗?”

  荀旖听了,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她想点头应下,却也知道自己无福消受了。李琳琅见她沉默,虽然落泪,却瞧着不像是羞涩激动,不由得急了几分,忙道:“你难道不愿娶我?不是……我难道不愿嫁……不……”

  她如今怎么说,都觉得奇怪。

  看着她这般语无伦次的模样,荀旖不禁笑了。她无法拒绝,她想给她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石榴花,轻声笑着:“还是,我来吧。”又将这花向李琳琅面前一递:“琳琅,你愿意吗?”

  这回却是李琳琅先忍不住落泪了,她一把夺过那朵石榴花,握在手里,又道:“愿意!”

  荀旖笑了笑,又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李琳琅。“我也愿意,”荀旖觉得她如今每一句话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很是愿意。”她说着,笑了笑,又对李琳琅道:“我们一起放灯吧?”

  李琳琅点了点头,便拉着荀旖的手去拿起了孔明灯,又一同走到了栏杆边上。两人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便一同松了手,看着那灯在微风的吹拂下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逐渐混入了城中放起来的其他灯中,成为这万千愿望里同样普通却珍重的愿望。

  “琳琅,”荀旖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琳琅。”

  “先帝驾崩,十皇子景信夭折,近来葬礼尤其多,”宸安殿里,李琳琅和冯晚晚说着,“还有阵亡将士的祭奠仪式,也该提上日程。”

  “陛下放心,”冯晚晚说,“名单早已整理好,也给阵亡将士的家人送去了慰问之礼。该追封的名单,臣也草拟了一份,还请陛下过目。”虽然两人私下是很好的朋友,可在这宸安殿中,冯晚晚还是顾及着君臣之别的。

  冯晚晚说着,将名单递给了李琳琅。李琳琅接过,展开扫了一眼,便道:“再……加个名字吧。”

  “陛下请讲。”冯晚晚说。

  “杨鲤儿,”李琳琅说着,抬眼看向冯晚晚,“没有她冒死得来的消息,我们不会这样顺利。”

  冯晚晚愣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是臣疏忽了。”她说着,又忍不住惋惜:“她,实在命苦。”

  李琳琅听了,不由得垂了眼。她沉默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有一会儿,她才又开口问着:“按照惯例,她立下如此军功,可封侯吗?”

  “虽无首虏,却有战功,可以封。”冯晚晚说。

  “好,”李琳琅想了想,说道,“就追封为,思平侯吧。”她说着,又面色凝重,对冯晚晚说道:“朕想让世间都记住她。这世上,有一个杨鲤儿就够了。她的故事,断不能再度上演。”

  “臣明白。”冯晚晚颔首道。

  李琳琅笑了笑,看向了门外被阳光普照着的大地,感慨着:“如今总算没什么事了。朕已命礼部选了良辰吉日,改国号,登基,还有……”李琳琅说着,顿了顿,面颊却悄悄红了:“还有封后。”

  “封后”二字一出,冯晚晚彻底顾不得礼数了。“当真?”她忙激动地问着,“你们说好了?”

  “说好了,”李琳琅微微红了脸,“该有的仪式,定然要有。偷偷摸摸这些年,这次定然不能再委屈了。”

  “好,真好。”冯晚晚连声说着,这才想起来行礼:“臣恭贺陛下!”

  “多谢。”李琳琅笑着,却又想起来一事,忙问着:“周浦渊,可以杀了吗?”

  “多半还不行,”冯晚晚答道,“他那侍从,臣还没找到。那侍从消失了,臣总觉得不对劲。还请陛下再宽限些时日,让臣查个明白。”

  “也好。”李琳琅点了点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她的故事并没有写到元崇五年,许多细节都没有丰富,她自己都不知道其中内情。那个侍从,她也没有给他安排什么重要情节,那只是一个对周浦渊忠心耿耿的小侍从而已。可如今周浦渊入狱,他却失踪了,这实在是蹊跷。

  但愿没什么事吧。李琳琅想。

  “陛下,”冯晚晚又开了口,但却吞吞吐吐的,“臣想先行告退了。”

  “嗯?何事?”李琳琅问。

  冯晚晚低了头:“许久,没见女儿了。今日事不多,想去看看她。”

  “朕竟把此事忘了,”李琳琅说着,也连忙起身,“朕与你同去。如今涵真道长没事时便要去陪晓儿,想来她如今也正在那呢。”

  冯晚晚听了李琳琅这话,不由得偷偷一笑,又同她一起向外走去。可刚迈出殿门,迎面便看见女医严芳正向这边急匆匆地走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隔了老远,李琳琅便听见了严芳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她不由得心中一紧,忙问着:“何事?”

  说话间,女医严芳已奔到了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启奏陛下,”女医严芳说,“长安城中,似有瘟疫。”

  李琳琅闻言,怔了一怔,脸色霎时一变,毫无血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问着,声音不自觉地发抖,手也握紧了拳头。

  “长安城似有瘟疫,”女医严芳重复着,却补了一句,“但还不能确定。”

  可李琳琅听了,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似乎是向迈出脚步,又似乎是想回殿细听,可只略动了动,却身形一晃,脚步不稳。

  冯晚晚从未见过她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忙扶住了她,又代她问着严芳:“太医,还请进殿,我们细细道来?”

  她虽努力安抚着李琳琅,却也是忧心忡忡。大战之后,常有瘟疫。若真的是瘟疫,那便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