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关顾询问乔木心,他是否和乔文煊产生过什么重大的利益分歧的时候,乔木心难得地陷入了思考。

  乔木心曾经价过乔文煊,除去两个人的私人恩怨,你不能单纯地把这个逼评价为一个恶人,相反,他应该比绝大多数的人适合做生意。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能触动商人的只有最根本的利益。一切都以利益为先,甚至连人性都能舍弃。

  乔木心读书的时候,只因为住进了乔文煊家,乔文煊便开始了对他无休止的霸凌,他需要乔木心,又能放下尊严来恬不知耻地要求乔木心的帮助——

  当然,如果当年他在这件事上摆了乔木心一道,那肯定是当时发生了什么,和乔木心有关,而这件事,触动了乔文煊的利益。

  然而乔木心想了一下,说真的想不到。

  最后还是关顾先开了口:“两位,如果你俩都没什么思路,我到是有个想法。”

  要么说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关顾一看就是处理了太多类似的事,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跳出了一条新闻。

  在乔木心回国的同一年,乔凯旋去世了。

  乔木心抿了抿嘴,露出了一个“虽然我没想到但细想确实很合理”的表情。

  那个时候早就不和乔凯旋联系,而乔凯旋,估计是也受够了这个累赘,他按照和唐沁的约定,自此对乔木心几乎是不管不问。

  可是,如果之前乔文煊没有骗唐沁,那笔遗产是真的存在的呢?

  如果乔凯旋的遗产中,真的有一部分是留给乔木心,并且他本来的计划,是想让乔木心参与更深度的财产分配呢?

  最开始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在他看来不重要的事,可能在乔文煊眼里很重要。

  褚唯见乔木心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感觉胸中一阵憋闷:“乔凯旋死的不是时候。”

  褚唯安慰他:“要是真的分到了钱,没准你早就变成富二代了。”

  乔木心咬牙切齿:“不,我的意思是他死晚了,他再死早一点好了,不要给我添这么多b事。”

  但这一切都是乔木心的推测,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也没办法把这件事,拿出来开诚布公地说。

  等发了视频,褚唯又问乔木心:“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乔木西抿着嘴,吐出了一个字:“等。”

  乔木心也不确定当年销毁录像带的人到底会不会来找自己,但既然他决定这么做,他的视频已经发出去了,至少投入湖中的鱼饵,也需要足够的耐心才能吸引鱼群。

  外面的世界腥风血雨,乔木心偏安一隅,他对褚唯说:“不过在这期间,我可能要去一个地方。”

  ……

  ……

  乔木心去了一趟“岛屿”。

  他站在岛屿的道路对面,竟然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都没准备走进去。

  在爆发舆情的当天,林语就锲而不舍地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但当时乔木心正在住院,再加上心烦意乱,一直没有回复,等到状况稍微好一点了,他又要开始整理材料,见律师,等到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林语的电话和微信给他发了好几条。

  但当时他还在病重只是匆忙回应了一句自己生病了,回头再说,等真回头了,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左思右想,他还是打算亲自来解释一下。

  但他并不确定林语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抱持着“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种想法也在所难免,陌生人就算了,昔日的好朋友如果因此和自己疏远,虽然能够理解,但乔木心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点难受的。

  于是,乔木心她在马路对面站了半天,按理来说,他作为前房东加半个精神股东,理直气壮走进去就行了,可还是踌躇不前。

  林语正在为即将开业的店面打扫卫生,他拎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正往垃圾桶走去。

  乔木心本来还祈祷,要是林语没看见自己,自己就当无事发生原地离开,但林语不知道是直觉使然,还是眼神真的很好,转身的那一刹那,乔木心听到林语很大声地叫自己名字。

  “乔木心!”

  乔木心悻悻地转过身,脑袋里犹豫了一秒,林语便气势汹汹地走过马路,一把拉住了自己。

  林语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乔木心拖进了店里,他把乔木心按在座位,上来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询问:“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没接?!”

  印象里林语上次这么生气,还是褚唯来他们店里,说要收购的那一次,乔木心扯下口罩,尴尬地干笑着:“那个……你也上网了吧,最近特殊时期了。”

  林语还穿着灰色的围裙一副“岂有此理”的表情,抿了抿嘴:“是,我上网了,我也都看见了,不然我去找你干什么?”

  乔木心发现,林语好像真的生气了,而且并不是那种好好解释两句就有用的生气,颇有些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感:“你,你听我解释,一个是前段时间真的生病了,还有就是,我怕你会信网上那些传言……”

  林语听完这句话,更生气了:“乔木心,我是通过网络认识你的吗?”

  “不,不是……”

  “那你觉得,和不认识的陌生人相比,我是会去相信他们,还是先听你的解释——?”

  乔木心的回答也很心虚:“我……我吧。”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朋友,你心里真的拿我当朋友了吗?”

  “……”

  林语见乔木心低头不再说话,便也抿嘴不言,半带着威胁,字里行间却全都是关心则乱:

  “那我告诉你,朋友就是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各种帮我的忙,把店租给我,然后呢?从你妈妈的事,到你这次出事,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哪怕真的是你做的,那我也要从你嘴里听到亲口承认,除此以外,都不做数。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乔木心心里其实很难受,无论是对褚唯还是林语,他自作聪明地觉得自己可以解决好一切,到头来,却又不小心寒了更多人的心。

  于是他只能道歉:“抱歉林语,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林语没理乔木心,等过了一会,他像是泄气一般:“你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木心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林语听。甚至包括之前唐沁的事,都尽可能地把自己没说到的部分详细地再次陈述。

  林语越听,脸色越差,他之前也猜到乔木心对自己有一些隐瞒,但就像自己也不愿意提小的时候是在孤儿院长大一样,谁都有不能提的往事,但他没想到乔木心的情况如此错综复杂,单扯哪一件都盘根错节地让人无比头痛。

  一向讲话温和的林语,也忍不住打抱不平道:“你太能忍了。”

  乔木心叹了口气:“也不是我不能忍,只是……当初的事发生的太荒谬,年轻的时候又觉得,完了,天塌下来了。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自己站起来了。现在才发现天塌下来也无妨,毕竟人还是要在地上走的,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当然,他今天来找林语,除了解释一下自己没讲完的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网上已经有人开始人肉他的信息,“岛屿”是登记在他名下的房产,他担心林语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

  林语也没有否认,他转身走向柜台后,不一会,拿出了一个垃圾袋,和之前丢进垃圾统的那种别无二致。林语默不作声地把她拿到乔木心面前,打开袋子,里面是一袋子碎玻璃。

  要说一点影响都没有,肯定也不现实,但林语的神态和神色中也没有丝毫的怨恨,只是很冷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这是我换的第三块门玻璃了。”

  乔木心向他道歉,但是林语却很认真的看着他:“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但是乔木心,我心里不相信那些事情是你做的。至少按照你和我交往的人品背书,比起流言,我更相信你多一点。”

  乔木心看着林语,半开玩笑半认真:“那,如果你店里的玻璃一直被砸怎么办?”

  “装监控,报警,或者干脆不装玻璃了,总有办法解决的。”林语深吸一口气:

  “所以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呢?”

  乔木心告诉他,自己其实已经有解决的思路了,他大概和林语聊了一下,最后苦笑:“我只是想把影响降到最小……没想到最后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

  但林语很坚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木心,你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这次一定要漂亮地把事情解决。”林语看着他,向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你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担心‘岛屿’。做错的事要承认,但没做的事情,你永远不需要道歉。”

  ……

  ……

  乔木心从“岛屿”离开,缓缓地往回家的路上走着,路过小区附近的公园的时候,坐下休息了一会。

  他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人,正在偷偷跟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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