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46章 此路不通

  那日宴席散后当晚,荀旖便有些咳嗽了。待到第二日,她便发起高烧来,几乎昏迷过去,把李琳琅和小桃一众人等都吓了个够呛,所幸女医严芳医术高明,衣不解带地守了她好几天,才让她退了烧。

  “涵真道长本就体弱,一时不慎,染了风寒,”严芳收拾着药箱,对李琳琅说道,“如今天气虽暖了,却也不能懈怠,还是要多多保养才是。”

  “辛苦严太医了。”李琳琅说着,示意芷荟给严芳赏钱。严芳也不推辞,大方接过,便离开了。

  见严芳离开,李琳琅忙坐到了荀旖榻前,心疼地说道:“定是那日你喝了酒发了汗,却又着了风,这才染了风寒……下次万万不可如此了。”

  荀旖躺在床榻上,虚弱地笑了笑,却说道:“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李琳琅不解。

  荀旖又咳嗽了两声,这才说道:“我知道,你本就有烦心事,偏偏我身子还不好,总是给你添乱。想来这些日子,我耽误了你不少事……”她说着,越发有气无力了。

  “好啦,你再这样说,我便恼了,”李琳琅忙给她掖了掖被子,“这些日子本也没有什么大事,我是心甘情愿照顾你。”

  “那……”荀旖有些犹疑,“楚王呢?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们怎么了?”

  李琳琅沉默了一瞬,又答道:“没什么,拌了几句嘴而已,从小就这样过来的,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她说着,拨开了荀旖的乱发,抚上了她的额头。

  “还有杨姑娘,我这些日子也没问……”荀旖说着,强忍着咳嗽,忍到脸都红了。

  “好啦,你别操心了,”李琳琅轻轻捏了一把荀旖本就没有什么肉的脸,“你当务之急呢,是把自己照顾好。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有我呢。”

  “可你这些日子太累了。”荀旖病了,说话声音都软了。

  李琳琅闻言,不觉轻轻一笑:“我不累,别忘了,我可是虞安公主。”

  荀旖还想再说什么,可她被病痛折磨得疲倦至极,没说几句话,眼皮子便又抬不起来了。李琳琅见了,无奈叹息一声,又在她被子边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像是在哄小孩儿睡觉:“累了,便睡会儿吧。放心,外边的事,有我呢。我会照顾好你,也照顾好自己。”

  荀旖听了,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便又陷入了睡梦中。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呢?明明、明明……”荀旖说着,竟哽咽了。后面的话,她是一句都没说出来。

  女人好似毫不在意:“我早说过了,我们要走的路不一样。你只是个学生……算了,你不会理解的。”她说着,又坐了下来,去做自己的事,也根本不去看荀旖。

  “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一样?”荀旖急了,她问着,绕到了女人面前,“这个世界上明明还有更多可能性,是你把自己局限住了。”她说着,半跪在了女人的膝边,又握住了她的手,认真说道:“你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回避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女人似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幼稚。”她说着,甩开了荀旖的手。荀旖的问题,她是一个都没回答。

  荀旖在原地愣了愣,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又站起身来。“那你慢慢想,”她说,“想好了,来找我。”说罢,她便失神地转过身去,走了。

  荀旖再醒来时,李琳琅又出府了。她不知李琳琅去做什么了,也找不到旁人问她的踪迹,一时担忧起来。参辰又窜上了她的床,在她手边卧着,小桃则小心地端过了药碗来,对荀旖道:“小姐,这是家里送来的药。如今公主开恩,家里可以送东西来了。”

  说着,小桃便把这药碗捧到了荀旖口边。这药还未入口,便冒出了一股子苦味儿,好在荀旖这几日每天每日都要灌下不少药下去,她早已习惯这个味道了。于是,她面不改色地将这浓浓的一碗药一口一口地吃了个干净,又忙问着:“可有公主的消息了?”

  小桃摇了摇头,又道:“小姐,你今日已问了五次了。”

  荀旖听了,也叹了口气。“我总是心慌,担心有事。”她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这话绝非虚言,自她高烧退后,她便一直觉得心神难安。生病昏迷这几日,她和这个世界又脱了节,外界之事一概不知,这心慌应当也是无知带来的恐慌吧。

  想到这里,荀旖又开始长吁短叹。她实在是很想给李琳琅分忧,可惜这身体总是拖累她。她好像刚能帮上什么忙,这身体就将她打回原形了。

  “小桃,”荀旖懒懒地问着,“那公主这几日都是去哪里呀?”

  小桃想了想,回答道:“听说,不是入宫,就是去楚王府,还有嘉鱼山庄,哦,还有白云观。”

  “白云观?”荀旖疑惑。李琳琅鲜少去白云观的。

  见荀旖疑惑,小桃也摇了摇头,道:“这几日小桃见公主也是满脸倦色,想是有什么事,让她奔波了。”

  “那这几日朝中可有什么事吗?”荀旖又忙问。

  小桃回答道:“朝中的事,小桃如何得知呢?”又道:“但听迎平那个碎嘴说,朝中最近好像是不太平。有些要员莫名暴毙,朝廷已派人在查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事了。圣上还有兴致在端午时办龙舟会呢,前几日故熙阳公主的五十五岁冥诞,宫中也大办特办了一番呢。”

  “熙阳公主?”荀旖以前没听过这个人物。

  “熙阳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去世三十多年了。她去世时,圣上也不过十二三岁,也难为圣上还记得她的冥寿。”小桃叹了口气,说着。

  荀旖想了想,又问:“那……楚王府那边,可有消息?”

  小桃忙道:“听说楚王近来身子不爽,也鲜少出门了。”

  荀旖听了,略微明白了些。“那她是要忧心了。”荀旖说着,便强撑着站起身来。连日卧病在床,她又浑身乏力,竟也不怎么出门了。如今她坐了太久,李琳琅又不在身边,她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便想着出门去撷芳园转转。小桃见了,忙给她穿上披风,又扶着她,向撷芳园去了。

  正是暮春,撷芳园百花看似盛开,却已有凋零之相。荀旖在小石子路上缓缓走着,穿梭在这花丛中,不由得感慨自己生病竟错过了花期,只能来见这满园芳草最后一面。想着,她便驻足在一株芍药花前,只看着那艳丽的花瓣发呆。

  小桃见荀旖盯着那芍药花出神,恐她又心怀忧思,便有意要逗她开心,笑道:“小姐病刚好些,便赶着出来看这芍药,也不知这芍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荀旖闻言,不禁一笑,抬手轻抚上那薄薄的花瓣。看芍药花在微风中缓缓摇曳着,她不觉心中一动,轻声念着:“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小姐?”小桃没听清。

  “哦,没什么。”荀旖说着,收回了手来。

  她想念李琳琅了。冬日天冷时,两人常常在书房里一坐一整天,李琳琅便教她读诗,她一向不喜欢读书,可那时却难得地听得认真。唉,如今李琳琅又忙起来了。

  小桃见荀旖无所事事又失魂落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解她,只得道了一句:“小姐,出来有些时候了,我们该回去了。小姐的病刚好,还虚弱着呢,可不能再受寒了。”

  荀旖听了,点了点头,便任由着小桃扶着她转过身去,便要回房。可走了没几步,她却眼前一亮,忙上前赶了几步,低声喊道:“素霜姐姐!”

  素霜如今也是府中婢女打扮,想来也是刚办完什么事,正要回香丘。听有人叫喊,她便站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只见是荀旖。

  “涵真道长,”素霜客气地行了个礼,又问,“涵真道长可痊愈了?”素霜已穿了夏装,而荀旖依旧裹得如同还在初冬。

  “差不多好了。”荀旖笑了笑,可她的话并不能掩盖她满脸的憔悴病容。她这几日与世隔绝,有许多事都不知道,正悄悄忧心着,所幸见到了素霜,便又忙问道:“素霜姐姐这几日可曾去看过杨姑娘吗?她如何了?我这几日病着,也不知她怎样了。”

  素霜听了,却看向了别处。“她自有自己的活路,涵真道长何必管她?”听起来,素霜竟有几分愠怒的意思在里面了。

  “这是……何意?”荀旖不解。

  素霜回答道:“她结识了羽林郎将杜铭,如今不用只靠着我们了。”她说着,好似浑不在意。

  荀旖听了,却是一怔,她隐隐觉得这搭配似乎不太妙。反应过来,她便连忙问道:“公主可知晓吗?”

  素霜看向荀旖,回答道:“已禀报了公主。公主有言,只要她不靠近楚王,做什么都无关紧要。”

  荀旖听了,更觉不妥,又忙追问着:“杜铭常常去见她吗?”

  “见了两三次,送了些礼。”素霜回答道。

  “送礼?”荀旖问着。她对杜铭的印象并不好,担心杨鲤儿会受欺负。

  “只是送礼。”素霜说。

  “那杨姑娘态度如何?”荀旖又忙问。

  “她很谨慎,难以分辨。”素霜说。

  荀旖听了,不禁着急起来,又猛咳了好几声。“小姐,”小桃担忧地唤了一声,“我们回房吧。”

  “不、不,”荀旖摆了摆手,努力平复着呼吸,“备车,去见杨姑娘。”

  “小姐!”小桃急了。她不知为何自家小姐会对那杨姑娘这般上心。

  “快去!”荀旖难得地对着小桃严肃了起来。小桃见了,还想再劝,可刚开口,便对上了荀旖那坚定的目光,似乎毋庸置疑。小桃还从未见过荀旖露出这样的眼神来。于是,小桃本要开口反驳她的话都堵在了胸中,只得依了她,应了个“是”,便退下了。

  素霜见她如此,竟难得地摇头叹息。“你这又是何必呢?各人有各人的路,你已经帮了她很多了。”素霜淡淡说着。

  “可若是,此路不通呢?”荀旖说着,回头看向了素霜,问着。

  两人对视一瞬,树荫下的麻雀叫个不停,又忽然振翅而起,落在了轻飘飘的绿叶上。素霜看着荀旖,竟微微笑了。“涵真道长,”她说,“你有一副热心肠,这很好。”

  荀旖沉默了一瞬,又答道:“我只是看不得这些罢了。”

  素霜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荀旖又咳了两声,便转过身去,向撷芳园外走去。她该去门口等着上车了。

  “涵真道长且等等我,”素霜又开了口,“待我换身衣服,与你同去。”荀旖闻言,回过头来看向素霜。她憔悴的面容上浮现了些许笑意,又轻轻点了点头。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到了杨鲤儿如今的住所,那是荀旖给她置办的小铺子。杨鲤儿正在屋里织布,听见外边有人叩门,便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去开门。一开门,她不由得有几分惊讶:“涵真道长、素霜姐姐,你们……”

  “来看看你。”荀旖说着,咳了两声,又被小桃搀扶进了门。素霜随后跟上,与杨鲤儿擦肩而过时,她竟看也不看她。

  “素霜姐姐……”杨鲤儿轻唤了一声,见素霜没有理她,便又落寞地低下了头,把大门掩了。

  “涵真道长是来听曲儿的吗?”杨鲤儿问着,又连忙小碎步将几人迎进了屋,摆了小凳,又忙活着要去给她们端茶倒水。

  “倒不是为此事而来,”荀旖说着,抬起手示意她不必忙碌,又道,“只是,有些事要问问你。”她说着,看着杨鲤儿,果然见杨鲤儿头上多了两支珠钗,是她如今买不起的。

  杨鲤儿听了,看了素霜一眼,又规规矩矩地坐下了。见荀旖面带病色,她又关切问道:“涵真道长可是病了?”

  “小病,不碍事,”荀旖强笑着,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柔和些,不至于让接下来的话显得突兀,“我来,是听说杜将军这几日常常来此。”

  “只来过两三回。”杨鲤儿听了,低下头去。

  “那他……可有对你无礼吗?”荀旖小心问着。

  杨鲤儿闻言,答道:“不曾。”又道:“小女子只是偶然结识了杜将军,不小心弄脏了新的织布。杜将军过意不去,便送些首饰来赔礼。”

  荀旖听了,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她看着杨鲤儿,心中还有些话想问,可却怎么都问不出口。到头来,她竟只道了一句:“杨姑娘莫怪,我只是听说了这些事,担心他对你无礼。如今听你如此说,我才放心了。”

  杨鲤儿听见这些话,竟轻轻一笑,那笑声好似这暮春时节纷飞的柳絮。荀旖只听见她轻笑着说道:“他虽没有无礼之举,却有无礼之心,只是还未显露出来罢了。”

  荀旖闻言,顿觉不对,抬头看向杨鲤儿。只见杨鲤儿唇边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可那眼神却莫名有着好似久经沧桑、看透一切的悲凉——她第一次在荀旖面前如此不加掩饰。

  “涵真道长,这种事情,我见的多了。只看他一眼,我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自然也能随我拿捏些了。”杨鲤儿垂眸笑着,却抬手扶了扶杜铭赠她的珠钗。那珠钗还算精致,上面雕刻着一双燕子。

  “你……”荀旖心中一紧,她看着杨鲤儿,竟不知该说什么。

  只见杨鲤儿又放下了手,抬起眼睛。她虽是笑着,眼中却含了泪水。“涵真道长,你不必那般吞吞吐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杨鲤儿忍泪笑着,“如今能见到你们,正好,有些话该说了。我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们了。”

  她这话虽是对荀旖说的,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了素霜的身上,她鲜少如此直视着素霜,那眼神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素霜被她如此看着,一时竟不自在起来,竟主动挪开了看向杨鲤儿的目光。可刚挪开了目光,却忽然心中一震,深深的悔意登时席卷了她全部的思考。

  “是因为那晚吗?”素霜想着,又忙看向杨鲤儿,只见杨鲤儿已低了头,正悄悄垂泪。

  她怕了,所以她要另寻靠山了。

  “杨姑娘,”荀旖反应过来,忙急急地说道,“你既然识破了他的心思,便该知道他只将你视作一个、一个玩物!你,你万不可把自己搭进去啊……”荀旖说着,又是一阵猛咳,小桃忙拿了帕子,帮她掩口,又为她轻拍着背。

  杨鲤儿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无奈地望了素霜一眼,看见素霜眼中的震惊自责,她的笑竟稍稍自然了几分。她又看向荀旖,终于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杨姑娘……”荀旖还要去扶,可杨鲤儿已实打实地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涵真道长,素霜姐姐,”她跪在地上看着二人,强笑着说道,“我知道,我让你们失望了,可我也只是想活得更好一些。我这样的出身,本也寻不到好人家了。如今杜将军有意,也算天可怜我。”她故意如此说着。

  “不是的……”荀旖使劲摇着头,还想再劝,却又被杨鲤儿把话抢了先。

  “涵真道长,”杨鲤儿又说,“这些日子,承蒙涵真道长和素霜姐姐的照顾,才让杨鲤儿脱离苦海,有了这一隅安身之地。大恩大德,杨鲤儿必然永生不忘。杨鲤儿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几位的恩情!”

  --------------------

  我解释一下,杨鲤儿是因为素霜戳破了她曾设计杀人的事实,所以不安,才想抓住机会想找个新的靠山。但是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