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71章 疯狂加速

  夜深了,冯晚晚坐在马车里,马车颠簸,她却浑然不觉。她只是不停地回想着冯黎今日同她说的话,一些她从不知晓的话语。

  “我为他鞍前马后,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他看上了我妹妹,我便把妹妹送给他,可结果呢?”

  “你知道你小姑姑是怎样去世的吗?冯淑妃,进宫一年就被那昏君活活虐杀了啊!那年,她还不到二十岁啊!”

  “我明明知道她的死因,却只能装作不知,还要在那昏君面前伏低做小!行,为了这一家上下百十口,我可以忍!”

  “可这样就能保命吗?我这般隐忍,那昏君却何曾放过咱们冯家!他忌惮我手握军权,便百般挑剔,处处为难我们!晚晚,你当时还小,你可知道冯家受了多少苦吗?到最后,为了自保,为父只能交出军权,然后在那昏君面前成为一个只会说漂亮话的弄臣!晚晚,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

  冯晚晚听了这些话,震惊不已,眼泪直流。她哭着对自己的父亲说:“可这也不是你伤害无辜的理由啊!”

  冯黎闻言,似乎哽咽了一下,语气也缓和了些。“可是,为父已是孤注一掷,别无他法,”冯黎说着,避开了女儿的目光,“晚晚,你可知,为父为何替你择了武进侯这门亲事?仅仅是因为,他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年轻才俊吗?”

  冯晚晚没有说话,但她心中自然有答案了。

  “为父年纪大了,时间不多了。你那几个弟弟,要么太小,要么不争气。曾经的同袍,也多半和为父是一样的境遇。可起事必须要有军权,为父只能寄希望于你。周浦渊手握兵权,且周家所受苦难,不比冯家少。若想要有十成的把握,兵权,是最要紧的。晚晚,你……明白吗?”

  看着父亲眼中激荡的感情,冯晚晚双眼通红,却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她不住地摇头,无力地问着:“可是,为什么要牺牲旁人啊!”

  她说着,退到了花丛边上,已无路可退了。她理解父亲的恨,也理解他想报仇的心,却无法理解他的做法。“爹,用算计陷害、伤害无辜的法子重塑的天下,真的能长久吗?”她说着,也不待冯黎回答,只苦笑着跪了下来,深深一拜,又道:“父亲,今日之言,女儿不会泄露半个字。冯家的仇,女儿会放在心上……但女儿,真的要离开了。”

  冯晚晚说着,又站起身来,看了冯黎一眼。然后,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收拾着东西,坐上了马车,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宁成伯府。可这颠簸的马车要驶向何处呢?她知道,这马车是在带她回武进侯府,可那赫赫威名的武进侯府,于她而言,不过又只是一个住处罢了。

  她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冯晚晚浑浑噩噩地下了马车,又木木呆呆地向自己的卧房走去。她太累了,脚步也越来越沉重。终于,她来到了卧房房门前。说来可笑,这明明是她自己的卧房,可她却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悲凉之感。想着,她刚要推门,可抬头一看,却见房里已点了灯。

  冯晚晚愣了一下,又不由得苦笑一声,勉力打起了精神,这才又推开了这扇门。果然,周浦渊在里面。

  “侯爷怎么在这里?”她问着,语气淡漠。

  周浦渊正坐着饮酒,听她问话,眼睛也没抬,只是说道:“你这几日回娘家住着,母亲很担心你,催我多关心你。听说你要回来,我就来这里等你了。”他说着,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又站起身来,说道:“你回来便好,我也不在这里多留了。不然,于你于我都是折磨。”

  周浦渊说着,抬脚便走。冯晚晚立在门口,向一旁让了一让,等着周浦渊过去。可在周浦渊即将迈过那门槛时,他却忽然停了下来,只看着冯晚晚的眼睛。“哭过?”他问。

  “没有。”冯晚晚说着,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话你自己信吗?”周浦渊看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睛,冷笑了一声,便抬脚迈出了这门槛,又要向杨鲤儿房间的方向去。

  “周浦渊!”冯晚晚却忽然在此时叫住了他。

  “嗯?”周浦渊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斜睨着她的背影。

  冯晚晚凄然一笑:“你休了我吧。”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是在提出一件周浦渊绝对做不到的事。可她实在是,不吐不快了。

  周浦渊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却露出了讥嘲的笑意,也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在嘲讽自己。“夫人,”他故意用着这个称呼,“别说笑了。”他说罢,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他再也不理会冯晚晚,只大踏步向前行去。

  冯晚晚也没再对他说话,她只是立在这间卧房门口,默默地掉着眼泪。“放过我吧……”她喃喃说着,“都……放过我吧……”

  她想去找寻自己的安身之所。旁人眼里,她有娘家、有夫家,可却没一个能让她心中安定。如今,她只是一片落叶,孤零零地飘在水面上。这落叶既不属于曾经的树木枝丫,也不属于这泛滥波动的水流……她仅仅是一片孤单的落叶。

  同样的一个夜晚,李琳琅却出了虞安公主府,带着荀旖,换了男装。她们在素霜和香丘死士的暗中保护下,钻进了长安城的一条偏僻的小巷。一行人目标明确,很快就来到了那破旧的门前。

  “殿下,确认过了,就是这里。”素霜说。

  李琳琅听了,点了点头,又忽然上前一步,一发狠,一脚踹开了那破旧的门。门“咣当”一声,撞在墙上,李琳琅就这样带人闯了进来。

  屋里的人还在灯下读书,他看起来也仅仅是一个病弱的书生。见自家门被这样突然闯入,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又怒问着:“几位,有何贵干?”

  李琳琅没有说话,只是带着荀旖在这逼仄的房间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而公主府的侍从则飞快地将这书生围住。破败的门又紧紧关上,谁也不知这陋巷里发生了什么。

  李琳琅扫了一眼这屋子,这才又看向面前这书生。“宁成伯就让你住在这种地方吗?隐蔽是够隐蔽的,可这条件实在是不堪入目啊。”李琳琅说。

  “你是何人?”苏誊警惕地瞧着李琳琅。

  李琳琅只是冷着脸:“你不是说本宫‘狂纵’吗?”

  苏誊一惊,又用着沉缓的声音说道:“你是……虞安。”他说着,竟然有些怅然地轻笑起来:“听说,殿下为了给楚王求情,在宸安殿前跪了两日,若是如此,那殿下应当还是有些人性的。怎么,殿下如今因为草民的两句话,就要来兴师问罪吗?”

  李琳琅本就强忍怒火,如今听了他的话,更是忍不住就要发作。可荀旖却觉得不对,她忙一把按住了李琳琅。“难道不该兴师问罪吗?”荀旖还算冷静地替李琳琅说着话,“你仿造楚王字迹,写下谋逆之语,就此害了他……难道不该兴师问罪吗?”

  苏誊只觉莫名其妙,又笑了:“殿下这是又给草民安了什么新鲜的罪名?”

  “天子暴戾,虞安狂纵,长安贵人不闻民生凋敝之事,但纵情享乐、声色犬马。旷野之哭嚎,难达天听;陋室之哀叹,无闻于世……”李琳琅背诵着,努力平复了下来,又开了口,“这是出自你手吗?”

  “追思亡母时所作的家书而已,殿下还要斤斤计较吗?”苏誊微笑着问道。

  “是谁的祭母家书?”虽然李琳琅极力忍耐,可她还是红了眼,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许多。

  荀旖见了,忙又握住了李琳琅的手,悄悄对她道:“我来问吧。”她说着,又看向苏誊,可手却没有松开,依旧紧紧握着李琳琅。

  苏誊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何意?”

  “楚王府里搜出了这封信,还是楚王的字迹,”荀旖解释着,“这难道和你无关吗?”

  “楚王府?”苏誊更加疑惑了,却也明白了什么。“二位是说,楚王被定罪,是因为,这一封?”苏誊问。

  荀旖点了点头。

  “不可能!”苏誊登时喊叫起来,“绝无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荀旖问,“难道是因为,是宁成伯让你模仿的字迹吗?”

  “这……你……”苏誊一时哑口无言,他没有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被眼前的姑娘看穿了。

  “看来是了,”荀旖说着,叹了口气,又看向了李琳琅,却还对苏誊说着话,“他让你仿造,你便仿造了?你都不多问一句吗?你,当真不知情吗?”说着,荀旖收回了目光,看向苏誊。

  苏誊没有回答她,他只是低着头,握着拳头。“怎么、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他低语着。

  “怎么不可能?”李琳琅又开了口,“宸安殿里,本宫亲眼见到了那封信,是父皇亲自递给本宫看的。你是觉得宁成伯不可能行此卑劣之事吗?可他就是做了。”

  苏誊却急了:“楚王贤明,直言不讳,朝野上下还存有良知之人,哪个不钦佩他……”他说到此处,竟哽住了。

  李琳琅见他如此,竟笑了。“你也觉得,他不该有如此结局吗?”她说着,只是摇头。

  苏誊见她如此,愣了一愣,也顾不得去问李琳琅是如何发现这一切的。他只是低着头,在震惊中自责无比:“怎会……怎会如此……”

  那日,宁成伯冯黎拿来一篇字,让他模仿,抄写了自己的一篇随笔。他该问一下的,他该问的……不,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宁成伯要他模仿他人字迹,是为了什么。可他还是做了。他怎么能做呢?明明,自己家也是因为文字狱才沦落至此的。

  荀旖见他如此,不禁也摇了摇头。她看向李琳琅,问:“我们走吧。他似乎……没什么用了。”

  李琳琅听了,也只是自嘲地笑了,轻声说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来这一趟。明明,自己都知道答案了。”她说着,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等等,”苏誊却忽然叫住了她,又行了一礼,“草民知道,殿下与楚王要好。楚王之死,草民难辞其咎。殿下要怎么处置草民,草民都认了。”他说着,只低着头。

  “处置呢?”李琳琅苦笑着,目光却凌厉了许多,“我确实忍不住想要杀你泄愤!”

  “琳琅……”荀旖忙低低地唤了一声,拉住了她。

  李琳琅闻言,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她说着,看了苏誊一眼,“曾几何时,我还想着将你留为己用,可如今……呵,我不杀你,你自便吧。”

  她说着,再也不看苏誊,抬脚便走了。荀旖看着李琳琅的背影,眼里尽是心疼。可她并没有追着李琳琅的脚步离开,而是又看向了苏誊。

  “苏誊,你若当真心中有愧,今日之事,还请不要对外人言。”荀旖说着,又打量了苏誊一遍,这才跟着李琳琅离开。

  方才挤进来的一屋子人,也都跟着二人离开了。只剩苏誊一人,坐在那昏暗的灯光下,垂首叹息,手指似乎要抓进地面一般。

  “为什么……宁成伯……”他不解。

  李琳琅和荀旖一同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语。荀旖知道李琳琅还没从李景修之死中缓过神来,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确,在命运前无可奈何的悲痛伤感,岂是三言两语都安抚得了的?于是,荀旖便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在李琳琅身侧坐着,又伸手揽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李琳琅顺从地靠在她身上,又闭了眼睛。“荀旖,”她开了口,“我很难过。”

  荀旖不知该说什么,只听李琳琅接着道:“我又失去了一位家人。”

  “我们给他报仇,”荀旖只无力地说着这一句,“我们一定可以给他报仇。”

  “是,我们一定要报仇,”李琳琅说着,荀旖又听到了她因忍着哭泣而略显厚重的鼻音,“并且,我等不了了。”

  “琳琅……”

  “明日,我就入宫请罪,”只听李琳琅接着说道,“香丘新酿的桂花酒,也该送到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