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坑文有赏【完结番外】>第32章 暗潮汹涌

  秋狝第一日,老皇帝在应付完了那许多仪式后,便又躲回了猎宫,继续寻欢作乐。只留下一群跟着他来的王公贵族,在这上林苑里无所事事。

  李景修见了,不由得叹息一声:“父皇一心要办秋狝,可来到这里,却还是在做那些事情,白白地浪费了财力,秋狝也失了原本的意义。”他说着,言语里有几分自责:“时局如此,我竟无能为力。”

  李琳琅听了,也叹息一声:“父皇老了。”她说着,又看向李景修,道:“五哥,如今有许多青年才俊也在这里,你不去和他们聊聊吗?”两人如今骑在马上,立在高处,视野都宽阔了许多。

  李景修闻言,回头看向李琳琅,眯了眯眼:“我本来是打算去的。可你这样一说,倒让我觉得我这一去,似乎目的不纯。”

  “景修哥哥,是你想太多了,”李琳琅笑着,给李景修使了个眼神,“你看,晋王哥哥和那些武将,就相谈甚欢。哥哥,你身边的文人士子是不少,可武将也是需要结交的。”

  李景修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那边正有人在赛马。晋王李景传和一众武将就立在一旁点评,谈笑风生,看起来十分和谐。他看着这一切,轻轻叹息一声,刚要收回目光,却忽然愣住了。

  李琳琅却没有立即注意到李景修澎湃的内心,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马背上的弓箭,忽然又想起了荀旖来。在她离府前,荀旖也曾用过这张弓。

  那日天气不错,初秋的暖阳也很是柔和。风吹来了几片落叶,挂在了荀旖的裙边。荀旖用力地想要拉开那把弓,她一用力,身上枯黄的落叶也在跟着抖动……可最后,叶子也没落下,弓也没拉开,这位身材瘦弱的涵真道长终于是气馁了,把弓交还给了公主。

  “我这辈子只怕都拉不开这张弓。”荀旖自嘲说着。

  “这张弓确实有些大,”李琳琅笑道,“府中还有些轻便的弓,你若想学,等我回来了,我可以教你射箭。”

  荀旖听了,却笑了。李琳琅见她笑得奇怪,便问道:“怎么了?”

  荀旖回答道:“没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占了大便宜。吃你的、用你的、抱着你的大腿,你前几日教我读书写字,后几日又要教我射箭……殿下,我都替你觉得亏了。”荀旖说着,只看着李琳琅笑。

  虽是戏谑之言,李琳琅想起这话时,却不由得叹了口气。“我才不亏呢。”

  她想着过去那些日子,看着这弓,不由得露出了伤感的微笑,却又忽然回了神,想起此时不是该伤感的时候。于是,她抬起头去看向身边的李景修,只见李景修也正望着远处出神,眉眼间是同样的惆怅。

  “景修哥哥?”李琳琅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得轻唤一声,也向那边看了过去。马背上赛马那人正是武进侯周浦渊,他一骑绝尘,后面的人根本追不上他。

  “哦,没什么。”李景修清了清嗓子。

  李琳琅知他是又想起了冯晚晚,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望着那边,宽慰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见武进侯赢了,又骑着马回到了众人面前,笑着下了马,看起来十分爽朗开怀。

  “我们也过去吧。”李景修忽然说道。

  “嗯?”他态度变得太快,李琳琅都有些惊异。

  李景修笑了笑:“你说得对,总要是去结交一下的。”说罢,他便驱马向前了。

  李琳琅有些无奈,可见到李景修乐于去结交这些人,她总是欣喜的。只要李景修肯改变,她便有希望。

  原来,晋王正打算组织比赛打猎,刚要派人去请二人来,这两人去得正是时候。参赛者不拘身份,天黑之前谁能打到最多的猎物,谁便获胜。据晋王说,他特意向皇帝求了赏赐,唯有胜者能取。

  几人如今就在一条小溪边围着、整理行装。溪水潺潺,几片枯叶顺水漂流着,不知向何处而去。就在这小溪边,晋王李景传命人搭了一个帐篷,又给各人都分配了一定数量的箭矢。

  李琳琅最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了,她只管做出那明媚张扬的模样,便可糊弄过去。输赢如何,与她无关。于是,她检查了装备,便踩蹬上马,看起来神采飞扬,似乎志在必得。让她意外的是李景修,李景修虽不擅长打猎,却不知为何,也上了马,头一次这般积极主动地参与了这样的活动。

  “景修哥哥,”李琳琅小声唤着,又看了一眼周浦渊,提醒着说道,“你可别赌气。”

  “放心,”李景修说,“我自有分寸。”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李景传也骑着马过来了。“景修、小六,”他客套地打着招呼,“准备得如何?”他如今骑在马上,笑起来也难得地和煦了一回。

  “准备好了,今日的第一必然是我。”李琳琅自信地笑着。

  “小六每次都这样,”李景传指着她笑道,“每次来猎场,志在必得的都是你,可每次空手而归的也是你。在练武场时的箭射得那么好,一到这猎场,对着那些山林野兽,便没了准头了。”

  李琳琅故作不服气地撇了撇嘴:“猎场的路本就难行,更何况那些野兽窜来窜去的,又是潜行又是伏击,神出鬼没的,实在难寻。”

  “少伤些生灵,也算行善积德了。”李景修看了眼李琳琅,给她圆了场。

  “你呢,景修,”李景传问着,“今日怎么难得地也要来比试打猎了?”

  “见二哥乐在其中,便也想来尝试一下。若是我垫了底,二哥可莫要笑我。”李景修微笑着回答道,却敏锐地发现李景传腰间多了一个络子,便又问道:“二哥身上这络子,从前未曾见过。看起来,这样式也不像是内府常用的,很是别致。”

  李景传闻言,也低头看向了自己腰间那络子,只淡淡道了一句:“是王妃为我打的,里面是她前些日子去白云观求来的平安符……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李景传说着,又抬起头来,似乎并不愿多提这络子,还拿袖子将这络子盖住了。

  李琳琅见了,心下难免叹息一回。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感情,她都知道。也就是因为知道,晋王这话语神情在她眼中便多了几分可笑。

  “嫂子对哥哥真好。”她笑着说。

  然而李景传却只是“嗯”了一声,一句别的客套话也没说。

  “何必呢。”李琳琅想着,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这句话。

  “二哥,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开始了?”李景修问着,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另一个方向,却又忙收了回来。

  “当然,”李景传说着,又看了看天色,说道,“我们,开始吧。”

  那开始的命令一传下,所有来比赛的人便都骑着马冲向了四面八方。周浦渊冲得最快,很快便钻入了林间没了影子。李景修也难得地策马奔腾起来,似乎是将李琳琅的嘱托忘了个一干二净。

  李琳琅颇有些无奈,刚要策马扬鞭,一回头,却看见李景传也还在原地。“晋王哥哥,”李琳琅笑问着,“怎么不着急?”

  “游戏而已,不必认真,”李景传看向远方,微微眯了眯眼,“这到底不是我真正的用武之处。”

  李琳琅听出了他言外之意,却只做不知,反而问了一句:“晋王哥哥,今日比赛的赏赐,是什么?”

  “父皇许下的赏赐,哪能如今就叫你知道呢?”李景传笑问着。

  “哦,看来只有我得了第一,才能知道了?”她依旧笑得明媚,故意说着:“晋王哥哥,那我便不让着你啦?”

  李景传也只是微笑:“去吧。”

  李琳琅点了点头,一扬鞭子,便也走了。李景传见她走远,瞬间敛了所有的笑容,也策马走了。

  荀旖留在了长安城,她在李琳琅刚离开的那一天便给武进侯府递了帖子,想要见冯晚晚一面。可武进侯府那边却回话说:“夫人病了,不便见客。”

  “病了?”荀旖担心起来,“怪不得没去成秋狝……怎么刚嫁过去一两个月,她便病了呢?”

  想着,荀旖越发担心了,连忙命小桃代笔,写了一封问候的信,又递了过去。可这一次,她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荀旖不由得着急起来,还特意壮着胆子去撷芳园问了素霜,素霜却只答道:“这几日的确没人见到武进侯夫人。还有人疑心武进侯夫人装病,可武进侯夫人只是闭门不出,候府谁也见不到她。”

  奇怪,实在是奇怪。在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荀旖忽然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包括她前些日子在撷芳园里对着周浦渊说的那些胡言乱语……周浦渊不会因为那些胡言乱语苛待冯晚晚了吧?

  荀旖实在是坐不住了,在院中踱步了好几个来回,终于还是决定出一趟门,亲自去武进侯府探望冯晚晚——她很怕冯晚晚被自己连累。她还是有这个出府的自由的。但她还记得李琳琅的话,忙又请了素霜来,换了道袍便要出府。

  她同素霜一起坐在马车里,素霜很沉默,沉默得有几分可怕了。不知为何,荀旖每看向素霜,都觉得她似乎对自己有几分排斥,甚至可以说是……敌意。她总是板着脸,仿佛面部表情稍有变化这个世界就会毁灭一样。可荀旖实在是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终还是开了口寒暄着:“素霜姐姐……”

  “请涵真道长,闭嘴。”素霜十分有礼貌,还用了敬语。

  “好的。”这下,就连荀旖也不敢说话了。小桃本就胆小,见了这情形,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于是,车里车外便成了两个世界,车外热热闹闹尽是喧哗之声,车里的人却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就这样行了不知有多久,似乎也没走多远,可荀旖却觉得只在这马车里待着便要耗尽她所有的生命了。刚要再尝试开口缓和氛围,马车却一个急刹,她一下子就撞在了素霜身上。

  素霜的神情总算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嫌恶之情似乎更多了几分。

  “对不住对不住,”荀旖说着,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又问前面车夫,“怎么了?”

  车停下来不动了。车夫回答道:“前面好像有热闹看,围观的人把路给堵了。”

  “热闹?什么热闹?”荀旖一下子精神起来,几乎就要下车,还好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总算是克制住了这出格的想法,矜持地没有立马下车。

  外边的车夫向前张望了一下,又询问了道旁路人,这才回头对车厢里的人笑道:“是个妇人在打勾引她丈夫的狐狸精呢,说那狐狸精身材模样都是极好的。哈哈,怪不得这么多人瞧呢。”

  “这还得了!”荀旖听了,掀起帘子便下了车。小桃还没来得及拦,便见荀旖已大步向那方向走去。

  “小姐!”小桃忙唤了一声,就要下车,可素霜却将她推向一边。她无法,只得等素霜下车了,这才小心地跳了下来,追了过去。

  荀旖挤进了人堆里,因她身着道袍,身后的马车也非常人能用的,所以路人都知趣地给她让了一条道出来。她还算顺利地走到了前排,只见地上有个柔弱女子倒在那里,衣衫不整,袖子都被撕裂了,鞋子也少了一只,面颊上被人挠出了几道血痕来,甚至头发都被人薅掉了一块。她如今在地上哭着,泪水涟涟,可周围的人却只是看笑话,根本无人上前帮她。再看那妇人,正叉腰大骂,还想再上前动手。

  荀旖哪里看得下去?她连忙上前,挡在那女子身前,喊了一句:“住手!”她说着,又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那女子身上,又扶着她站了起来。“没事吧?”她看着那女子的泪眼,关切问着。

  那女子已哭得哽咽了,连个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荀旖刚要再问,却听背后那妇人竟开始对着她冷嘲热讽:“呦,原来是个女冠啊。老娘打这狐狸精,用你逞英雄当好人?还是说,你和这狐狸精是一路货色?呵,还真说不准呢,听说城南外头的清灵观,便是个暗娼窝呢。”

  这妇人说话难听,荀旖气急,却仍强忍着,回头反击着:“真是可笑,这些东西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那大魏律法,你可知晓?律法说不能当街打人,你可记得?还是你脑子里整日只想着那些龌龊之事,把律法都当成了耳旁风?”

  她说着,怕那妇人还要再打,紧紧地把那女子护在了身后。素霜和小桃也到了跟前,立在人堆里,小桃急得便想上前,却被素霜拦住了。

  “律法?”那妇人听了,脸色一变,但语气里尽是愤恨的嘲弄,“不曾想今时今日,还有人谈律法。律法,有用吗?”她说着,又看着荀旖指向了她背后的那女子:“我今日便要打死这个勾引我男人的贱人,我看谁敢拦!”她说着,便要冲过来。可刚走了没两步,却膝盖一疼,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个不防便栽倒在了地上。

  而就在此时,小桃的声音终于响起:“涵真道长!”小桃从不用这个称呼,荀旖闻言看去,却正对上素霜的目光。哦,看来素霜还是会说话的。

  众人听见“涵真道长”四个字,愣了一下,又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几个月前奉旨出家的荀家姑娘吗?当日那事闹得沸沸扬扬,长安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都知道皇帝本想纳荀姑娘为妃,却发现荀姑娘是白云观无为子转世,甚至有好事者将此事写成了话本,在瓦舍勾栏间流传……而如今,这个涵真道长就立在他们面前。

  荀旖有些无奈,她没有想到“涵真道长”的这个身份还能给她一定的庇护。但她如今也没时间感慨了,只是对在地上喊疼呼痛的妇人讲道理:“你丈夫若是被勾引得动心了,那便是你丈夫的问题,你若有气,找他撒去!你若一直消不了气,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那便趁早和你丈夫和离!欺辱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她说着,拉过身后那女子的胳膊,便想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听地上那妇人痛哭道:“我想找男人撒气也撒不了啊,他死了、他死了……”

  荀旖闻言一愣,又看向了身边那女子,只见她也是面带哀伤。她心下了然,这妇人说得多半属实,便没有多问,只是带着这女子离开了人群,又让她上了自己的马车。小桃和素霜也紧随其后,坐在了马车里。

  荀旖看着这女子一身的伤,心生怜意,刚要问素霜,却见素霜已从怀里拿出了药来。“多谢了,”荀旖对素霜道了一句,又问那女子,“你可有家吗?我送你回去。若是回不了家,可有别的去处吗?”

  那女子听了,只是垂泪摇头。好容易忍住了抽噎,她才对荀旖说道:“方才打我那人,是我的母亲。”

  “嗯?”荀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只听那女子继续说道:“但我不是她亲生的。我亲娘是我父亲的外室,从前我父亲也算是有点家底。我十岁时,家中生了变故,我父亲得罪了城中豪强,死于非命,家财也被洗劫一空,去官府告状却无人受理。那年,我亲娘也病死了。母亲怜我,接我回家,可她自己却也受了打击,精神时有失常,常对我拳脚相向……可她还是养我到了这么大。只是近来,她病得似乎越发重了。我们来长安投亲,这一路上,她几乎每隔两三日便要犯一次病。”这女子说着,一声叹息,又默默垂泪。

  “这……”荀旖一时也不知该怎样才好了,想了想,便又问了一句,“那你还要回去吗?要不,别回去了?”

  “总是要给她送终的,”女子说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但我不想回去了。”

  荀旖听了,也不知该如何评判了。她只觉世人各有各的苦法,而她力微,竟无能为力。想着,荀旖也长叹了一口气,终又是不放心地道了一句:“若你回去了,一定要多加小心,不可轻率了。以后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说到此处,她又问了一句:“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鲤儿,”女子回答,“鲤鱼的鲤。”

  听到这名字的那一瞬间,素霜眼神一凜,荀旖也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姓什么?”荀旖忙稳住自己,又问。

  “姓赵。”女子回答。

  “哦,还好,姓赵好啊。”荀旖又长舒一口气。

  “母亲让我随我亲生母亲姓,我父亲姓杨。”她又说。

  话音落下,荀旖沉默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而车厢里则瞬间出现了一股杀气。“哦?杨鲤儿。”素霜终于主动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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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达到300收藏的目标,但新年第一天还是想更一章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