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室里四个人迅速转化为了两波势力。其中邵盛与身不由己的谢澜川相视一笑,程椋和导演则是呆若木鸡。

  自节目策划以来,也许导演一直饱受流行文化冲击之苦。他一如既往地询问邵盛:“这是什么意思?”

  “程椋是我的朋友。”

  为了不让程椋蒙混过关的邵盛,厚着脸皮,把万松岩的距离一并拉进了,“万松岩也是我的朋友。他们两个好像闹矛盾了。”

  导演和往常一样似懂非懂:“闹矛盾确实不好。”

  邵盛点点头:“所以我才来问他。”

  显然低估了朋友与同事们无聊程度的程椋,同样低估了他们对自己的关注。早知道南美洲的蝴蝶会扇出这样的龙卷风,倒不如一开始就开诚布公。

  “没有怎么了。”

  回答出这样话语的程椋如芒在背。

  面对八卦新闻的邵盛,表示出了异于常人的嗅觉。他说单论程椋飘忽不定的眼神,就代表这件事情比程椋的掩盖还要错综复杂。

  而被他这套说辞逐渐带偏的导演,以另一种方式试图融进邵盛他们的其乐融融。他向程椋散布着属于长辈的语重心长:

  “有事情就要讲出来。天底下没有解不开的心结。”

  事情发酵得近乎诡异,已经是板上钉钉。感到无从下手的程椋,冷汗直流。他只好率先打探在他目光以外的盘根错节:“你觉得我和他怎么了?”

  “不是我们觉得怎么了。”邵盛纠正他,“是你想要怎么了。”

  这种和猜谜一样的问答何日方休。自以为是在逃脱的程椋,殊不知是把乌龙越描越黑。他请邵盛放过万松岩的同时也放过自己:“算了。”

  怎么能算了?要知道邵盛和程椋互相看彼此不顺眼的开始,只是邵盛公司的营销部门,为了宣传邵盛的红毯造型而暗中踩了程椋一把而已。谁知道绝不公私分明的程椋,连夜点赞了几张他较为难看的生图,过了十分钟又取消了。

  正是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居然会纵容万松岩和不知名的十八线男友——邵盛不禁疑问:

  “你是程椋吗?”

  对于深信谣言不移的人而言,程椋经历的感情创伤过于巨大,导致所有人都冰释前嫌,站在程椋一方;首当其冲的邵盛,毫无保留地告诉程椋,假如万松岩的十八线男友产自他们公司某个失败的男团企划:“他完蛋了。”

  甚至:“只要你不想让他好过,我就不会放过他。”

  ……程椋简直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朋友有矛盾就要被封杀?不知道哪里没有跟上他们脚步的导演,一头雾水。

  打断邵盛的喋喋不休恰是沉默许久的谢澜川。不提是非对错,能够在程椋身上单方面看到的天塌地陷,足以让邵盛的吟唱暂停。

  那时候谢澜川生硬地叫住了导演,他说基本属于被坑蒙拐骗来的程椋,还不清他要做什么呢:“您告诉他。”

  导演不知不觉间跨越了千军万马。他告诉程椋:“你是踢馆选手。”

  所谓踢馆选手——节目进程历经两轮淘汰赛后过半,为填补退赛选手的空缺,导演组情急智生地想以踢馆选手的噱头弥补。

  踢馆选手参与第三轮淘汰赛,不用被观众投票决定去留,而是与度过第三轮淘汰赛的三位选手一起参加决赛。

  等同于程椋的加入一开始就被赋予众望。倘使实力稍有拉跨,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以及《假面舞蹈家》最夺人眼球的,是淘汰即公开身份的制度。只有决赛胜出的冠军才可以保留假面,并且延后至下一季的比赛;

  一些自诩舞蹈界良心,在节目中却不讨巧的选手,宁可中途退赛也不愿意继续比拼。

  “所以这么多人退赛。”

  谢澜川凑近与他小声耳语。

  真相过于沉重,程椋懊悔也为时已晚。他喃喃道:“本来不划水的,现在看看能不能划水。”

  导演却是请程椋泰然处之:“我们是投票晋级,观众和评委七三分配。我相信你的实力。”

  谢澜川看出了程椋的忧心忡忡:“邵盛其实人还不错。”

  这时候拥有重大话语权的谢澜川,告诉程椋,节目组所邀请的四位评委,其中三位都是舞蹈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恪守标准不必多说;相比较下资历尚浅的邵盛,自发承担了节目中诸多的杂务。譬如选手的海选,离不开邵盛的把关。

  然而海选时候挑三嫌四的邵盛,节目进行时依然我行我素。他投票淘汰了同公司的后辈毫不犹豫。以至于躲藏在假面后提心吊胆的谢澜川:“我都不敢说话。”

  这个被选手与导演双重认可的评委,立刻向程椋展现了他的刚正不阿。他的语速再度缓和下来,令程椋不寒而栗。

  “我会投你的。”

  目光炯炯的邵盛,请程椋不用担心感情上的挫败,“我助你事业一臂之力。”

  *

  程椋不记得他是如何被谢澜川搬运下楼的。身体控制能力丧失殆尽的程椋,还没来得及呼吸新鲜空气,又被谢澜川以无用的默契带到了地下车库。

  映入眼帘的万松岩锃亮的车。哪怕停靠在最偏僻的角落,都显得光鲜亮丽。

  更要命的是邵盛一起跟了过来。眼尖手快的邵盛,根本不知晓万松岩的汽车型号,只是靠挡风玻璃勾勒的模糊人影识破:“万松岩的车?”

  听见万松岩名字的程椋,半是回光返照半是垂死挣扎。他已然无法顾及旁人的感受,一头栽进了副驾驶的位置;程椋突然的举动着实把里面的万松岩吓了一跳,以至于车门都是程椋自己颤颤巍巍地关上的。

  “我撑不下去了。”

  说这话的程椋筋疲力尽。他埋在万松岩的怀里而让声音模糊不清。

  抚摸程椋的后脑勺的万松岩,连轻笑都是令人感动的。他请程椋不用继续这场闹剧了——他温柔的言语多么使程椋沉醉不已:“我去和他们坦白。”

  毕竟:“大家都是朋友。”

  “不要。”

  低头埋得更深的程椋,却是想方设法阻挠万松岩的离开,“我现在不能没有你。”

  车外那两个人哪预想过如此情景。上车的程椋仿佛沉入深不见底的大海,而谁也没有营救的能力。

  良久之后邵盛指示谢澜川:“你去把万松岩拔出来。”

  “我算个什么东西。”

  因一时被高估,无所适从的谢澜川,告诉邵盛:以万松岩的体格,碾死他就像掐一株狗尾巴草一样简单。

  为了让邵盛体会不自量力的绝望,他还咔嚓一声劈在邵盛的小臂上,惹得邵盛触电般地浑身一激灵。

  战斗力的缺失使得邵盛被迫放弃原定计划,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万松岩的车牌一阵。随后老调重弹:“程椋是烦了点,优点还不少吧?”

  得到谢澜川的肯定之后,站到道德高点的邵盛,仿佛谁沾惹被贬至尘埃的万松岩都是家门不幸:“你要坐他的车?”

  谢澜川则是认为邵盛的不可理喻同万松岩的能够一决高下:“难道我跟你回去吗?”

  回答得想当然的邵盛,必然是福至心灵地以为,是粉丝之间吵闹得不可开交,连同交情不错的Turquoise和群青少年团也要一刀两断。

  他说这话时叫人不知道他的胸襟多么宽广呢:“短暂休战一下也可以。”

  当然谢澜川只是简单抛出一句:“你不去约会啦?”

  “是哦。”

  邵盛的离去代表谢澜川的战争正式打响。敲敲玻璃请求开门的谢澜川,落座后排宽敞座位后首先哎哟叫唤一声:

  “车里是什么味道?”

  万松岩的声音自前面传来:“香水。”

  事实是初吻时候的香水;那天以后万松岩再也没有换过——为此一无所知的谢澜川,腹诽万松岩的招蜂引蝶狼子野心。

  “香水。”

  他模仿万松岩的低沉嗓音惟妙惟肖。腹诽还不如去邵盛边上充当电灯泡的谢澜川,随后被车里暧昧不明的气氛吸引过去。但他确实是随口一提,“这什么歌,真耳熟。”

  万松岩则是报出了一个令谢澜川无法忘记的名字。某个无聊的夜晚,刷朋友圈的谢澜川眼见这个名字一闪而过——赫然是程椋爱听的音乐。

  冥冥之中接近真相却又无从下手的谢澜川,把人的五感基本要轮过一遍了。他支吾一阵后,终于关注到了程椋可疑的位置:“我们老大怎么坐在前面?”

  为程椋代言的万松岩对答如流:“他晕车。”

  万松岩的充满科学依据的回答令谢澜川将信将疑,倒是以往的记忆使得谢澜川醍醐灌顶。

  热爱刷短视频的洪星,同样热衷于给谢澜川灌输纯粹是歪门邪道,却在他眼中是真理的内容:只有心爱之人才可以享有副驾驶的资格。

  说这话的洪星,脸上甚至浮起了可疑的红晕。料想熟人间的真情流露总是令人作呕,感到不知所措的谢澜川,看见连驾照都没有开始考的洪星,周遭飘出粉红色气泡,对未来浮想联翩。

  他语气梦幻地对谢澜川立下誓言:“我要和第一个坐我副驾驶位的人白头偕老。”

  “神经。”

  那时候斩钉截铁打击洪星的谢澜川,绝非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潜移默化地认同他的言论。

  堂堂程椋,Turquoise的队长兼门面兼准ACE,生图碾压一众精修图,照顾家人义不容辞的孝子——这个拥有多重身份的人,居然要落魄到和一个连名字长相都不知道的男人争夺座位;仅仅是想到这里,谢澜川已然呜咽不止。

  是音乐无休止的小提琴掩盖了谢澜川的悲鸣。熟悉的建筑回归他的视野后,他撞出车门奔上宿舍一气呵成。碰巧在门边的Neil,化身柔软靠垫一般将他全盘接纳了。

  想必不用谢澜川提起,看见他这副模样的Neil已然知晓了一切:“你就没怀疑过程椋吗?”

  他循循善诱:“是程椋在和万松岩谈恋爱。”

  谢澜川勉强找出一处立得住脚根的地方反驳道:“那他为什么说万松岩和十八线爱豆恋爱?”

  同样对程椋知根知底的Neil却是放声大笑:“他骗你们的。”

  “不可能。”谢澜川油盐不进,“程椋哪一次食过言。”

  然后程椋在Turquoise英雄事迹自谢澜川的咄咄逼人中涌出。连曾经嘴馋的谢澜川,挡不住诱惑偷偷摸摸去吃夜宵,程椋撞破却保证不告密的往事都翻出来了。

  “你居然要我怀疑他,你太可恶了。”

  他继而质疑其Neil的品格,“万松岩给你多少钱了?”

  “我不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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