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

  仅仅是留学而已,万松岩夸大的言语,仿佛他们阴阳相隔。出言安慰他的程椋,担保他们绝无再不见面的可能,其因明了万分,

  “我有在很多网站上都有专属词条。”

  点开搜索引擎输入自己姓名的程椋,与万松岩一起浏览网络上介绍自己的页面。其中收录的内容远比万松岩了解的程椋还要全面,一应俱全。

  连程椋都有些瞠目结舌:“我什么时候摔了一跤都有。”

  那是开完紧急会议的导演,更改了本期的流程。最初试图以两人记忆循序渐进展开的导演,从未料到那两人各自剑走偏锋的不安分守己。他几乎是动用了职业生涯所积累的一切经验,才最小幅度地更改了节目核心。

  “不要过去的记忆。”

  他眉目舒展道,“过去的照片。”

  得益于两家公司回邮件之迅速,这项最新的建议才能得以实施。至少万松岩公司的对接人员,如期发来了万松岩以前的照片;

  程椋公司的解决方案,则是将程椋的弟弟小时候的照片滥竽充数。

  并不了解实情的程椋,看见实则不属于自己的照片,一时不知所措。

  “不知道的照片也出来了。”

  他喃喃道,“编写词条的人都不一般。”

  但是导演告诉程椋:“照片上的人就是你。”

  以及他疾首蹙额地批评了程椋的不守医嘱,倘使成功播出去,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负面效果:“我们是一档正能量的节目。”

  往昔过于的自由,使得程椋此时坐立难安。在镜头前无可奈何回归桎梏的程椋,要求导演开始审判同样违反纪律的万松岩。他要走了万松岩的照片。

  照片里十六岁的万松岩,一本正经地看着镜头。校服笔挺得以至于没有一个褶子。

  “你不要看他这么严肃,他也能够产生很大的负面效果。”

  程椋纯属为了把万松岩拉下水;他夸大了万松岩的恶行。装作懵懂无知的程椋,向导演告状,他请万松岩逃课的初衷只是开玩笑而已,谁知道万松岩真的答应了,“非常不好。”

  然而二十二岁的万松岩,在程椋话音刚落后,开始了他作为狡辩的侃侃而谈。

  对于逃课一事他避而不答,倒是提及了照片背后的故事——当时是高中的秋游。万松岩在演讲比赛中博得头筹后,被要求提供照片上传至学校的网站。

  极少利用自己容貌行事的万松岩,鲜少有照片留存。是在同学的起哄下,才得以拍摄了在植物园中的照片。

  假定让过去的万松岩评判如今的自己,他也会为自己的现状始料未及。不好好钻研学业,居然去了解服装的配色与香水的气息。

  从来都标榜实用主义至上的万松岩,某些时刻比化学公式都要严谨;正是这样的人,居然有朝一日会为了程椋做出改变。

  纵使与万松岩并肩站立,程椋却看到他十六岁的灵魂,十六岁的万松岩。在冷到呼吸会冻伤鼻尖,黑到路灯下的尘埃都像雪的夜,狡猾地希望能够把程椋留在站台。

  那个对外表管理毫无研究的人,深颜色的校服却配了一双刺目的洁白球鞋,昂首挺胸也要比程椋稍微矮上一寸。尽管如此,他分明请求为程椋遮风挡雨:“我不是弟弟。”

  他告诉程椋:“我是万松岩。”

  以干咳介入其中的导演,两根手指夹住了程椋手中的照片。比程椋还要向往自由的导演,告知他工作的时长不会变动,过分纠结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别之中,只会使得茫茫下班路漆黑一片:

  “上班,上班。”

  宁可留守在黑暗中的程椋,向录制场地进发时依然对过去的万松岩念念不忘。以至于身边多么生动的万松岩被他置之不理,仿佛那三个字只能存在于过去。

  但是万松岩如出一辙。他放慢的脚步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进入工作。在麦克风停止运作的时间里,他对程椋平静地回忆起,程椋帮他打车之后发生的事情。

  存在在过去中尚且可爱的万松岩复苏了,程椋勉为其难有耐心听他消磨自己的时间。

  十字路口的等待时间,无事可做的司机,想必受程椋的外表撼动而念念不忘;他半是随口半是有心地问询了他们两人的关系。万松岩却扭扭捏捏地答不上来。

  熟不熟悉都不置可否。更别说是什么关系了。

  那时候司机疑惑地回头问他:“你们第一次见面吗?”

  万松岩点点头。随后是:“网友?”

  刚在社交媒体上关注了程椋coser账号的万松岩,不知道他与程椋还能拥有什么额外的关系;程椋庞大粉丝群体中,新增长的一位,也许可以把他们牵连在一起。

  他回答道:“应该是的。”

  第一次见到的网友,堪比城北徐公,上车前还嘘寒问暖做了不知道多少越界的事情。思维的局限使得司机忐忑不安:“他有让你给他花钱吗?”

  但是事实如司机所见,万松岩不过是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车都是他帮我打的。”

  某些不好的传闻,不受控制地穿梭在司机的脑海当中。他擅自在路旁的警局停靠后,胆战心惊地问询万松岩,是否需要成年人有力的援助。

  显然措手不及的万松岩,说话也颠三倒四。好不容易解释完出道的来龙去脉,重新发动汽车的司机,长吁短叹。

  “原来是要当明星的。”

  原来是虚惊一场,“我以为是诈骗。”

  后来在某个阳光和煦的下午,万松岩向程椋提及了这件事情。掐去同性网友色彩片段的万松岩,问询程椋,倘使再有人打听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如何作答。

  比万松岩预料得更便捷——程椋海纳百川地把他包容进了自己的家庭。他说这话是仿佛理所应当:“我是你哥哥。”

  当时万松岩紧随其后,他怯生生地叫了程椋一声哥哥。而后程椋在他头上的爱抚,则是加重了他面红耳赤这一现象(当然万松岩本人迄今也并不知晓)。

  此时故地重游。讲述这件事情的万松岩,冷静得仿佛只是在复述新接到的剧本。在程椋人为为他增添上两抹红晕时,万松岩却开始对于剧本的内容进行考察:“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程椋这样想着。

  怎么会不记得——多么荒诞的问题,匪夷所思,简直没有存在的必要性。

  如果这些都遭受遗忘,他和万松岩共同存在的过去究竟是什么。重逢时的不自在,相处时的有口难开,提及回忆的流光溢彩。难道是一场程椋一厢情愿的作茧自缚吗。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

  总算到达拍摄场地,提前相机拍摄的导演,嘱咐两位艺人,“先拍照片。”

  轻车熟路率先来到取景处的程椋,于拍摄中僵硬的微笑里,细数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不提总是在言语上打击或回避,光是想方设法拉黑万松岩的联系方式,连许久之前一起玩过的双人游戏都不可放过。

  如此恶劣的罪行,不说破镜重圆,能维持现状便谢天谢地。

  然而万松岩请他过去交班的时候,他不经意瞥见了万松岩手腕上的一圈细绳。

  应该说是程椋最新代言的某品牌的手链。以往只有不着边际,为了偶像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购买同款的谢澜川才会这么做;万松岩喜欢程椋早已是板上钉钉。

  ……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程椋?”

  那次公司楼下的偶遇。Neil的开门见山使得万松岩大吃一惊。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美化来龙去脉,Neil便如此快捷地识破了他的心思,怎么会这样?

  百思不得其解的万松岩,为此询问找到高等院校的容身之所,变得焕然一新的Neil。

  Neil嗤之以鼻:“难道是来见我吗?”

  深不见底的虚空里,Neil讲起了问万松岩借阅数学笔记的故事。其实只是无比稀疏平常的小事,换做谢澜川或者洪星,根本不会发现。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上课时间思考停滞,手依旧勇往直前的万松岩,回神才发觉空白页面上早已写满程椋的名字。Neil则是在他的恍然大悟之上补充,“写完后又都被你涂掉了。”

  程椋,程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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