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臻扬的颁奖典礼在第二天晚上,他一直想当天去,但江逾让他留出准备的时间,在前一天就把人劝跑了。

  江逾从冰箱里拿出何臻扬没喝完的饮料,折回沙发上看直播。他其实很遗憾没有去现场,他想面对面地看何臻扬领奖,听何臻扬在自己身边雀跃不已,再黏着自己折腾一晚上。

  何臻扬显然也是遗憾的,但还是很乖地自己去了。

  有些路,总该要一个人走的。

  “获得最佳青年歌手称号的是——何臻扬!”

  人群在欢呼,大屏幕上出现何臻扬的个人简介和代表作。何臻扬一路小跑着上台,接过奖杯高高举起。

  镜头给了何臻扬一个特写,江逾随着镜头牢牢盯着屏幕里的人。

  何臻扬脸上满是喜悦,弯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在此我要感谢所有的听众朋友们,音乐把我们串联在一起……”

  何臻扬说话时一动不动地望着镜头,江逾本想着在他回家之后教他以后发表演讲要和台下人有互动,却忽然反应过来。

  何臻扬一直在看自己。

  心脏被不轻不重地击了一下,而何臻扬的个人表演还在继续。

  他身上的西装是江逾带他定做的,用的是店里最好的面料,在聚光灯下价值尽显。发型被挑成了三七分,妆容低调但却把他的优点无限放大。脊背挺得很直,声音也很稳,眼睛清澈又明亮,笑容极为真挚。

  何臻扬在发光,江逾按下截屏键,珍宝理应得到更为精致的打磨。

  何臻扬有无数人追捧,有自己的志向和规划,而自己把何臻扬在身边养久了,竟忘了他本就是只苍鹰,而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宠物。

  苍鹰可以为了所爱之人收起翅膀,但不该为了所爱之人折断翅膀。

  江逾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贪婪地望着何臻扬最后留下的身影。

  何臻扬又一路小跑地下了台,消失在镜头里。

  江逾退出直播,把饮料瓶扔向垃圾桶。

  何臻扬的葡萄汁确实好喝,但有些过于甜了,添加剂也很多,还是下次买些新鲜葡萄给他鲜榨吧。

  江逾有些累了,白天又一次被唐茂华折磨得身心俱疲,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他想去衣柜里拿套新睡衣,在看到何臻扬的衣服时顿了一下。

  出于某种心理,他取了一套何臻扬的贴身衣物,仔仔细细地把他们叠整齐后,放入了自己的保险柜里。

  何臻扬神经大条,衣服又多,不会注意到少了几件衣服的。就算发现,也不会有所怀疑。

  江逾觉得自己像个变太,但他最后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他在困乏中半睁着眼睛,等何臻扬回酒店后的消息。

  冬天的夜晚实在难耐,他不喜欢开空调,也没有充热水袋,冷得缩在被子里不住发抖。

  如果何臻扬在,何臻扬就会把他搂在怀里,毫无保留地把身上的热度传递给他,让他睡得舒服又心安。

  他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信息: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看了眼时间,还早,这个时候何臻扬肯定还没有摸到手机。

  江逾翻了个身,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后倒扣在床头柜上,关了灯。

  他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闭上眼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迷迷糊糊地想,何臻扬之后应该没有通告了吧,但他们还能温存多久?

  何臻扬晚上没回江逾,等到飞机都落地了,才告知了江逾一声“我要和团队聚餐,不用麻烦哥了”。

  “你走不走?”陈冬月推着行李箱问他,“别在公共场合滞留这么久,赶紧回去。我让司机送你,路上全程闭环,别下车,别开车窗。”

  “我有点事要办,让小恬帮我把行李带回去吧,我开我自己车走。”何臻扬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说,“没事姐,这些都是小事,我能应付过来,你放心,我绝不给你惹事。”

  陈冬月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何臻扬一刻也呆不住了,匆匆告别陈冬月,留给她一个仓促的背影。

  陈冬月皱了皱眉,拍了小恬一下,“他和你关系好,你帮我问清楚他到底怎么了。”

  小恬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瑟瑟发抖:“何哥看起来好凶哦,我不敢。”

  何臻扬确实心里有气,一路横冲直撞地开到唐茂华公司门口,车都没停好就往公司里冲。

  公司前台见来者不善,急忙拦下他:“先生找谁?有预约吗?”

  何臻扬摘下墨镜,垂眼看她:“唐茂华,没预约。”

  前台愣了一下,公事公办道:“抱歉,没有预约的话我们唐总这边是不见人的。”

  何臻扬微微一笑,无所谓地说:“那让他下来见我好了。”

  前台给唐茂华秘书打了个电话,还真把何臻扬的话重复了一遍。没过多久,她道歉道:“抱歉让您久等了,唐总在办公室等您。”

  何臻扬两手插在口袋里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径直向电梯间走去。

  他大力按着电梯按键,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直达顶楼。

  办公室大剌剌地敞着门,看样子是特意为他开的。何臻扬大步走到唐茂华面前,重重拍了一下唐茂华的办公桌,唐茂华从电脑后抬起头。

  “小子,来了?”

  何臻扬的手腕被刚才那一下震得发疼,掌根也在发烫。

  他撑着桌边说:“你别想挑拨离间,我是不可能和江逾分开的。”

  唐茂华问:“他和你说了?”

  何臻扬说:“我监听了江逾的手机,昨天你和他进行了十六分三十八秒的通话,我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唐茂华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皱起眉,不赞同道:“你这样是犯法的。”

  何臻扬最烦唐茂华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回嘴道:“我是他丈夫,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胡闹!”唐茂华拍桌子的声音比何臻扬更响,指着何臻扬的手都被气得颤抖,“何臻扬,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何臻扬不合时宜地想,唐茂华气性这么大,说出的话也不好听,江逾在他这里是不是受了极大委屈?

  昨天的电话也是,江逾的语气一直都是虚弱的,像是累极了,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他恨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他无法容忍唐茂华伤害到江逾。

  “何臻扬,你可真是陷进去了啊。”唐茂华气笑了,“他到底有哪点值得你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他?”

  何臻扬弯着身,漆黑的眼珠抬了一半,眼里闪过冷光:“他就算哪点都不值得,我也愿意掏心掏肺地对他。”

  唐茂华重重叹了口气,从办公桌后出来,手掌搭上何臻扬的肩。

  何臻扬浑身一凛,下意识想要躲开,被唐茂华用更大的力气扣住了。

  “小子,我认识他的时间,可比你认识他的时间久多了。”唐茂华像个语重心长的慈父,劝诫道,“他冷血、傲慢,你肯定在他那里听说过我的光辉事迹,但你要知道,他对你老子我做的那些阴暗事,哪件单挑出来都是足以毁灭一个小公司的程度。”

  何臻扬一根根掰开唐茂华的手指,想要把唐茂华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去。

  “我活了半辈子,没见过比他还要更难看清的人。我有时候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会造就这样一台毫无情义可言的机器。”

  何臻扬甩开唐茂华的手,厌恶道:“看不清就别看,他是什么样子轮不到你来评判。”

  唐茂华朗声说:“他什么样当然与我无关,但你是我儿子,我想让你看清他。”

  何臻扬睨了唐茂华一眼,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唐茂华不再给他反抗的机会,“机票给你买好了,周六的飞机,到时候会有人去送你。在那边也会有人接应,生活费和学费我来支付,房子在学校旁边,可以直接入住。这两天就不要往江逾家跑了,别再麻烦人家。”

  何臻扬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即将和江逾分开的事实,但在这短暂的几秒里,他不得不被迫面对现实。

  他的态度缓和了一些,甚至可以算得上商量:“我以前想学音乐,你不让,我听你的学了金融。我现在想和江逾在一起,你还是不让。我长这么大只有这两件热爱的事情,你为什么一件都不愿成全我?”

  唐茂华怒吼道:“就凭我是你老子!就凭我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看人看事比你准一百倍!”

  何臻扬用更高的声音吼道:“那我偏要走上歧途!你在哪处都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现在倒是想起你自己的职责了?”

  唐茂华面部肌肉都在抽搐:“我不是不赞同你谈恋爱,我是不赞同你和江逾谈恋爱,听懂了吗?”

  何臻扬顶着后槽牙说:“你赞不赞同都没有用,是我谈恋爱,又不是你谈恋爱!”

  唐茂华气急败坏:“你谈恋爱,你也不能闭着眼睛找一个次品!”

  “我看你才是次品吧,爸。”何臻扬嘲讽道,“自己连家庭都经营不好,还想着来给子代指点江山了,我看你是昏头了吧,你配吗?”

  唐茂华急促地喘息着,没说出话。

  何臻扬晃着腿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你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你放心好了,我就要当同性恋,我就要在江逾这一棵树上吊死。”

  他看着唐茂华,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我们两个每次聊天都是不欢而散,就这样吧,我不把你当成父亲,你也不用来认我这个儿子。”

  他抬腿正要走,唐茂华突然在身后开口。

  “如果是他想让你离开的呢?”

  --------------------

  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