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68章 谋逆之语

  荀旖从没见过李琳琅如此六神无主的慌乱模样,她想安慰她,可所有的言语都是如此苍白。她知道,谋逆之罪,乃是死罪。而如今,李景修正被扣上了这顶帽子。

  昨夜,李景修因淮南文士一事被李沔迁怒下狱,今天一早,宫里又传出了抄检楚王府的命令。李琳琅还没来得及帮李景修周旋,官兵便冲进了楚王府。

  “如何了?”见素霜来,李琳琅忙奔上前去,问着。已是午后了,想来楚王府已经抄检完毕了。

  “楚王殿下曾与外边的文人诗词唱和,有些流传了出去,被抓住了把柄,”素霜说,“听说,楚王府里也抄检出了类似的文字,还有不少来往的书信,其间也似有谋逆之语。”

  “什么?”李琳琅心中一紧,“似有谋逆之语?”

  “是的,”素霜重复着,“似有。”

  文字狱,又是文字狱,早些年不知多少官员士子都被文字狱牵连,长安城中血流成河。甚至,姜皇后都是因为在文字狱一事上劝谏不成,以死明志。她死后,整个姜家也覆灭了,文字狱牵连的人便越来越广,到最后,敢发声的人都死绝了。李沔终于收获了他想要的朝堂,一个安静的朝堂,几乎没有一丝反对的意见,安静的可怕。

  如今,轮到李景修了……

  若只是为了求情顶撞了李沔便罢了,李景修从前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可如今,李景修自己都被查出了让李沔疑心的文字……

  李琳琅早已乱了心神,却还不停地思索着:“景修哥哥是皇子,仅凭几封书信便说他有谋逆之罪,本身就很值得商榷。一定还有余地,一定还有……”她急急地说着,拳头攥了又攥,却只是想不出一个对策。

  直接去求情定然是不妥的,杨皇后一向明哲保身也不会帮忙,丞相王栻更是个胆小怕事的缩头乌龟!若只是平常小事,丞相或许还能帮忙说情,可如今“谋逆”二字已然扣上,虽只是“似有”,可丞相王栻怎么可能为李景修说情呢?更不能让李琳琅安排在朝堂里的那些臣子去求情,李沔若是发起疯来,他们怎么逃得掉?更何况,若是李沔已铁了心地要惩治李景修,那不管谁去说情都没有用了。

  李琳琅如今是束手无策了。她甚至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李景修。

  “还有……办法吗?”荀旖无力地问着。

  李琳琅摇了摇头,失神说道:“刚抄检完,便说其中有谋逆之语,丝毫不加掩饰。若是其他也就罢了,‘谋逆’二字一出,谁还敢求情?”她说着,呆呆坐了下来,又抬眼看向荀旖,眼中满是无助。

  “文字狱审判的不是写文字的人,而是看文字的人,”素霜看向荀旖,冷冷说道,“写字的人心中未必是那般想法,可看文字的人心中一定有鬼。因此,想洗刷此等罪名,难上加难。是陛下自己心中有鬼,我们又要如何才能打消他的疑心呢?”

  荀旖听了,愣了愣,刚要再说话,却见李琳琅猛然站起,又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笔来。“琳琅?”荀旖不知她要做什么,忙唤了一声。

  “请人帮忙,”李琳琅一边写,一边说,“总要试一试的。丞相,还有朝中其他老谋深算的大臣……或许只有这些人能帮到景修哥哥。”

  “不可,”荀旖却忙叫了一声,忙走到了书桌前,问着,“你写信给他们,若他们急于撇清关系,反而把你供了出去,你又该如何?”

  李琳琅却执意要写:“放心,我有分寸。”她说着,将写好的信挪了一下,给荀旖看。荀旖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丞相安好?

  “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李琳琅说着,又开始急急地写下一封。

  素霜见李琳琅这病急乱投医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又上前一步,说道:“殿下,没用的,他们不会帮忙的。事情发生这么久了,也有些胆子大的拐弯抹角求过情,可皇帝并没有理会,这些人也没有出手。他们不会冒险的。”

  “总要一试。”李琳琅却十分执拗,执笔在纸上写个不停。

  “殿下,”素霜的语气更严肃了几分,“你我都明白,若要保住楚王的性命,需得从皇帝那里下手。若陛下不愿放他,便只有劫狱一条路。朝中大臣,指望不上的。他们越是求情,皇帝便越是疑虑,就如同几年前那样,牵连的人越来越多。殿下,难道你忘记了姜皇后吗?她究竟是为何绝望自尽,不就是因为看透了此事上的无能为力吗?”

  李琳琅听她提起姜皇后,手中的笔一顿,浑身的力也泄了。她无力地松开了笔,那笔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宣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墨迹。“是啊,”李琳琅苦笑,“姜皇后都没有办法,她那样坚强,却也被此事折磨得心灰意冷……”

  “殿下,恕我直言,”素霜十分冷静地说着,“皇帝直言楚王谋逆,便是没想让他活着。当下,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李琳琅重复着,又摇了摇头,“难道一点生机都没有了吗?”

  素霜想了想,难得地开始安慰人。“但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楚王毕竟是皇帝如今唯一的嫡子,朝野上下有不少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可素霜说到此处,却也说不下去了。这听起来,只是更像另一个要处死李景修的理由。

  “可是我不明白,”荀旖开了口,疑惑地问着,“楚王喜欢和文士往来,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怎么偏偏忽然就将和他往来密切的文士给查了?皇帝早就因曾经的事对楚王心生厌恶,又痛恨他的直言不讳,忌惮他在朝中的声名,可从前皇帝也只是不停地给楚王安排吃力不讨好的活来折腾他,至多杖刑再禁足,怎么这次,竟要痛下杀手,一点转寰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荀旖说着,疑惑地看着两人。李琳琅忙问素霜:“近日来宫里可有什么可疑之处吗?还有朝中大臣,他们可有形迹可疑的吗?”

  素霜想了想,摇了摇头:“这倒不曾。这些年虽未再大兴文字狱,可宫里对这些文字上的事还是很警惕,常常去查那些文人雅士的作品。如今的文人雅士为了避祸,在诗作中也少有直抒胸臆的,多是吟咏书斋生活,说些风花雪月之事。那些淮南文士,早就不知被查了多少遍了,不知为何,这次却查出了不对来。朝中大臣的往来,似也没什么可疑。”素霜说着,顿了顿,又道:“但不一定。”

  “为何?”李琳琅连忙问着。

  素霜道:“自香丘死士被宁成伯发现后,香丘行动都更谨慎了些,在跟踪监视时,不再像从前那般跟得那样近了。有时,我们只知哪几家有往来,却不知其密议之事。”

  李琳琅听了,眉头紧锁。只听素霜继续说道:“目前安排在各府中的细作也不多,且时日尚短,他们暂时也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素霜说着,叹了口气。

  “难道、难道……”李琳琅说着,声音止不住地发颤,“难道真是因为,如今,乃是元崇三年吗?”

  “琳琅……”荀旖心疼地唤了一声。

  “元崇三年,可有什么讲究吗?”素霜不解。

  李琳琅没有回答,荀旖也只是沉默。她们都知道,元崇三年本就是李景修原本的死期,可谁都不愿提起了。

  素霜见二人没有回答,便也没再多问,只是沉默着肃立一旁。这书房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所有人都在思考对策,却无计可施。

  不知过了多久,李琳琅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她在这里蹉跎了一下午,如今日已西斜,可她仍是束手无策。荀旖见李琳琅眼里尽是绝望,也顾不得素霜就在一旁,终于忍不住,上前轻轻拥住了她。

  “琳琅……”她唤了一声。

  “荀旖,”李琳琅望着窗外,眼里噙着泪水,却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他是我的家人啊……”她说着,顿了一顿,却忽然站起,抬脚便要走。

  “琳琅,去哪?”荀旖忙在她身后问着。

  “更衣,”李琳琅说,“进宫。”她的语气很是坚定,毋庸置疑。可荀旖看着她在夕阳下的的背影,却莫名品出了一丝悲壮的意味来。明知不能求情,却还是要求情;明知求情无用,却还是要一试……这不是因为蠢笨,只是因她重情,且她实在无计可施了。

  “琳琅,”荀旖叫住了她,却也有些哽咽了,“我等你回来。”她不打算拦她,她知道,那是她心中所愿。李景修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亲人,是她这一生中少有的给了她温暖的人,她怎么能拦着她去救呢?

  李琳琅闻言,微微侧过头来,挤出来一丝笑容。“放心,”李琳琅说着,又看向素霜,“素霜姐姐,还请你规划一下劫狱的事。若我求情不成,便,只有这一条路了。”她说着,便又看向了门外,迎着夕阳,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万物皆会为情感冲动,而在深思熟虑后依旧选择冲动的,唯有人……也不知,这是幸事,还是不幸。”素霜看着李琳琅的背影,叹了一句。

  “劫狱一事,很危险吧?”荀旖扭头问着素霜。

  素霜答道:“虽危险,却不难。公主府里有密道通向天牢,只是还没有打通最后一层。”素霜说着,也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只剩了荀旖,她呆呆地立在门口,虽然忧心,却什么都做不成。她只能在这里等着,默默祈祷着几人都能平安归来。可她立在这里,却忽然感觉心脏一阵抽疼,不由得扶住了门框。

  她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无论她做了多少努力,还是没能挽住这越来越病弱的身躯。她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不可逆转地流逝着。

  虽然杨皇后派人看住了虞安公主府,可李琳琅还是强闯了出来,马车飞驰,赶去了宫中。宸安殿里,李沔怒容满面,愁眉紧锁。

  “琳琅,”李沔坐在高座上,问着,“你莫不是也要求情?”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无情,虽然他本就是个暴戾无情之人,可他鲜少在李琳琅面前流露出这一面。

  “父皇,”李琳琅望着高座上被笼罩在阴影下的皇帝,“五哥绝对不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的,还请父皇明察!”

  她小心翼翼地说着,观察着李沔的反应。可李沔却没有如她预料中的那般大发雷霆,他似乎颇为头疼,只用手揉着太阳穴。“琳琅啊,”他倒显出几分无奈来,“你这般天真,为父都不知道,若有朝一日为父驾崩,没人护着你,你该如何是好?”

  李琳琅忙道:“父皇别说这样的话!”

  “呵,”李沔冷笑一声,又扔下一封书信来,摔在李琳琅的面前,“你自己看看这混账东西都写了些什么!你还想着给他求情!”

  李琳琅愣了一下,又连忙跪在地上捡起了那书信,颤颤地打开瞧了。那上面,果然是李景修的字迹。

  “……儿少年失恃,无依无靠,身自飘零,如落叶浮萍。每梦中得见母亲音容相貌,醒来便泪沾枕被,痛哭难止。忆及往昔,母亲在时,尝教读孔孟之书,每尝论古今之事,未尝不叹息于民生之苦。儿暗自立志,欲开太平之世,安抚天下之心。然,今天下之世,生灵涂炭,朝纲不振。寒门士子进仕无路,高门显贵势压百姓。天子暴戾,虞安狂纵,长安贵人不闻民生凋敝之事,但纵情享乐、声色犬马。旷野之哭嚎,难达天听;陋室之哀叹,无闻于世。年少抱负,皆成虚妄,有心无力,难施援手。大魏百年基业,几毁于一旦。儿实不忍,思及周孝王……”

  李琳琅看到这里,愣了一下。周孝王,得位不正,却是中兴之主。谋逆之语,当在此处了。

  于是,李琳琅也没心思再读下去了。她草草看了下后面的内容,只见尽是追思亡母的话语和对朝廷的愤懑之情,甚至还提到了当年的文字狱。

  这封信语句随意,篇幅短小,且是李景修的字迹,只是凌乱了一些,看着像是信笔写来的话语,还是以李景修的口吻写给姜皇后的信……但绝对不是出自李景修之手!

  “天子暴戾,虞安狂纵……”李琳琅念着这八个字,又忙抬头看向李沔,急急说道,“父皇,一定是有人陷害,景修哥哥不会这样说的!”

  “你懂什么!”李沔呵斥着,“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却还是将你哄得团团转!他说天子暴戾、虞安狂纵,就差指着朕和你的鼻子骂了!他还要效仿周孝王,先篡位夺权,再来安定天下!这封信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他的字迹,你还要替他辩解吗!”

  “可他到底是儿臣的兄长,”李琳琅争辩着、恳求着,“父皇,他也是您的儿子啊!更何况,这些话,不一定出自景修哥哥之手啊!”

  “你那么多兄弟,不差他一个!”李沔怒斥着。

  “父皇!”李琳琅说着,又向前膝行了两步,哭道:“父皇,可他是和儿臣一起长大的兄长啊!他是对儿臣最好的哥哥!他有错,父皇怎样处罚他都可以,只是不要让他蒙受不白之冤,不要让他白白送命!”

  李琳琅哭着,连连叩头,痛苦不已,只吵得整个大殿里都是她的哭泣声。李沔终于被她烦得受不了了,或许,也是心软了。他不耐烦地道了一句:“够了!”

  李琳琅听了,忙闭了嘴,泪眼盈盈地望着李沔,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只见李沔烦躁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又道:“朕知道,天下诗章文字中多有不平之叹、谋反之语,若流传出去,定损我大魏太平。你去告诉那混账,若那混账东西肯替朕彻查天下文章,朕便信他,还他清白。不然,他逃不掉这谋逆之罪。”

  李琳琅闻言一怔:没希望了。

  --------------------

  好像可以在三月日更了,小目标达成了。

  这样一来差不多三月就能完结了?

  希望完结的时候能有千收吧,不然……好像也没什么不然。

  最好能有千收吧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