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祁阳欲言又止。

  郁皊心里有事,自然对别人的目光更敏感,别过脸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驾驶座和后座并没有隔开,祁阳就点开对话框,噼里啪啦打了一通。

  郁皊瞥了一眼。

  “你老公真有钱。”

  祁阳对郁皊挤眉弄眼。

  郁皊:?

  他看了一眼安静的司机,低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祁阳刚刚对司行昭的称呼不还是老男人吗,怎么现在一跃成为他老公了?

  祁阳在屏幕上点了一下,点开网页大图。

  “怪不得我爸我哥不让我来找你,”他语气莫名酸溜溜的:“喏,这辆车,阿斯顿马丁,One-77,超跑天花板,全球限

  量,我说要买我爸差点打死我,原来有一台在你老公这。”

  郁皊瞥了一眼图片,的确是司机开来这辆。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司机在门口等他们的时候确实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祁阳还在喋喋不休,手很不规矩地乱摸:“欸,没人给我买,我就摸摸……”

  郁皊:……

  他按住了祁阳的手。

  祁阳做投降状,在郁皊无语之前闭上自己的嘴,贴心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欸,联姻,诶,有钱人,”尽管如此,祁阳身残志坚地在屏幕上打字:“欸,发小嫁入豪门了,我还要在学校里受苦。”

  饶是郁皊知道祁阳不靠谱,也不知道他比墙头草还能倒戈,刚刚还一口一个老男人,现在就是“你老公”了。

  郁皊觉得祁阳的大哥教育他是对的。

  好不容易把祁阳送回公寓,郁皊和他强调了一遍记住周六的露营。

  “到时候我先来找你,我们去买点东西。”郁皊拧起眉头:“听到了吗?你别睡过了。”

  祁阳自信满满:“怎么可能!”

  他把郁皊往门外推:“快回去吧,要不然你老公等你要等急死了。”

  郁皊顿了一下,纠正祁阳:“首先,他不是我老公。”

  “嗨呀,”祁阳没皮没脸地笑:“婚都结了,那不是早晚的事。”

  郁皊决定不和祁阳说话了。

  他确认公寓里一切正常,转身回到车里。

  司机熟练地开上回别墅的路。

  郁皊一个人坐在后面,忽然开口问:“司先生回来了吗?”

  他看了一眼时间,司行昭怎么说也要回来了。

  司机点头,憨厚道:“先生早就回来了,吩咐我来接您回去的。”

  郁皊“嗯”了一声。

  别墅里所有东西都很新,有些空荡荡的,尽管方特助没说,他也觉得像是刚住进来没多久。

  郁皊也看过地址,目前他们住的这栋别墅位置虽然不错,离司行昭办公的地方还是有些距离的。

  倒是离他的学校很近。

  郁皊怎么说也能看出来司行昭之前不住在这里。

  那就很奇怪了。

  司家名下房产很多,这里不是最方便也不是最昂贵的一套,为什么会选这个呢?

  就为了……安置他这个联姻对象?

  郁皊勉强用这个解释说服自己。

  他垂着眼,盯着自己纤细的指尖看了看,漂亮的眼睛里写满疑惑。

  司行昭和他联姻就是最奇怪的事情了。

  不是所有事都必须要有结果的,郁皊这样安慰自己,不思考了,心态放平。

  到了别墅。

  一楼会客室的灯亮着,郁皊走进去,发现某个早就回来的人也在。

  他在玄关处踟蹰了一下。

  还没睡?

  开放式的厨房里传来粥品的甜糯香气,司行昭背对着他,桌上放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这是小郁吧?”

  一个面色和善的阿姨从厨房走出来,笑着对郁皊打招呼。

  她约莫五十来岁,眼角已经长出皱纹,语气很是熟稔。

  郁皊猜测她应该是司家的人。

  他点了点头:“是我,阿姨好。”

  “欸,好,好。”阿姨的笑容愈发灿烂:“坐下吧,要不要喝碗粥?是阿姨刚煮的。”

  郁皊不好拒绝这种热情邀请,只好坐下了。

  司行昭还在,他觉得有些不自在,默默坐远了一点。

  阿姨去给他盛粥了,郁皊垂着眼,忽然听见司行昭开口。

  “莫阿姨是我奶奶身边的老人,”司行昭:“她很和善,今天是来看我的,你不用不自在。”

  郁皊被他点破心思,抬起头看他一眼。

  司行昭也在看他。

  郁皊一顿。

  面前的男人应该是洗过澡了,换下了平日的西装,换了一套颇为休闲的家居服。

  鬓角深黑,额发还有些湿,微微垂下来,绿眸深邃,弱化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峻感。

  除却高高在上的身份和久居上位的气势,司行昭看起来很年轻。

  甚至有些年轻过头了。

  郁皊莫名其妙想到自己的父亲宣闻天和其他见过的叔叔。

  他们在企业里混出名堂来怎么说也要四五十岁了,不像司行昭,在基层历练几年,空降管理层。

  司氏集团内部肯定有不服的人,但没到一年反对的声音就被按下去了,自此以后提到司行昭这个名字都是绝对的敬佩。

  祁阳在郁皊耳边叽叽咕咕念叨过的事情在这一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

  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注视着他,郁皊甚至能从里面看见倒映着的小小的自己。

  他们还面对面坐在这里……喝粥。

  郁皊别开了视线。

  真奇怪。

  好在莫阿姨及时出现,打破尴尬气氛。

  “小郁,来。”莫阿姨热情洋溢地把勺子递给郁皊:“晚上喝这个对身体可好了,补血益气,你也太瘦了,要多吃点长身体。”

  碗里盛着的是山药薏米粥,加了切得小小的山药块,煮得软烂,闻起来很香。

  莫阿姨还端了一碟子糕点过来,用磨具压成花瓣的形状,小小一个,看起来很好吃。

  郁皊“嗯”了几声。

  莫阿姨很健谈,一个人也聊得起劲,絮絮叨叨地关心郁皊的身体。

  “你们年轻人休息得都晚,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的哦。”莫阿姨显然是司家的老人,照顾过司行昭:“老太太说过了,她

  现在管不到你们小辈,也得看着你们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呀……”

  郁皊只是低头喝粥,偶尔抬头回应几声莫阿姨的问题。

  会客室里灯光如昼,热粥的香气扑鼻,味道也很不错,安抚了一下郁皊有些不舒服的胃。

  他不怎么能吃辣,今天吃了辣的,又喝了祁阳递过来的冰汽水,坐车回来的路上其实是有点疼,轻微痉挛。

  但也不严重,没到要说出来的疼,更没到要和司机说掉头去医院的程度。

  郁皊本来是打算回来喝点热的就睡觉,没想到这么晚回来了还有粥喝。

  “我们小郁长得真俊,”莫阿姨笑眯眯的:“长头发留着多好看。”

  郁皊有点脸红:“嗯……”

  莫阿姨夸人的态度很坦然,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一会夸他睫毛长一会夸他皮肤白,还问他司行昭是怎么追他的。

  郁皊都有点尴尬地不敢看司行昭。

  他本来生得就白,被热气一熏,连眼尾都染上淡淡的红意。

  郁皊的母亲去世得早,姥姥没几年没几年也走了,没怎么接触过莫阿姨这样温柔的中年女性,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莫阿姨的问题。

  “莫姨,别夸他了。”一直沉默着的司行昭开口,给郁皊解了围:“他脸皮薄。”

  莫阿姨笑眯眯地欸了几声。

  “你们感情真好,”她转头看郁皊,有点调侃:“还没见过大少爷这么维护人呢。”

  郁皊更尴尬了。

  他也没想到就自己坐下来没和司行昭说过一句话也能被阿姨盖章感情好。

  认识没几天的感情好么?

  这下郁皊也不敢接话了,安安静静地喝自己的粥。

  莫阿姨显然是被司行昭奶奶派过来看他的,带了大包小包东西,空空荡荡的客厅瞬间被填满了。

  过了半个小时,司行昭开口:“莫姨,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临走前,郁皊站在门口送莫阿姨。

  莫阿姨还嘱咐他:“你们有空了就回老宅看看老太太,老太太一天比一天不爱出门了,也有个和她说话的人。”

  在莫阿姨期盼的目光里,郁皊轻轻点头。

  他这个假货去看老太太会把对方气到吧。

  但司行昭声音沉稳:“过几天就回去。”

  莫阿姨显然很满意司行昭的回答,笑眯眯地坐上车。

  行车声越来越远,郁皊终于松了口气。

  他瞥着站在旁边,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意识到别墅里没有别人了。

  客厅里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半。

  很晚了。

  “我回房间了,”郁皊盯着光洁如新的地板看:“太晚了,您也休息吧。”

  刚刚回答莫阿姨的问题大概就是司行昭耐心的极点了吧,他这个联姻对象还是不要再出现在司行昭面前了。

  郁皊连包都没拿,说完话就要往楼梯上走。

  “等一下。”

  叫住郁皊的男人气定神闲,几步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他,眼神深深。

  “你脸上,”司行昭语气平淡:“沾了点东西。”

  郁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触手是光洁温热的肌肤,郁皊没摸到什么,有点疑惑地瞪圆眼睛。

  他脸上有什么?

  司行昭伸出手。

  他指腹有些粗糙,郁皊感觉脸上被轻轻碰了一下。

  不疼,有点痒。

  郁皊抿了抿唇,看见司行昭摊开手心,指尖上沾着一抹红。

  那红色有些艳丽了,面积不大,在司行昭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郁皊睫毛翘了翘。

  这好像……是祁阳蹭在他脸上的口红?

  郁皊想起来了,祁阳化了烟熏妆,还在自己脸颊上亲了一大口。

  他当时擦了,可能没怎么擦干净,还被司行昭注意到了。

  事实是这样的,但这点口红出现在他的脸上,还被联姻对象提醒出来,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郁皊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当场捉/奸这几个字。

  “这个……”

  郁皊睫毛眨了又眨,唇瓣抿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措辞。

  司行昭没把手收回去,摊开手,展示证据一样沉默。

  他的骨架要比郁皊大上一圈,手掌也是。一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和掌心覆着薄薄的茧。

  家居服的袖口宽松,袖子因为抬起的动作往下滑,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

  往上看,是过分英俊深刻的一张脸,眉睫簇黑,眼瞳映着幽幽的深绿。

  郁皊感觉自己脸颊上被碰过的地方烧也似的热烫起来。

  怕被发现,他欲盖弥彰地别过脸。

  “嗯?”

  也许是没等到郁皊的回答,司行昭嗯了一声,尾音莫名上扬。

  郁皊体会到了催促的意思。

  他觉得现在这幅场景有些古怪,又说不上来。

  “是我朋友的……”郁皊磕磕绊绊地解释,险些在司行昭的注视里咬到舌尖:“他叫祁阳,就是今天和我一起吃饭的人。他化了点妆,不小心在我脸上蹭了一下。”

  司行昭沉吟。

  郁皊的脸也愈发红。

  他皮肤很白,一点红意在脸上都很明显,加上眼角还粉着,愈发活色生香。

  声音也软绵绵的,带着点尚未褪去的稚气,湿红的唇瓣不知所措地抿着。

  看着很乖。

  “回去休息吧,”司行昭突然把手收了回去,语气没什么起伏:“记得洗干净,留在脸上对皮肤不好。”

  “还有,”

  郁皊抬了抬眼睛,听见面前神色平静的男人对自己说:“申请通过一下。”

  郁皊看着司行昭的背影,后知后觉“哦”了一声。

  等到司行昭去一楼的盥洗室洗完手,郁皊的脸红才慢慢消下去。

  他站在洗手池前,盯着镜子看了好久,才发现左脸上一点淡淡的红色。

  郁皊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用力擦了擦脸颊,直到一点口红的印记都看不见才作罢。

  同时郁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当时他脸上的印子有那么明显吗。

  要是很明显,为什么祁阳和莫阿姨都没说话?

  郁皊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还是说,他思忖着,司总眼神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