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64章 三思而后行

  宁成伯冯黎接到消息时,他正在城东一个偏僻小酒馆的雅间里,同他的朋友们说着话。人人皆知宁成伯如今无心于朝堂之事,除了进宫请安,便只喜欢四处交游,他出现在哪里似乎都是正常的。

  “若能直接在长安城里做成,自然是万事大吉,”宁成伯冯黎低声说,“可长安城里到底是戒备森严。幽并之地和巴蜀之地倒是有从前的一些旧部……”

  冯黎话还没说完,外边便进来了一随从,对着冯黎耳语了几句。冯黎脸色一变,却并没有说什么。

  “冯兄,可是出什么事了吗?”屋里其他几人问着。

  冯黎只是“哈哈”笑了两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些家事罢了。”

  “随从特意前来相告,想必即使是家事,也是要紧事,”有人笑道,“冯兄不如先去忙要紧事,至于今日所议之事,大可从长计议。”

  屋内的人听了,都附和着。冯黎客套了几句,便告辞了。他出了门,又急匆匆地下了楼,问着那随从,说:“再说一遍,他们夫妻俩怎么在禁军大营中打起来了?”

  “是徐将军传信来的,说武进侯去禁军大营见万峰将军,可见了之后,他便发现……”随从说到此处,便不敢再说了。

  “他便发现,他要见的万峰将军,是自家娘子,”冯黎说着,冷笑了一声,“那丫头,真以为老夫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武进侯府不关心她这个媳妇,我还能不关心自己的女儿?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买通了我那些旧部,又给虞安公主塞了多少银子……这丫头,一向爱胡闹,可闹大了,便不好了。用假身份入军营,可是欺君罔上的罪过!”

  冯黎最近才知道这事,只是还没分出心思来管。他说着,越走越急,又问:“老徐还说什么了?”

  随从答道:“徐将军派人传的信中说,武进侯以切磋武艺为名和小姐打了起来,现在他们……还打着呢。”

  “分出胜负了吗?”冯黎问。

  “小姐略处下风,但并无落败之象。”随从回答道。

  冯黎难得真正的开怀一笑:“那丫头,一向不服输的。她善于周旋,就算力量不敌,但总能把对手的精力生生耗没。”他说着,又叹了口气:“一直耗着便好,赢了不妥,输了也不妥。”

  冯黎说着,便要上马车。可就在抬脚之时,他的耳朵却忽然一动。“是谁!”他突然低喝一声,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屋脊,可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宁成伯冯黎的眉头皱了又皱,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那里当真有人。可若是真有人,便麻烦了,谁知道那人是不是有意跟踪自己,今日坐谈这些话,又听进去了多少?

  “老爷,这……”随从有些犹豫。

  “还不去追!”冯黎说着,抬脚便上了马车,又道:“去禁军大营。”

  “什么?”虞安公主府的两人也颇为惊讶,“打起来了?”

  芷荟点了点头:“香丘传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听说宁成伯已经在往那边赶了。”

  “宁成伯?”荀旖一惊,忙问李琳琅:“他知道了?”

  “他应当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但知道也无妨,”李琳琅倒是不慌张,“若是闹大了,这罪名是冯家的,本宫就算犯了罪也不会有人深究。”

  “那他们不就能猜出来是你在帮着晚晚了吗?”荀旖问。

  “这倒还是小事,”李琳琅对此倒是十分自信,“晚晚还不至于出卖我。更何况,本宫行事向来不拘一格,在外边有许多恶名,什么贪财啊娇纵啊愚蠢啊,甚至还有很多人觉得本宫爱慕武进侯……这么多理由,本宫自己都不必说,他们就能揣测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说起来,我这虞安公主府倒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荀旖听着,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李琳琅对她说过的“生存之道”,看来,李琳琅的这一招已经是得心应手了。不管她做什么事,好的、坏的,她都能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而不引起人们警觉。只要她自己先把标准拉低,那她做什么就都是合理的。

  “那……晚晚……”荀旖担忧地问着。

  李琳琅叹了口气:“宁成伯肯定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的,但之后如何发展,还是要看晚晚自己。我们……可能帮不上忙了。”李琳琅说着,见芷荟立在那里,欲言又止,不由得问道:“难道还有别的事?”

  芷荟低了头:“盯着宁成伯的人,被发现了。”

  “什么!”比起方才,这才是真正令李琳琅惊慌的事。素霜在为她培养香丘死士时便曾说过,至少需要五年时间这些人才能出师,算来正是元崇三年。可李琳琅等不了那么久,很早便让这些人出去办事了。她一直暗自庆幸这些人没出什么大事,可谁曾想,有些事是躲不过的。

  “但殿下放心,素霜姐姐说,那人没被宁成伯府的人追上。”芷荟忙道。

  李琳琅听了,却摇了摇头:“追不追上的,意义已经不大了。”她说着,看向荀旖:“宁成伯会更加警觉,之后我们再想追踪他的行踪,只怕会更难。”

  荀旖明白李琳琅的意思。如今的情节走向早就不按照原书来了,若是再发生变故,却来不及应对,便麻烦了。

  看着李琳琅愁眉紧锁,荀旖不由得伤感起来。她想帮她,却根本不知该从何帮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这些事苦恼。

  宁成伯冯黎赶到禁军大营时,冯晚晚和周浦渊还没有停下来。他们这场比武甚是精彩,练武场上围了好几圈,刚进这练武场的冯黎一下子竟都看不到自己女儿女婿的身影,只能听到兵器相撞的声响。

  已近黄昏,这两个人却根本没有止战的意思。周浦渊的一招一式似乎都有千钧之力,冯晚晚的力气不如他,只好多用巧劲儿,拖着他。

  “愚弄本侯,就这样有趣吗?”周浦渊满眼的愤怒,在两剑相击时,他低声质问着。他无法接受自己这些日子想尽办法想要求得的将军,竟是他的妻子!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万峰、万风……她明明是用过这个名字的!

  冯晚晚却只是答道:“侯爷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她说着,躲开了周浦渊刺来的一剑,又灵巧地绕到了周浦渊身后。

  “你在猎场里胡闹就罢了,这可是禁军大营!你不要忘记了,你如今是本侯的妻子!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影响到周家的安危!”周浦渊回身一劈,提醒着她。

  冯晚晚十分不屑:“那你大可以休了我!”她说着,又一个后空翻,躲过了这一劈,又向周浦渊刺去。

  “你以为本侯不想吗!”周浦渊低声吼着,持剑迎上了冯晚晚的攻击。两人的剑连连相撞,碰撞出火花无数。可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神,却好似在看着陌生人,甚至是,仇人。

  周浦渊的眼神里皆是气愤,冯晚晚的眼神中却只有冷漠。周浦渊不停地质问着冯晚晚,可冯晚晚却只有不屑一顾。所幸他们兵器发出来的声音更大,将他们的悄悄话尽皆掩盖住了。

  “宁成伯!宁成伯来了!”

  打斗中,冯晚晚忽然听见外边有人如此喊着。她愣了一下,被分了心神,一下子没挡住,左臂上竟挨了周浦渊的一剑。那一剑在她的小臂上划过,她皱了皱眉,连忙撤远了一些。低头一看,伤口处已经在渗出鲜血来了,所幸伤口不深。

  周浦渊见自己伤了冯晚晚,也吃了一惊,站住了脚步。冯晚晚看了他一眼,又看见人群中,父亲正挤向前来,正看到自己受伤的那一幕。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冯晚晚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她收了剑,转身便走了。

  “你没事吧!”周浦渊问了一声,可冯晚晚并没有理会他。于是,周浦渊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连剑都没有收,回头便看见了人群中的宁成伯。宁成伯冯黎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可他仍是强笑着,努力做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见过岳父大人。”周浦渊向宁成伯行了一礼。

  “贤婿怎么在这里,这可真是巧了,”宁成伯冯黎笑着走上前来,拍了拍周浦渊的肩膀,又将手一指,笑问着,“我们不如去后面一叙?”

  周浦渊只能点头。冯黎哈哈一笑,便引着周浦渊追着冯晚晚方才离开的方向而去。那名姓徐的老军官见了,也连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挤进了将领休息的小屋里,只见冯晚晚独自坐在里面,自寻了一些药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老徐,劳烦你先守着门,多谢了。”宁成伯冯黎说着,便带着周浦渊一同进了屋,还把门关上了。

  冯晚晚见两人进了屋,却一言不发,只顾上药。冯黎见她如此无礼,脸色便更不好了些。“晚晚,”冯黎说,“起来,向你夫君道歉。”

  冯晚晚听了,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轻轻开口,吐出的只有那三个极不服气的字。“凭什么?”她问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凭他是你的夫君,而你竟然瞒着他做下了这样的事!你可知,若此事被人捅出来,该是怎样的罪过!”冯黎激动地拍起了桌子。

  可冯晚晚早就不吃这一套了。她垂下眼,只盯着自己的伤口,说道:“那他大可以休了我。”她说着,笑了笑,又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道:“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行踪诡异,自然一查便知!”冯黎说,“你真当军中没有你爹认识的人了吗?”

  冯晚晚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在旁铁青着脸、沉默了许久的周浦渊。“那么,相公,”冯晚晚故意用着这称呼,可却像是在称呼仇人,“你怎么就没发现呢?你我可是至亲的夫妻啊!”

  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话语里的嘲讽,可这也让冯黎的面色更加难看了些。“别转移话题,”冯黎说,“起来,道歉。”

  冯晚晚已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好了,她也站起了身来,可她并没有向周浦渊道歉,她甚至看都没有看他。她只是凝视着自己的父亲,悲凉地笑着。“爹,”她问,“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如此讨好他。你把我嫁给他,亲眼看他伤我之后,却又让我道歉?”她问着,似乎哽咽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抬脚便走。

  “站住!”冯黎气得脸都红了,冯晚晚虽然不是听话的孩子,但以前也很少这样顶撞她,“你要去哪?”

  “练兵,”冯晚晚十分冷静地回答着,“今日我当值,本该好好练兵,没想到却被人搅了局。”

  “练兵?”冯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还嫌不够乱吗?一个女子,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依我看,你正好趁此机会辞去官职,也省得事情越闹越大!”

  冯晚晚站住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好,”她说着,回头看向冯黎,冷冷说着,“请辞之时,便是我殒命之日。反正,父亲大人也不在乎女儿的性命,不是吗?”冯晚晚说着,便不顾一切地打开了面前的门,可打开门后,却还有个徐将军在门口守着。

  徐将军和冯晚晚对视了一眼,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冯兄,”徐将军说,“还是让这小两口自己把话说明白吧。”他说着,竟主动进屋将冯黎连拖带拽地请了出来。冯黎看起来不情不愿的,但还是出来了。

  大门再度关上,冯黎终于松了一口气。“冯兄啊,”徐将军说,“依我看,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冯丫头这事,和虞安公主都脱不了干系,若是闹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徐将军说着,看向了天边的夕阳。

  “可是就怕被有心人利用了,”冯黎四下看了看,将徐将军拉扯着稍微走远了些,又低声说着,“虞安公主只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公主,没什么心计,做事毫无章法,也容易被人拿捏。晚晚自小便喜欢在军营走动,这更是稍微打探一下就能知道的了。就怕虞安公主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是有人对症下药,对我们不利啊!”冯黎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更何况,武进侯府以后还有用呢,可不能现在闹僵了。”

  屋里,冯晚晚立在门边,背对着他,依旧是一言不发。周浦渊清了清嗓子,总算开了口:“我没想到会是你……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要伤你。”

  “可笑,”冯晚晚仍不回头看他,“侯爷主动提出与我比武,对我撒气,每一招都毫无保留……如今却说并非有意伤我?侯爷自己相信这话吗?”

  周浦渊听了这话,自知理亏,又忍怒说道:“但你实在不该如此胆大妄为!”又问:“是谁帮你的?虞安公主吗?不,她没那么好心……”

  “是我自己做下的!”冯晚晚不耐烦地说着。

  “你自己做下,那她为何对外称你在她府上?”周浦渊说着,眼睛一瞪:“哦,我明白了。是楚王,对吗?她最听楚王的话了。”

  “不是,”冯晚晚依旧不耐烦地回答着,她终于回过头来,可看到周浦渊那愤怒的模样时,她竟又自嘲地笑了,“周浦渊,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失望。”

  冯晚晚说着,转过身来,直视着他。她眼里带着细细的血丝,手臂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周浦渊,”她说着,竟眼泛泪光,“我不敢相信,在很久以前,我竟然真的钦佩过你、仰慕过你……可你,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啊!”

  冯晚晚说到此处,又笑了,这些话她从来没说出口过,以至于说出口时,自己都不太相信了。可这的的确确,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侯爷,”她顿了顿,又才说道,“你若执意拦我,我也会以死相争。我知道侯爷并不在乎我的性命,可是,宁成伯府应该会在乎的吧?那些跟过我的将士,应该也会在乎吧?侯爷,我们都……三思而后行吧。”

  她说着这威胁的话语,又望着周浦渊,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那些话又好像早已经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终于,她叹了口气,转身,拉开门,便走出了这狭小的房间。

  周浦渊看着冯晚晚的背影,忽然愣了愣神。算一算,他们成亲已快两年了,可他却从来没有和她好好说过话……一次都没有。她说,很久以前,她钦佩他、仰慕他?

  周浦渊仔细回想,却毫无印象。的确,他从未留意过他的妻子,更别提那些藏在久远曾经的细微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