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臻扬掉了好几个代言,两档综艺邀请也取消了,他跟你说了没?你别给他找借口说什么他在飞机上不方便,他身边那群工作人员哪个和你没有点联系?

  江逾开了一早上会,中午刚拿到手机,就看到林韬白火急火燎的汇报。

  ——你死了?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岁月静好呢吧?

  江逾把早上和何臻扬一起做的便当推到一旁,拨通林韬白的语音电话,同时点开林韬白发给他的链接。

  “江总,我司一夜之间丧失百万财产,您不给报销说不过去了吧?”

  江逾表情凝重地盯着手机,说:“这个热搜挂了一早上,怎么没人撤掉?”

  林韬白打了个哈欠,“花钱了,撤不掉,人唐茂华铁了心的整你,你觉得你能干过他?”

  热搜标题起得极为劲爆,“何臻扬与身材火爆女子一同出入小区”。内容也杜撰得十分真实——因为的确是真实发生的。

  还好唐茂华留了最后一丝情面,混淆了他的性别。

  江逾手指飞快下滑,几十家媒体报道的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微博广场实时更新着,大多是直接开骂的,怎么难听怎么来,也有人认出来江逾之前和何臻扬一起上过热搜,带头去扒他到底是谁。

  何臻扬微博粉丝数骤减,有两家大的代言已经官宣取消与何臻扬的合作。何臻扬的微博评论区更是不堪入目,嘲讽他偶像失格。

  江逾随便翻了翻,满屏都是“谁知道这种人私下会约多少小姐”“我之前看他的脸就觉得别扭,不知道粉丝怎么把他吹成神颜的”“唱歌也好难听,有谈恋爱的时间不如提升自己业务水平”“他在选秀的时候就好多瓜来着,互联网没有记忆?”

  有人让何臻扬退圈,有人劝何臻扬分手,有人唱衰,有人叫好,其中夹杂着少部分人说何臻扬谈恋爱很正常,很快又被淹没。

  之前何臻扬就没少开玩笑说他们谈恋爱要是被发现了谁也不能好过,他还安慰何臻扬说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没想到何臻扬一点也没有夸张。

  “何臻扬在公司吗?”江逾问林韬白,“他们团队怎么说?”

  “澄清的通稿已经发了,说你是他朋友暂住他家的,不过说服力不强,毕竟确有其事,何臻扬又是个笨的,老实得我都想给他开开窍。”林韬白说,“唐茂华是真狠啊,也不怕断了他儿子的后路。你说他俩父子一场,何必呢。”

  江逾按着太阳穴说:“他的目标不是何臻扬,而是我。”

  林韬白在那头沉默了一阵,“你早就该预料到有这一天的,不是吗?就算唐茂华不出手,也有无数个人会盯着你们。何臻扬现在多值钱啊,这要是把他拉下水,能赚得盆满钵满。”

  江逾缓慢地说:“我自认为我做得已经足够滴水不漏,我把后路都替他铺好了,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为他保驾护航,到头来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他说:“韬白,我是不是该和他分开了?”

  林韬白没有回答,而是悄无声息地挂了电话。

  江逾派完人去联系媒体,手机里又涌进唐茂华的消息。

  ——江总,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可不多了。

  江逾一刻也没有犹豫,拿起公文包直奔唐茂华公司。

  他连敲门的礼貌都省了,直接推开唐茂华办公室的门。唐茂华早就知道他回来,表现得波澜不惊,还乐呵呵地请他坐。

  “小江啊,别怪我不客气,我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好出此下策。”

  江逾开门见山地说:“你知不知道何臻扬被提名奖项,马上要出席现场,你现在的做法对他非常不利?”

  他很少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和人说话,极不客气,步步逼人。

  唐茂华“哦”了一声:“是吗,我儿子出息了啊,都能拿奖了。”

  江逾把茶杯放下,杯底磕在茶几上,茶水溢出来了些,“唐总,装聋作哑很有趣吗?”

  “装聋作哑的是你吧,江总。”唐茂华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身体前倾,“我早就提醒过你,你偏要和我作对,你说是谁有错在先?”

  “还有何臻扬,他不把我当老子,我也不把他当儿子,这不是很公平吗?”

  江逾服气,抿着嘴点点头,眼神变得越发冰冷,“把他的负面新闻删了,我可以和你谈。”

  唐茂华又把身体仰了回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谈什么?谈你和何臻扬在楼道里就敢接吻,还是谈他在你面前哭得一副熊样,哭完了就把你按在车里玩车ll震?”

  江逾的瞳孔猝然睁大,努力作出的冷静表情出现了裂痕。

  这就是前两天的事情。江逾有心事,面对何臻扬几次分心,何臻扬说话他只能听进去一半,说完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何臻扬接到他下班已经很晚了,自己说了一路听众却不认真,脸上变得不太好看,找个地方把车一停就开始哭。

  江逾知道是自己把人家惹哭了,还哄不好,无奈让何臻扬自己选择解决办法,结果何臻扬毫不客气地提着裤子就上了。

  没曾想那天车外有人。

  “我很骄傲我儿子的时长,只是不知道他还能施展几次了。”唐茂华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即使你是受我儿子侵犯的一方,我依然不会对你有任何愧疚。”

  江逾沉声重复道:“把对何臻扬的影响撤销。”

  “你没有和我谈判的筹码。”唐茂华颇为遗憾,“你对我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江逾嘴角漾开一丝笑,但眼周肌肉却一点也没有被牵动,诡异得瘆人:“你儿子就是我最大的筹码。”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他那么爱我,我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的,对吧?”

  “你说啊,我控制他的思想,把他养成我的傀儡,利用他来制约你,怎么样?父子反目成仇的戏码我还没亲眼见过呢,想必一定是一出好戏。”

  唐茂华退了一步,“提出你的条件。”

  “我这里也有份合同。”江逾从包里拿出合同递给唐茂华,“我会和他分手,但是要求你履行我的条款。”

  合同是他考虑了整整两天拟出来的,又花了些时间打磨。里面的内容都是最大程度地向何臻扬倾斜,他自己一点也无所谓。

  “甲方我已经签好字了,就差你了,唐总。”

  即使受人牵制,他依然要尽最大努力占主动位置。

  与江逾之前的态度不同,唐茂华心平气和地接纳了江逾的合同,当场就翻阅起来。江逾观察着唐茂华的反应,公文包的提手被攥出一道皱痕。

  无力感在全身蔓延,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爱人之间被硬生生隔开一道间隙,却做不出任何举动。

  再向前,就是陡崖深渊,也许何臻扬可以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但他不敢。

  他已经过了那个勇往直前的年纪。

  “既然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对你的合同没有任何异议。”唐茂华把合同随手放到一旁,说,“看得出江总对犬子照顾有加,我替他谢谢你。”

  “不必。”江逾伸手阻止他,嘴角勾了勾,“鄙人可承受不起。”

  唐茂华也不恼,拿了支笔,在乙方签上自己的名字,“我已经给何臻扬买好了机票,在国外的学校也找好了,专攻音乐,学制两年。”

  江逾低下头,不想让唐茂华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两年,对自己来说是一成不变的七百多天,但对何臻扬来说会是这样吗?

  何臻扬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在新的地方会接触到新的文化、遇到新的人,他不应该在原地踏步。

  两年过后,自己对于何臻扬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前男友”,以及一个“无良老板”的称号。

  刚好遂了唐茂华的愿。

  “我理解你们年轻人的心情,也请你理解我们家长的心情。”唐茂华语重心长道,“我不想我的儿媳是个男人,江总再不舍得,也应该止步于此了。”

  江逾的睫毛颤了颤,哑声确认道:“两年后,何臻扬喜欢谁、想做什么,都不归你管。”

  唐茂华点头,态度略显敷衍。

  “那就这样吧,唐总。”江逾起身的时候双腿一软,幸好及时找到了支撑。他缓了缓,呼吸声越发沉重。

  “我和何臻扬的关系会持续到他离开的那一天,在此期间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他背对着唐茂华说,“穷寇莫追。”

  唐茂华应了一声,江逾已经懒得去分辨那声音里有几分得意。

  他看了眼腕表,这个时候何臻扬应该已经在去颁奖典礼的路上。

  地点不在本市,但江逾这次没有去送。何臻扬显然是失落的,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上了公司的车。

  江逾突然想,等到何臻扬真正走的那天,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场景?

  他打开手机,点进微信置顶。

  何臻扬在一个小时前给他打了视频电话,他没接到。何臻扬又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奖他势在必得,必须要狠狠打他那群黑粉的脸。

  何臻扬只字未提今天的热搜,但从他发消息的密度来看,肯定是受到影响了的。

  江逾的手在键盘上输入半天,最终只打出一句“好,我相信你”。

  几个字干巴巴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江逾其实对这个奖的含金量并不了解,事实上,他和何臻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时是他昏了头,强制让两条毫不相关的平行线相交。但他忘了相交之后就会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延伸,最终渐行渐远。

  何臻扬不懂事,他却不能再跟着闹下去了。他很清楚何臻扬和自己在一起只会耽误前程,而他却一味地麻痹自己,说服自己只要在何臻扬身上投入的够多,就能够抵消恋爱对何臻扬造成的损失。

  江逾轻笑一声,捂住眼睛。

  真够卑鄙自私的。

  不过何臻扬即将回归正常轨道,拥有新的生活。他们的恋爱只会成为何臻扬的某一段人生经历,甚至污点。

  也许几年后再提起来,今天在网上掀起腥风血雨的那群人还能夸赞一句“果然只有经历过才能写出这样真情实感的歌”,或者“何臻扬当时糊涂啊,男人就应该好好搞事业”。

  江逾自嘲地想,反正自己无法陪何臻扬走到顶峰了,这样也挺好。

  挺好。

  --------------------

  嘿嘿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