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姨显然没有明白司行昭的意思。

  她是跟在司老夫人身边的老人, 在司家怎么说也呆了快二十来年,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

  司老夫人经常支使她过来看看,无非是因为司行昭一直单着不成家, 退掉了司家撮合的任何一场见面, 又在前段时间火速宣布联姻。

  联姻对象长得是漂亮,可年纪太小,之前没听说过司总身边有这号人。

  这可奇怪了。

  司家不可能有人逼着司行昭和谁结婚, 对面那个刚成年的小少爷就更不可能了。

  司老夫人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很关心小辈的生活的。

  从司总那边问不出来什么事, 只好想着能不能从郁皊这里下手。

  哪料到郁皊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除了学校不去其他地方, 连宣家都不回去。

  碰上司行昭生病告假, 司老夫人着急忙慌地让莫阿姨过来看看, 顺道探听一下两人的感情生活。

  哪成想司行昭的反应是这样。

  “是的, ”莫阿姨呆愣愣地看着大少爷郑重其事,拉起郁皊的手:“我以前做过很多不应该的事, 但现在绝对不会了, 请您相信我。”

  莫阿姨不明所以地点头。

  眼见司总的发言越来越不着调,郁皊生怕他下一刻就大声对莫阿姨宣布“这是我的老婆”, 反手攥住司总的掌心。

  他用了点力气, 打断司总的发言。

  郁皊给司总一个安静的眼神, 又转过身对莫阿姨笑了一下。

  “司总在开玩笑,”他垂下眼睑, 看起来像是羞赧似的:“他对我……嗯, 很好的。”

  掌心被老婆掐红了的司总附和, 牢牢抓住老婆的手。

  感情真好。

  看不见暗流涌动的莫阿姨笑着感叹:“原来是玩笑。”

  她又问起司行昭有没有找医生来看看,多久能好, 郁皊松了口气,听方特助胡诌了一通。

  方特助还是可靠的。

  郁皊松口气,听方特助和莫阿姨聊得有来有回,觉得他比某个只会吱哇乱叫的总裁好多了。

  不知道自己的深情告白被老婆定义为乱叫的司行昭还攥着老婆的手。

  牵手了!

  “医生看过了就好,”莫阿姨笑:“老夫人常常跟我说,大少爷就是太爱工作了。仗着年轻身体好,也不给自己放假,她看着都心疼。”

  “这几天可得好好养身体,”莫阿姨先说司总,话锋一转又看郁皊:“小郁也是,总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呀。”

  郁皊想说自己身体挺好的,但再和这种状态的司总呆在一起就不一定了。

  心里这么想,他还得礼貌微笑,谢谢来自长辈的关心。

  莫阿姨的探视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急着回去见司老夫人,司总又没大问题,多嘱咐了两声就走了。

  临走前,莫阿姨告诉司老夫人特地让老宅的厨师过来照顾他们。

  郁皊当然想拒绝,但莫阿姨又说只是来送饭,并不打扰他们两个人生活。

  他觉得莫阿姨话里有话。

  经过司总那么几句话,莫阿姨好像相信司总真的和他感情很好,如胶似漆。

  郁皊:……毁灭吧

  被忽略掉的方特助抬眼望天,用沉默表示自己并不会打扰上司的二人世界。

  郁皊不说话了。

  多说多错,他到底该如何才能让司总懂得这个道理呢?

  郁皊心情复杂地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很雀跃的司总。

  物极必反,想来司总也是在长久的沉默中憋坏了。

  好不容易送走莫阿姨,郁皊回到客厅。

  随便对付完午餐,方特助用工作的理由离开,又剩下郁皊和司总两个人了。

  好在方特助专业素养感人,并没有露出任何类似于八卦或者吃瓜的表情,要不然郁皊都想钻到地里去。

  看着方特助端正的背影,郁皊在心底给他发了一张好人卡。

  专业的助理走了,郁皊又得面对某个十八岁的alpha。

  他表情颇为复杂。

  算了,司总不工作,他还得看书,不能和司总一样自暴自弃。

  “老婆现在回书房吗?”司行昭看见老婆踟蹰不前,贴心地上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郁皊:“去,你要休息吗?”

  折腾这么长时间,他真希望司总好好睡个不打扰人的午觉。

  希望落空,司行昭当然摇头:“我要和老婆呆在一起。”

  虽然老婆不喜欢他黏着自己,但司行昭相信烈女怕缠郎,只要自己坚持一下,老婆肯定会重新爱上他。

  有志者事竟成!

  想到这里,司行昭又不老实起来。

  他像往常那样缠住老婆,抱娃娃似的,恨不得抱着老婆上下楼。

  老婆没有完全接受自己,显然不能做一些更亲密的事。

  郁闷的alpha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郁皊:“行吧。”

  去了书房,他心有余悸地绕开了那个沙发,从隔壁房间找了个凳子,在办公桌对面坐下。

  桌子很大,够好几个人坐的了。

  “我要看书,”郁皊在司总说话前抢白:“想安静一点,可以吧?”

  老婆森*晚*整*理有事要忙,司行昭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alpha当然不能捣乱。

  但他又处在易感期,十分需要和老婆贴贴。

  于是 ,过了一会,郁皊就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把椅子。

  司总搬到他旁边来了,像学生时代的同桌一样并排坐着。

  郁皊看了一眼对面,椅子空荡荡地呆在那里。

  “为什么搬到这来?”小学生吗?

  郁皊不甚理解地看看人高马大的司总。

  顶着冷峻面孔的男人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想和老婆坐在一起呀。”

  郁皊:……他是真不知道司总竟然还会这样说话。

  原本想好的面对面变成了贴在一起,想清闲一会也泡汤了。

  不过司总一天不恢复,自己就一天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忍了。

  郁皊翻看早上没看完的那一张。

  他注意力集中,很快忘了身边的人,专心致志地研究起剧本来。

  但并排坐的司总显然不想让他如愿。

  对方挪了一下凳子,错开来坐,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大剌剌地叠在郁皊放在桌子上的手上面。

  叠叠乐?

  郁皊不解:“你很无聊?”

  英俊的男人立刻点头。

  司总是小学生的证据加一。

  所幸司总没有下一步的举动,郁皊干脆忽视了。

  但他忘了忽视对于现在的司总就是鼓励,很快,郁皊感觉自己的指尖被捏了捏。

  像捏猫咪的肉垫一样,略显粗糙的指腹在柔软的指尖上滑来滑去,划过指节,落在堆雪般白皙的手背上。

  尽管书房里无比安静,郁皊却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听到了窃喜声。

  郁皊:?

  他要生气了。

  郁皊毫不客气地用笔拍了一下司总的手背。

  他用谴责的眼神看司总:您是有多动症的小学生吗?

  然而司行昭并不能理解老婆的谴责,回以一个纯良的眼神。

  老婆不理他,他只好摸摸老婆,手也不行吗?

  郁皊无言。

  好吧,司总的智商直线下降,他不说根本不能让司总明白他的意思。

  “别打扰我了,”郁皊摆出严肃的表情:“我在看书,你也看。”

  司行昭:“可不贴着老婆会很难受。”

  他在心底补充,只想看老婆。

  但司行昭没那么傻,在老婆面前说这种不务正业的话会让老婆觉得自己这个alpha很不靠谱。

  郁皊:……

  司总对自己真好,一难受就说出来,主打一个不委屈自己。

  “那也不行,”郁皊收回自己的手:“你这样打扰我看书。”

  司行昭沮丧起来。

  老婆变坏了。

  “碰可以,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郁皊话锋一转,看着眼睛亮起来的司总:“你和莫阿姨说的错事到底是什么?”

  错事存疑,但司总不会以前真的认得他吧?

  郁皊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司行昭心底警铃一响。

  老婆知道他恢复记忆,想起来自己是对不起老婆的渣A了!

  老婆要离开他了!

  在郁皊探究的视线里,司行昭不敢说谎,飞速组织起语言来。

  “因为我上一次见到老婆,答应第二天再见面,却失约了……”司行昭的声线很低:“让老婆等了我一天,很对不起老婆……”

  郁皊:?有吗?

  他疑惑不解,上下又打量了司总几下。

  司总是把和谁的记忆安在他头上了?

  司行昭反省自己反省得真诚,却被郁皊打断:“确定没有别的吗?”

  他抬头,老婆还是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司行昭:“真的没有了。”

  他顶着郁皊疑惑的视线,闷头抱住老婆的腰。

  “老婆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司行昭闷声:“让你很不高兴,现在才不相信我?”

  怎么把问题扔给他了?

  郁皊无言,但司总的情绪似乎真的低落下来,头也不肯抬。

  “算不上不好,”他斟酌了一下,开始摸狗头:“你是个很好的人。”

  帮他威胁宣闻天,还给他开出那么优厚的条件,怎么能不算好人呢?

  司行昭却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老婆不愿意回答,还给他发好A卡。

  alpha都知道好A卡的婉拒意思!

  司行昭眼睛红了。

  郁皊忽地感觉自己腰上的布料忽然洇湿了。

  他低头一看,司总拿自己漆黑的脑袋在他身前蹭来蹭去,好像还哭了?

  这个答案让郁皊觉得无比荒谬。

  昨天司总哭是因为“易感期”的脆弱,那他现在在哭什么?

  被发了好人卡很难受?

  看着把自己塞进他怀里一抽一抽的男人,郁皊觉得头都大了。

  司总那样的高大、成熟的男人,怎么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

  尽管郁皊难以置信,被眼泪洇湿的面积却越来越大。

  郁皊:“别哭了。”

  司总却不理,往前拱差点把郁皊撞桌子上。

  郁皊:……

  生硬的安慰没有起作用,郁皊只好摸摸司总的脑袋,尽量放缓声音:“哭什么,哪里难受?”

  他不知道司总在难过什么,但如果他再不开口,这件衣服也别想要了。

  “嗯?”郁皊尝试着去掰司总的狗头,让他看着自己:“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他拧着眉。

  司行昭本来就是从后面搂住他的姿势,因为说话,郁皊侧着身,被整个搂着。

  因为体型差距,就算司行昭埋头在郁皊怀里也有些吃力,更像是他借着体型优势把人抵在怀里和办公桌之间。

  后者还不明所以,关心着扣着自己的男人。

  从侧面看,只能看见交叠的腿,还有被西装裤挡着的,雪白的一截小腿。

  郁皊暂时没注意到姿势的不对劲,他只是盯着司总通红的眼看。

  瞳色变深,眼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红血丝,一副潦倒又英俊的模样。

  这么严重吗?

  郁皊忧心忡忡。

  “不是老婆的错,”被他捧着脸的司总闷声:“是我对不起老婆……”

  郁皊:“也没有吧。”

  他有点心虚,不知道司总恢复了会不会记得自己这几天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

  郁皊希望不要,这样对他对司总都好。

  “好了,”郁皊想打断这个话题:“别难受了,我没有觉得你对不起我。”

  司行昭不信:“那老婆爱我吗?”

  他满怀希冀地看着老婆。

  郁皊沉默了一下。

  司行昭咬牙,他就知道!

  老婆根本就没有原谅他!

  眼见司总眼睛又要红了,郁皊只好违心道:“当然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司行昭追问:“那你爱别人吗?”

  这个问题就很好回答了,郁皊很干脆:“没有。”

  “那喜欢呢?”司行昭开始摇人:“你的发小,还有那个骚扰你的alpha……”

  郁皊:“……都没有。”

  怕司总再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他摸摸司总的狗头,宽慰:“我不可能喜欢他们,向你保证,可以吗?”

  司行昭满意了。

  老婆虽然不是特别爱他,但喜欢还是有的,更何况老婆都保证过没有一点喜欢别人了。

  四舍五入,他就是老婆唯一的爱人。

  等他努力努力,老婆就会和他双向奔赴!

  郁皊看着不知道想到什么而高兴起来的司总,心累地叹口气。

  如果他是医生,还得给司总的诊断书上加上“高敏感高需求”“疑心病”这几个症状。

  太可怕了。

  郁皊不禁害怕起方特助说的“ABO”。

  到底是谁发明了这样的世界观,把可靠的司总变成了这个样子!

  好在心累过后,司总得到安慰,老老实实地让郁皊看书。

  他不乱动,只是要求搂着老婆,郁皊也随他去了。

  只希望神经纤细的司总不要试图问他爱不爱的问题。

  郁皊不想违心,怕司总恢复了和他计较,更怕现在的司总大哭特哭。

  他真的没有衣服了。

  *

  郁皊的担忧一直持续到入睡前。

  方特助听他的话,搬来了一张单人床,一米五的,很快拼接好放在房间里。

  郁皊找了干净的床单和被褥,把床铺好,继而盯着司总看了看。

  “我今天睡这里,”面对司总纯良的眼神,郁皊咳了一声:“两个人睡太挤了,我们分床吧。”

  主要是他怕再出现今天早上的尴尬情况。

  多不好意思啊,撞见司总精神奕奕的样子,还要被认知错乱的司总问为什么老婆不帮他。

  ()

  男人真可怕。

  郁皊心有余悸,哪怕看着司总还有点红的眼,也下定决心:“就这样,我睡这里。”

  为了避免司总发难,郁皊先抢白:“等等,你先听我说。”

  司行昭:“……好”

  郁皊顿了顿:“你看,现在屋子里有两张床,离得也不远,我们晚上就分开睡好吗?”

  “当然,不是我讨厌你的意思。”郁皊绞尽脑汁:“一个人睡更舒服,你说对不对?”

  司行昭沉默。

  他知道老婆对自己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自己做了错事,对不起老婆,老婆能忍自己这么长时间已经很好了。

  现在提出分床,肯定也是因为忍不下去。

  “我睡这里,”司行昭自觉领了小床,带着自己的被子过去:“老婆不用换。”

  郁皊:“那也行。”

  他有点讶然司总答应地这么痛快,但司总今天的情绪起伏真的很大,他怕多事,也默认了司总的举动。

  分床睡就好。

  郁皊心虚,安慰司总几句:“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还陪你一起开会。”

  希望工作能唤醒司总的记忆。

  司行昭:“谢谢老婆。”

  洗漱之后,郁皊躺上床,很快睡着了。

  他这一天心力交瘁,被司总折腾得够呛,睡得很熟。

  躺在小床上的司总却忽然睁开眼。

  他没睡着。

  庭院的灯光透进来,纱帘微动,司行昭的眼神锐利地可怕。

  他想过了,自己要是比老婆醒得早,回到自己的床上,老婆不会发现自己偷偷跑过去的。

  司行昭既想抱着老婆睡,又想让老婆觉得自己听话,想出这个办法。

  司行昭冷静地爬上老婆的床。

  他就抱一下,半夜的事情,老婆不会知道的。

  司行昭蹑手蹑脚。

  老婆的睡颜安静漂亮,眼睛紧闭,睫毛翘着,唇瓣鲜红柔软,他忍不住在白皙的脸颊上摸了一下。

  怀里的人拧了拧眉头,没醒,换了个姿势。

  司行昭顺势把老婆抱进怀里,像昨天一样搂着老婆睡。

  睡着的老婆很乖,任由他搂着。

  司行昭就在老婆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老婆晚安,他在心底说,满足地闭上眼睛。

  明天早上他会很快醒来的,怀着这个想法,司行昭很快入睡。

  第二天,本应该早早醒来回到小床上的男人动了一下。

  熹微的阳光从纱帘的缝隙里透进来,照亮空气中的纤尘,云雾一样翻涌。

  司行昭睁开眼。

  眉眼冷峻的男人拧着眉头,下颌被柔软的发顶蹭了一下,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劲。

  有人在他怀里。

  温热的呼吸落在胸前,热度透过睡衣穿过来,引得那片皮肤又热又烫。

  而他自己搂着人,两只手都用上了,还被枕着肩膀。

  肩膀发麻,显然是被压了一夜,就这自己还没放手,任劳任怨地给人充当枕头。

  司行昭难得地懵了。

  这个点,他不应该在自己的房间,早起去上班吗,怎么有人在他怀里睡觉?

  也许是他的动作惊醒了怀里的人,那人动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气音。尖尖的下巴在他胸前蹭了蹭,留下微凉的触感。

  身体比意识快,司行昭反应过来的时候搂在人背后的手很自觉地拍了拍,哄小孩睡似的。

  被吵到的人睫毛颤了颤,又睡着了。

  怀里的触感柔软又温热,司行昭的警铃却大作。

  大事不妙。

  司行昭低头往下看,看见了一张漂亮又熟悉的脸。

  看清了那张脸属于谁,司行昭冷漠的面孔兀地出现裂痕。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为什么会和联姻对象一起抱着睡觉?看上去他还是很主动的那一方?!

  一刹那,记忆如潮水般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