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皊轻轻碰了碰脸颊。

  他的体温偏低,微凉的指尖在薄红的肌肤上按了按,回想起被粗粝指腹摩挲过的感觉。

  那是一双属于成年男性的手。

  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掌心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手背上的筋脉也很明显。

  指腹粗糙,在柔嫩的脸颊上不轻不重擦过,抹掉上面可疑的红色印记。

  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切切实实是肢体接触了。

  郁皊陷入沉思。

  这应该属于协助治疗的范畴。

  他研究过合约,虽然上面并没有具体交代司行昭的病情和诊断结果,需要郁皊的都在条款上写得明明白白的了。

  肢体接触,包括拥抱、牵手,程度最深的是接吻。

  刚刚司行昭帮他擦森*晚*整*理拭脸颊的一下,也属于寻常接触的范畴。

  不过……郁皊垂了垂眼睑,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已知条件一:司总有不能和人靠近的心理疾病。

  已知条件二:司总刚刚用手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已知条件三:他们并不熟。

  试问:司总到底有什么心理疾病?

  镜子里的郁皊也拧着眉,脸颊上残留着红晕,睫毛一翘一翘,眼神疑惑极了。

  他需要再去和方特助了解一下司总心理疾病的具体情况?

  一个十分抗拒和别人接触,心理疾病需要介入治疗的病人,会对陌生人作出这样的举动么?

  难道方特助说的协助治疗,不是他主动么?

  为什么是司总主动?

  郁皊感觉自己有些处理不过来今天的事。

  他打开手机,回了祁阳发来的骚扰信息,鬼使神差地点开通知那一栏。

  郁皊还没有通过司行昭的好友申请。

  司行昭也知道,在离开前还提醒了他一下。

  郁皊抿了抿唇。

  他都和司总住在同一屋檐下了,就算有什么事不也能通过方特助通知吗。

  可不回应有些不礼貌,何况人家都提出来了,郁皊只好通过了申请。

  他犹豫了一下,备注了规规矩矩的“司行昭”三个字。

  等了一会,对面并没有发消息过来,大概已经休息了。

  也是,自己折腾到那么晚是因为明天早上没课,司总还要按时上班呢。

  郁皊这样想着,放下手机,进浴室洗澡换衣服。

  他对司行昭到底有什么心理疾病越来越好奇了。

  另一边。

  司机把莫阿姨送回司家老宅。

  司家的老宅有些年头了,算起来是司行昭爷爷的父辈修建的,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半山腰上,占地面积极广。

  总体来说司家人丁比较兴旺,司行昭的爷爷司疆在正式迁徙来A市之前有三房夫人,生了六男三女,有的愿意跟着来A市打拼,有的自愿留在香江,如今发展也都不错。

  司行昭就是长房所出,他的父亲司缜是大夫人唯一的孩子,力排众议举家搬迁到A市,很快扎根。出国考察的时候和德国的一位研究员恋爱结婚,生下了独子司行昭。

  司行昭的爷爷很守旧,对长房子孙要求很高,剩下的子子孙孙统统被他扔到不重要的岗位,留一份干股养活。

  好在司家家大业大,就算是躺平每年吃分红也够他们过好日子的了,也算尽了父亲的责任。

  当时司行昭的爷爷秉持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给司行昭的父亲找了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被拒绝,很是恼火了一顿。

  直到司行昭出生他们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司行昭的爷爷已经退居二线,司缜却忙,加上司行昭的母亲又是科研狂魔,基本都呆在实验室里,甚至不怎么来国内,司行昭的奶奶就做主把孙子抱到老宅养。

  养着养着,司行昭的爷爷发现长孙甚至比儿子更出众,顺理成章地把司行昭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在爷爷的严格要求和奶奶的悉心抚养下,司行昭顺利地成为了合格的接班人。

  只是在婚姻一事上,司行昭比他的父亲还叛逆,有过之而不及,直接和人结婚了。

  “老夫人。”莫阿姨拎着食盒回来,笑眯眯地走到司老夫人面前。

  “您这么还没休息呢?”她有些嗔怪:“这么晚了。”

  司家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她年纪很大了,身体还不错,眼神并没有同岁老人身上常见的浑浊,反而精神奕奕,不难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过来坐吧,老爷子早睡了。”司老夫人示意莫阿姨过来,直切正题:“你见到那孩子了吗,怎么样?”

  莫阿姨清清嗓子。

  今天她去别墅,一是为了给大少爷送东西,二是按照司老夫人的嘱咐,去看看大少爷的联姻对象。

  大少爷长大了,他们这些做长辈的管不到,但司老夫人还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把孙子迷住了。

  得到消息没过几天,司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支开老爷子,要莫阿姨上门看看。

  “是个好孩子,”莫阿姨笑笑,轻言细语的:“年纪小,长得很漂亮,也很乖,您要是见到了肯定会喜欢的。”

  司老夫人呢喃几句:“是吗?”

  她当然知道郁皊的身份,甚至看过他的资料,因为放不下心才让莫阿姨代替自己亲眼去看看的。

  司老夫人说出心里的想法:“他爸……”

  莫阿姨摇头:“老夫人放心。”

  “小郁少爷不像他爸,”莫阿姨安抚司老夫人:“是个听话的孩子,就是害羞。”

  司老夫人犹豫:“那他们感情好吗?”

  她是做长辈的,又到了这个年纪,自然关心孩子的感情生活。

  司行昭很省心,没让司老夫人在任何地方操心过,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人生大事。

  自家孙子事业有成,样样都出众,可惜因为醉心事业,到了二十六岁也没和人传过绯闻,司老夫人对此是又欣慰又担心。

  欣慰的是孙子优秀,担心的是孙子会不会是个想孤独终老的性冷淡。

  但司老夫人现在要担心的事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她回想着在资料上郁皊的年龄,不无担忧地看向莫阿姨。

  莫阿姨沉默一瞬。

  很快,她又笑起来:“大少爷对小郁少爷很好,我看着像是喜欢得很了,一直盯着人家看呢,眼睛都舍不得错开。”

  “哦?”司老夫人皱眉,不太能想象得出那副样子。

  莫阿姨煞有其事地点头。

  “我走之后,两个人还在门口聊天呢。”莫阿姨把自己看到的都说出来:“大少爷摸了人家的脸!”

  司老夫人一震。

  她知道自家孙子不喜欢肢体接触,他们也不会表现得太亲密。可莫阿姨说她看见……

  这就摸上啦?

  司老夫人还有心问一问郁皊喜不喜欢司行昭,莫阿姨就把她扶起来。

  “太晚了,”莫阿姨:“您先休息吧,我和大少爷说了,让他有空把人带回来,您亲自看看。”

  于是司老夫人把满腔疑问都咽下去,颤颤巍巍地回房间休息了。

  ***

  第二天,郁皊照常去学校。

  司行昭的作息显然很规律,不管前一天睡多晚起床的点都一样,比郁皊这个大学生早多了。

  郁皊坐在餐厅里的时候还有点不清醒。

  他看了一眼桌上,煮了莲子粥,上面撒了晒干的百合花瓣,切得细细一片。

  粥。

  郁皊下意识想到昨天莫阿姨带来的粥。

  早上起来也没什么不舒服的症状,郁皊就把本来打算吃的药收起来了。

  现在看到桌上温热的粥,他的心情有一瞬间的别扭。

  郁皊的母亲去世之后,除了阿姨就没有人给他做饭了。在宣家的时候,后妈明面上对他说得过去,背地里却苛刻,连带着宣家的佣人也捧高踩低。

  别说给晚归的郁皊做饭,不把他关门外就不错了。

  莫阿姨很符合郁皊对年长女性长辈的想象。

  可一想到昨晚,他就不可抑制地想到某个已经在公司的人,连带着想起低沉的嗓音。

  明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要他协助治疗心理疾病,又若无其事地靠过来……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郁皊在满腔疑惑中结束了自己的早餐。

  昨天见过的司机送他去学校。

  路上的时候,郁皊和司机说了会话。

  已经是星期五了,明天就得和江柠他们一起去东山露营,司行昭给他安排了司机,他得和人说一下。

  “休息日的时候,”郁皊开口:“学校社团有活动,在东山露营,我去呆两天。”

  司机点头。

  “好的,您要带什么东西去吗?需不需要接送您和您的朋友?”

  郁皊摇头:“不用,我们包车去。”

  “明白,”司机应下,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您和司总说过了吗?”

  郁皊顿了一下。

  当然没有。

  昨天他被司行昭的动作惊到,火急火燎地回到房间,哪里还想到要和别墅的主人交代一下自己的去向。

  郁皊却面不改色:“没事,我等会和他说一下。”

  反正合约里又没说他不能周六日离开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