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54章 父爱如山

  宸安殿里,老皇帝李沔看着丞相王栻离去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那傻孩子。”李沔说着,手指不停地叩着桌面。

  胃病?他早听说了那日情形,分明是中毒之相,分明是郑禁想要毒害公主!可此事发生在丞相府上,丞相畏罪,这才哄骗了那傻孩子,来做这些交易……丞相方才还真来为李景修那孽障说话了?呵,他虽然不上朝,但什么都别想逃过他这个贤明圣主敏锐的双眼。

  这几日,参丞相的折子也多了起来。李沔看着案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皱了皱眉头。这些奏折均是说丞相和楚王结党营私。李沔自然是不信这话的。楚王虽是个逆子,但丞相却是老实人,又为人公正,这么多年都未曾给楚王说过一句好话,这些日子也是为了那傻孩子才来给楚王说情。

  楚王、虞安、丞相……李沔想着这些日子被人频频攻击的这几人,忽然警惕起来:这几人显然是不可能结党的。朝中有些人虽喜欢夸赞楚王,可楚王和他们往来到底不多;虞安更不必说,每日只知玩乐,十分不着调;丞相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无偏私,更何况他是景佑的外公,哪里有偏向楚王的道理。再看另一边,太尉和郑禁本就是亲家,郑禁一伙人这些日子可没少攻击丞相,丞相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还有虞安,他们甚至敢对虞安下毒!

  李沔想着,一阵后怕。还好他发现得早,不然若是放任这些人如此胡作非为,该如何是好?帝王之术,在于制衡,很明显,有些人该被打压了。

  李沔自以为明智地想着。

  刚拿定主意,忽见一内侍急急忙忙地跑来,跪倒在地,禀报着:“陛下,方才襄陵守卫来报,故熙阳公主的墓碑,无缘无故地碎了半边。”

  “什么?”李沔一惊,想了想,却道:“让虞安公主进宫来。”

  “是。”内侍听了,就要退下。

  “还有,请白云观的那老头儿来。”李沔说。

  “你别不理我嘛。”李琳琅坐在床边,扯着荀旖的袖子,开始撒娇。她的脸色是少见的毫无血色,全无从前那般的精气神儿。

  荀旖却看都不看她,只是端着个刚被喝空的药碗,立在床边。“殿下哪里需要贫道来理?殿下心中已有主意,不是吗?”她没好气地问着。

  自李琳琅中毒后已好几日了,荀旖虽然原本就身体虚弱,却也强撑着照顾了李琳琅好几天。可是,这几天里,荀旖却一次好脸都没给李琳琅看过。她气她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气她那样冒险,也气她将这样重要的事瞒着自己。因此,她虽很是关心李琳琅,日夜照顾,却一句话都不多说,只自己生闷气,不搭理李琳琅。

  “我知道我错啦。”李琳琅还在撒娇。

  荀旖最受不得李琳琅撒娇了,她的脸色不自觉地稍稍缓和了些,便被眼尖的李琳琅瞧见。她一使劲儿,便将荀旖拽进了自己怀里,一把抱住她。“涵真道长,荀姑娘,荀儿,旖娘……”她嘴里一顿乱叫,又将荀旖抱得紧紧的,“我真的知错了。”

  荀旖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只得任由她抱着。说来好笑,如今的她还算康健,可李琳琅明显病怏怏的,她却还挣不开李琳琅。她已认命了,只得道:“你想怎样?”

  李琳琅靠在她肩上,道:“你别再生我的气了,我就放开你。”

  “我不生气了,你放开我。”荀旖十分识时务。

  李琳琅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靠在了她身上。“你骗人。”李琳琅说。

  “好吧,”荀旖又问,“那你说你错在哪了?”

  “我不该瞒着你,不该冒险给自己下毒。”李琳琅老老实实地说着。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荀旖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些,“放开我吧。”

  李琳琅见她似是消气了,终于松开了手。可她刚松开手,荀旖便猛然起身向外冲去,一下就到了门边。可也因为起身太猛,她一阵晕眩,不得已扶住了门框,又强撑着回头对李琳琅说:“你这招不好用了!”

  “你!”李琳琅这才意识到上当了。她刚想起身去扶荀旖,却听荀旖又开了口。

  “是,我是气你瞒着我,气你冒险给自己下毒,可最根本的呢?我气得是那些吗?”荀旖头晕眼花,眼前还黑着没缓过来,嘴里也有气无力的,却根本不留情,她顿了一顿,缓了一缓,便又接着道,“李琳琅,你为了楚王,盘算这个、盘算那个,甚至给自己下毒!你为了楚王那样拼命,你就不能为自己打算一次?你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下吗?你成日说让我活长久些,可你呢?你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好好活一回!你若再这样下去,咱俩还不知道是谁命长呢!”

  荀旖说着,实在是没力气了,不由得捂住了心口,倚靠在门边,用力地呼吸着。李琳琅刚站起身,本要去扶荀旖,可她听见了这话,刚迈出的脚步不由得又收了回来。她站在床边,看着虚弱的荀旖,脸上方才好容易堆出来的笑容早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荀旖,不知不觉,她双眼便红了。

  荀旖靠在门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容易刚缓过来,眼前也清晰了些,却见李琳琅不知何时已背过了身去,只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见她如此,荀旖又心软了,自觉方才的话说得太重,刚想再上前哄她。可她刚挪了一步,便听芷荟急急忙忙跑来,对李琳琅道:“殿下,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让殿下进宫。”

  荀旖听了,登时又急了:“那臭皇帝在想些什么啊!你刚中毒没几天,他竟然要你奔波进宫?”她说着,又忙问李琳琅:“你可以不去吗?”

  “不干你事,”李琳琅却背对着她,冷冷地回了一句,“那是我自家事。”

  荀旖闻言,愣了一下,又忙问:“你这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李琳琅虚弱地咳了两声,“就是,不干你事。”

  荀旖反应过来,她看着李琳琅的背影,心中不禁更添了几分气,竟笑出声来。“好啊,”她狠狠地笑着,“关我屁事!”

  她说着,转身就走。李琳琅听见,却也没有回头,只是悄悄捏紧了拳头。芷荟并没有注意到李琳琅的小动作,她只是扭头看着荀旖离去的背影,奇怪着:“荀姑娘不是出身书香世家吗?怎么言语竟这般粗俗?”

  “别说她了,”李琳琅看了芷荟一眼,“替本宫更衣,本宫要进宫了。”

  而另一边,荀旖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小房间,瘦弱的身体却将地板踏了个震天响。一进门,她便对着小桃吩咐道:“小桃,收拾行李,我们回……”她说着,却顿了顿,想了一想,又道:“我们去白云观。”

  “收拾行李?”小桃十分疑惑。

  “对,收拾行李,”荀旖重复着,又道,“把参辰也带上。”

  宸安殿外,李琳琅被芷荟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上楼梯。她的元气还没有恢复,如今出门,还在宫城里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着实是有些吃力了。只上了一半的楼梯,她的面颊上便都是虚汗了。芷荟忙掏出了帕子,在李琳琅面上擦了擦,刚要说话,却听李琳琅道了一句:“本宫没事。”

  她说着,又咬了咬牙,一步一步地向上迈着台阶。好容易走到了殿门口,又有内侍拦住了她,道:“见过殿下。殿下,圣上说了,只要殿下一人进门。”

  李琳琅听了,便对芷荟点了点头。芷荟只得松开了手,目送着李琳琅进门,又看着殿门缓缓关上了。

  “儿臣拜见父皇。”或许是因为今日的宸安殿格外的昏暗,李琳琅抬头看去,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见李沔的面容。她跪在地上,却迟迟听不见那句起身。

  “胃病还没好吗?”李沔问着。

  “谢父皇关心,已好多了。”李琳琅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疏离一些。

  果然,她答完这句话后,迎来的是李沔长久的沉默。良久,她终于听到了李沔的声音。“胃病,”李沔冷笑着,又狠狠一拍桌子,“在你父皇面前,你还装模做样的干什么!你以为你能蒙骗得了朕吗!”

  李琳琅似是被他吓到了,眼泪簌簌地向下落着,却只是跪着一言不发。只听李沔依旧在高座上大吼大叫:“丞相畏罪,糊弄了你几句,你就信了?郑禁给你下毒,你就这么放过他了?胃病,呵,你当朕没看过太医院的医案吗!堂堂公主,千金之躯,被几个臣下拿捏着,你叫朕怎么放心?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朕说吗?”

  李沔问着,脸红脖子粗的。他看着阶下跪着的这个不成器的女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李琳琅抽泣着,却不忘回嘴:“父皇这些日子都不疼爱儿臣了,儿臣就算中了毒,只怕父皇也不会管。”她哭得抽噎难言,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沔见她如此,到底是心疼的,那些责怪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叹了口气,走下高座,来到了李琳琅面前,终于扶起了她。“傻孩子,”李沔说,“你叫朕怎么放心啊。”

  李琳琅被李沔搀扶起来,却又向后退了两步,只低着头,问着:“父皇今日宣儿臣来,还有别的事吗?”

  李沔无奈:“生父皇的气了?”

  “没有,儿臣不敢,”李琳琅只低着头说,“儿臣还要回去养胃病。”

  “你这孩子,”李沔的话语里又带了些急躁,“父皇也是为了你好。父皇总有一天没有办法再庇护你,到时候,你怎么办?父皇又如何能放心那些外人?你不得自己照顾好自己?父母都是为孩子考虑的,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李琳琅听了,知道是时候顺着台阶下了,再闹下去,只怕真的会闹僵。于是,李琳琅当即痛哭出声,几乎是号啕着唤了一句“父皇”,便扑进了李沔怀里。

  李沔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又道:“你放心,那些和你结了仇怨的人,父皇会处理的。丞相畏罪,也该罚。朕的公主,千金之躯,不明不白地中了毒,此事决不能轻轻揭过!琳琅啊,你放心,朕永远是向着你的。”

  李琳琅在李沔怀里点了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可她哭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她本就虚弱的身体终于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琳琅!”李沔感觉到抱着他痛哭的女儿忽然没了力气,一时慌了。“来人!太医!传太医!”他对着门外喊着。

  刚到了殿门口的虚静道长便听见了这呼声,他正疑惑,又看见大门打开,面无血色的虞安公主倒在地上,而殿外内侍慌张地围了上去。虚静道长忙让开了一条路,立在殿门边,看着已昏倒的虞安公主,他不禁悄悄摇了摇头。

  “殿下啊,你教贫道说的话,还真能派上用场。”他想。

  深夜,虚静道长终于回了白云观,却惊讶地发现白云观里多了一对主仆。“涵真道长,怎么竟回来了?”虚静道长问着。

  “如今我姓名到底是挂靠在白云观下的,总该回来住几日,”荀旖说,“方才已有小道童帮我安排了厢房,无为子的旧卧室还是先空着吧。”

  “也好,”虚静道长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涵真道长可愿与老道一同品茶?”

  荀旖点了点头,她就是特意等着虚静道长回来的。她来到这白云观时,便听说虚静道长也被传召入宫,算算时间,当和李琳琅被传召的时间差不多。她当即便觉得事情不对,虽说她还生着李琳琅的气,可她到底还是关心着李琳琅的。于是,她便想着等虚静道长回来问个清楚。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虚静道长回来,她心里的不安也越发强烈了。

  如今,她和虚静道长相对而坐,虚静道长还给她斟了一杯茶。荀旖拿起茶杯,匆忙饮了一口,便忙开口:“敢问道长……”

  “宫中的确出了事,”虚静道长眯着眼睛笑了笑,又淡淡说着,“虞安公主身体虚弱,竟昏倒在了宸安殿里。”

  “什么?”荀旖一惊,刚要再问,却听虚静道长又开了口。

  “放心,太医看了,并无大碍。听说,她今晚就暂且睡在了椒房殿,杨皇后亲自照顾着。有她亲娘在,你我也用不着多操心。”

  荀旖听了,一时后悔起来,今日不该没忍住同她吵架的,她身子还没养好呢。想着,她又暗暗怪起李沔来,这李沔表面上父爱如山的,可他明知自己女儿近来身体欠佳,却还让她进宫,不让她好好养病……还真是“关心”她啊!

  荀旖正想着,却听虚静道长又问着:“涵真道长,不想知道陛下今日传召老道入宫是为了什么吗?”

  荀旖听了,知道此事不简单,忙坐正道:“愿闻其详。”

  虚静道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抿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虞安公主让老道对陛下说,虞安乃是熙阳转世,必有兄弟扶持,方才能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啊?熙阳?是熙阳公主吗?”荀旖疑惑,“为何?”她甚至都没怎么听过熙阳公主的名字。

  “哦?虞安公主没对涵真道长说起过吗?”虚静道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

  荀旖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

  虚静道长见她如此,不由得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又道:“不得不说,虞安公主还真是个有主意的。涵真道长回去之后,可以自己问她。老道,就不便多嘴喽。”

  荀旖听了这话,想了想,又是一阵失神。她抬头看向了窗外的天空,可惜今夜多云,繁星尽被遮掩,什么都看不到。

  “也不知她怎样了。”荀旖想着,却忽然心中一动。“道长,”她看向虚静道长,道,“晚辈有一事,想请道长帮忙。”

  虚静道长笑了笑:“可以,但贫道从不白帮忙。”

  “我给你我三个月的俸禄,”荀旖忙道,“你知道的,我如今每个月领着无为子的俸禄,那些钱可不少呢。”

  虚静道长眉毛一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