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92章 虞安

  冯晚晚的确有要务在身,她要亲自去清点一下俘虏,确认余服的下落。余服是周浦渊身边最亲近的随从,如今却下落不明,这总让冯晚晚觉得事有蹊跷。

  于是,冯晚晚花了一整夜,直接去俘虏营里看了一圈。可她看遍俘虏的面孔,却依旧没有发现余服。

  “难道他是战死沙场,被就地掩埋了不成?”冯晚晚想着,来到了天牢之中。她觉得,还是直接问一问周浦渊比较好。

  “余服呢?”一见到周浦渊,冯晚晚便开门见山。

  “我怎么知道?”周浦渊坐在墙边,手上脚上都是铁链。在牢中他无法打理自己,头发早已是乱如枯草,身上也是肮脏不堪。

  “周浦渊,我知道此事没这么简单,”冯晚晚严肃起来,“你若如实交代,我可以保老夫人不死。”

  “呵,”周浦渊却依旧只是冷笑,“战场混乱,他可能逃了,可能死了,谁又会知道他在哪里?你今日就算重刑逼问,我也只有这一句话:我不知道。”他说着,又对着冯晚晚笑:“怎么,你就这么怕我?我的侍从不见了,你都这样紧张啊?”

  冯晚晚眯了眯眼:“只是觉得,你的人性应当还没有沦丧至此。”她说着,走进牢房,在周浦渊面前坐了下来:“他同你一起长大,如今他下落不明,甚至可能尸骨未存,可你在我问及他时,却半点悲伤都未曾显露……还是说,周浦渊,你当真已泯灭了所有的人性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周浦渊念着这两个字,又摇了摇头,似是觉得好笑,“难道,以前,你我很熟吗?”他说着,顿了顿,又咬牙道:“你我最亲近的那段时间,不过两个月而已。然后你就去上了战场,孩子……都没了。后来,我想,那孩子,是你故意做没的吧?你本来都要和我安心过日子了,可你又上了战场,又生出了那不规矩的念头,甚至为此杀了自己的孩子!是也不是!”

  周浦渊说着,激动起来,青筋暴起,唾沫横飞。可惜他如今只是困兽,被铁链重重束缚着。不然,他一定会冲出来,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冯晚晚身上。

  “孩子……”冯晚晚闻言,不禁苦笑了两声,垂下了眸去。那孩子不是他的,那孩子的父亲都是被他设计害死的。

  这一切,冯晚晚从来没有忘记。

  “你还同我说人性,”周浦渊依旧咄咄逼人,“依我看,你才是全无人性。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虎,”冯晚晚却重复了这个字,又抬眼看向周浦渊,问着,“或许,侯爷还记得,和熙二年的事吗?”

  周浦渊本来还有无数的不满愤怒想要骂出来,却忽然被冯晚晚这一句话说懵了。“和熙二年?”他问。

  冯晚晚点了点头,道:“和熙二年。”她说着,又问:“那年,侯爷是否曾在猎场里,射杀过一只误入猎场的老虎?”

  周浦渊却冷哼一声:“不值一提。”

  “周浦渊,”冯晚晚唤着她的名字,又忍不住地苦笑,“你当日,救了我。”

  那年,她才十五岁,扮了男装,假作随从,混进猎场。她怕被父亲发现,不敢跟着大部队走,悄悄走了小道,要自己去打猎。可那一天,她不知不觉走到了猎场边缘,然后便隐约听见了老虎的低吟。

  紧接着,她一回头,便看见了那双骇人的眼睛。果然,是老虎。

  纵使十五岁的冯晚晚已然是武艺卓绝,可那到底是猛兽,她心中难免有些惧意。她听说老虎会袭击背对着它的人,便握紧了手中的剑,直视着林中的老虎。如今,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是僵持在那里。老虎也没有急着扑上来,它十分谨慎,似乎在观察着自己的猎物。

  终于,冯晚晚有些撑不住了,她悄悄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可这毕竟是猎场,地形复杂,不经意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可就在这回头的一瞬间,她听到了狂风刮过草木的声音——

  是老虎扑过来了。

  冯晚晚连忙举起剑来,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可就在这时,一支箭矢划破天空,正中虎背。老虎受惊,长啸一声,转头就跑。冯晚晚知道有人来了,也连忙躲避,钻进了林子里,又向上爬了爬,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她听见马蹄声向这边踏来,又低头看见那红色的披风随风飘扬着,从她眼前呼啸而过。冯晚晚好奇起来,忙循着那人的踪影看去。只见那人骑在马上,追着老虎,雄姿英发……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却永远记住了那人策马的英姿和那鲜红的披风。只是,她毕竟是偷偷去的猎场,这事竟谁都没敢告诉,只偷偷藏在心里。

  直到三年后,她又见到了那样的身影。

  那一日,是她出嫁的那一天。虞安公主府的马车受了惊,她和周浦渊都以为荀旖在那马车中,都赶着去拦。她上了屋顶,施展轻功,而周浦渊在地上,策马奔腾……那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重合了。

  她可以确定,那就是周浦渊。

  可那一刻,她只觉得可笑。那时,她已见过了周浦渊在荀旖面前暴露出的恶劣模样,往日惊艳了她的记忆在那一刻蒙上了尘埃,又在日后的点滴相处中被彻底敲碎。

  “周浦渊,”冯晚晚看着如今的阶下囚,说,“我希望,你能多想一想从前的自己。你本不该走上歧路的。”

  周浦渊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冯晚晚,神情复杂。冯晚晚拿出了手帕,为周浦渊擦了擦面上的脏污,又问道:“周浦渊,现在回头,还有余地……余服,究竟在哪?”

  周浦渊拴着铁链的手缓缓抬起,抓住了冯晚晚的手腕。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将一切吐露出来。冯晚晚也认真地凝视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你以为我傻吗?”周浦渊却忽然笑了,他死死地抓着冯晚晚的手腕,“晓之以理不成,你便动之以情?呵,冯晚晚,你们女人还真是会演戏啊。”他说着,狠狠地将冯晚晚的手从他面前甩开。

  冯晚晚看着手里的帕子,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也好,不算一无所获。最起码我确定了,你的确留了后手。”她说着,嫌弃地将这帕子丢到了一边,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浦渊,道:“你好自为之吧,侯爷。”

  她说着,转身便要走,可就在她即将走出牢门之时,她却又停了脚步,回头对着周浦渊笑道:“对了,那个孩子,没有死。的确,虎毒不食子,我还没有狠心到那般地步。”

  “什么?”周浦渊一愣,几乎就要向冯晚晚冲去,可惜却被铁链束缚住了,“他在哪?我的孩子在哪!”

  “你的孩子?”冯晚晚笑得更大声了,“谁告诉你,那是你的孩子了?”冯晚晚说着,倚门笑道:“那孩子,是我和别的男人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冯晚晚说罢,转身就走,她并不想和周浦渊多浪费时间了。牢房里的这人已经废了,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再也没有一点关系。她该去找余服的下落了。

  “冯晚晚!冯晚晚!”周浦渊在牢房里发了疯一般地叫喊着,身上的铁链叮咣做响,响彻牢房。可冯晚晚已然没有回头的必要了。他现在做她的对手,都是不配的。

  日上三竿,李琳琅已从宸安殿处理了政事回来,可猗兰殿里的荀旖依旧昏昏欲睡。她就坐在窗边的摇椅上,参辰就卧在她腰边。李琳琅一眼看过去,只觉荀旖的腰围甚至还比不过参辰这只大肥猫。

  荀旖听见有脚步声,似乎想要努力睁开双眼,可只开了一条缝,便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琳琅……”她小声唤着,向她伸出了手去。

  李琳琅走到荀旖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又蹲了下来,轻声问着:“怎么还没睡醒呢?”她说着,拨了拨荀旖的碎发,隐隐有些担忧。可她看着荀旖气色,却觉得还好。虽然能看出涂抹脂粉的痕迹,但和她平日里涂脂抹粉时也没什么不同。

  荀旖早上洗漱完毕后,特意让小桃为她作妆,掩盖她面容上的憔悴病态。夜里灯光昏暗,李琳琅看不清楚,可是白日里,她是一定能瞧出来的。还好,这些日子,小桃也练出来了。妆容越来越复杂,却和往日一般自然。

  “你还问我……”荀旖轻轻哼了一声,终于努力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一旁的参辰猛一下不适应平衡被打破,索性直接跳了下来,不知到哪里去了。

  李琳琅见她如此虚弱,不禁忙道:“那我扶你回床上休息吧,你在这里也睡不好。”

  “不用不用,我挺好的,”荀旖连忙摆了摆手,又问李琳琅,“你怎么不在宸安殿待着?”

  “我叫了裁缝,来给你量体裁衣,”李琳琅说着,轻轻点了一下她鼻头,笑道,“你忘啦?昨日说好的,要给你做新衣的。”

  荀旖听了,忙向门外看去,果然见到有人在等候。她忙应了个“好”,便十分自然地搭上了李琳琅的手,被她搀扶着起身。

  裁缝进了屋,对着两人行了礼,便去给荀旖量体。荀旖强撑着站稳,任由裁缝摆弄,李琳琅就坐在一边,安静地望着她。

  她总觉得荀旖近来精神不大好,可她问了太医院,却又说没事……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吧。李琳琅想着。

  如今诸事已定,等她把那些琐事都处理后,她就要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今日为她量体裁衣,不仅是要做正装礼服,更是要做她大婚的嫁衣。

  她穿着嫁衣,一定很好看。

  荀旖好容易量完了,便坐在了李琳琅身边,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好累。”荀旖说。

  “只是量一下尺寸,就累啦?”李琳琅笑问着。

  “想要你陪着,”荀旖又闭了眼,说,“你不在我身边,我心累。”她说着,顿了顿:“我想吃杏酪了。”

  “好,我这就让御膳房去做。”李琳琅说。

  “还有还有,”荀旖忽然又想起来一事,忙扯了扯李琳琅的袖子,“我还没问你呢,你是不是和晚晚有小秘密了?”

  “嗯?”

  “我昨晚,听见你们说话了,”荀旖酸溜溜地说着,“你的什么话,她会放在心上啊?”

  “哦?你听见啦?”李琳琅笑问着,“我以为你醉了呢。”

  “那不是,我想……别岔开话题,”荀旖忙坐直身子,问道,“你快说!不许瞒我!”

  李琳琅悠悠叹了口气,道:“你好凶啊,我本想把手头的事都做完了再同你说的。”她说着,又严肃起来,看着荀旖的双眼,道:“我想改国号。”

  这话的确让荀旖颇为吃惊。只听李琳琅继续说道:“魏这个国号,我不想继续用下去了。既然如今天下归于我手,我便要给这天下一个崭新的未来。从前过往陈腐旧事,我会尽力铲除。我要……重塑这一片天地!”李琳琅说着,顿了顿,又对荀旖笑道:“所以,我要改国号。”

  荀旖听了,依旧只是发愣。李琳琅勾起了荀旖的头发,在指尖上绕了绕,又道:“可惜啊,此事须有礼部操办。可我刚罢免了一批礼部的官员,如今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这些日子根本忙不过来,又刚经历了一场围城之战,人心不稳。我想等时局安定一些再说这些话,昨日才拜托晚晚帮我处理一些事情。”

  “国号……”荀旖垂眸想了想,又忙问着,“可若是改了国号,他们不就都知道你篡位了吗?”

  李琳琅只是笑得轻快:“这本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只是未曾说出口罢了。我倒也不怕他们。我就是篡位了,这又如何?他们若是不服,尽管来。”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如此……那你想好国号了吗?”荀旖忙问。

  “没有呢,”李琳琅叹了口气,回答着,“国号、年号,都没想好。”

  “国号,国号,”荀旖看着李琳琅,灵光一闪,“国号……我想到了一个!”

  “是什么?”李琳琅笑问着。

  “虞,”荀旖说,“虞安。”

  “虞?”李琳琅重复着,垂下了眸去,念了几遍,唇边却逐渐浮现了浅浅的笑意。

  “虞,很好听,”荀旖说着,笑了笑,握住了李琳琅的手,又凑近了笑说道,“我很喜欢,虞安、虞安……”

  “虞安……”李琳琅喃喃。

  “是啊,虞安,虞安,”荀旖说着,越凑越近,几乎就在李琳琅的耳边,又似乎要贴在她面颊上,“虞安、虞安、虞……唔!”

  话还没说完,李琳琅便轻轻吻了上去,封住了她所有的话。荀旖闭了眼,倚在了李琳琅的手臂中,安心地承受着这温柔的吻。

  良久,李琳琅终于微微轻喘着离开了她。“虞,”她说,“定了,就这个。国号,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