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熙很怀疑阿哈想要让她去往从前的这个地点,从过去取回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倒也不是怀疑说这东西有什么本事,能够让那么一位在星神中都能派得上t1甚至t0,5级别水平的星神对它感兴趣。

  她就是觉得,阿哈最近把她当做工具人差使得有些明显了。

  先是之前在海上,她随手海钓而已,钓上来了个魔物却不能找其他的海上魔物去替代,偏偏要找上她来去演那漩涡之魔神奥赛尔的妻子跋掣;现在又是绕了那么大的弯子只为让她去总务司的临时关押地点坐上一段时间的牢,然后从过去弄点什么东西回来……

  乐熙想到了什么,就直接在心里非常不客气地问出来了——反正她是在心里问的,而且此时阿哈的声音还在她的心底轻声哼着简单但是明快的“他永远不会放弃你”的旋律呢。

  阿哈是绝对会避免自己和别人的对话被偷听的,除非他本来就想要让别人知道。

  而在提瓦特,也没有任何一个存在能够突破阿哈设置下的一层防偷窥屏障。

  所以她非常安心地问了,夹带上今天晚上突然遭逢牢狱之灾因此对星神本尊产生的一些不满情绪,语气有些不客气:“您是和这个世界的神明聊过天了么?还是去翻过了这个世界的命运?怎么最近那么多的事情要我做呢。”

  阿哈造作地长长喂叹一声:“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好吧,其实这些东西你知道一些也没关系。”

  “是的,我去看了这个世界的命运,不得不说,它很有意思,简单解释一下的话,你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正在自救,从一种对我来说其实不怎么难解决的灾难当中。”

  阿哈,一款知名星神当中的显眼包,当什么都知道但是寂寞无声,只是在不停运算着宇宙中万事万物的真理的智识星神博识尊的行事作风比起来,他真的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当然,要是阿哈会羞耻,那么阿哈就绝对不是阿哈了。

  阿哈:“我并不是不想拯救这个世界,而是我觉得没必要。”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

  阿哈:“所以,我亲爱的小令使啊——”

  祂拖长了声音,拉长的那个音节里头能够听出非常丰沛的感情,仿佛祂对乐熙真的是一片赤诚真心,而不是其实连她的名字都大概没能真正记住。

  “我打算将你培养起来,让你寻找到这个世界的病根,然后治愈这个世界。”

  乐熙:“……”

  乐熙不失礼貌地问:“我能选择当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吗?”

  如果她培养不成功的话,阿哈这个其实也能算是在秩序一侧,至少一般来说不会做什么坏事的星神就会自己出手咯?

  阿哈:“假面愚者中是时候站出来一些能真正做大事的人了!”

  阿哈:“你应该有所耳闻吧?未来,至少是在相对不算远的未来,星神们会像是当年对付繁育一样重新聚集起来。”

  虽然祂真正的脸被隐藏在了无尽的欢笑面具之后,漆黑一片,让任何人都无法看分明,但是乐熙的确从阿哈那边感知到了几分……

  欢快?还是期待?

  总之那是一种颇为正面的情绪。

  “别人都有拿得出手的令使,药师的令使那可太多了;巡猎的令使,哇,一个个的都特别好,好到了我都想去偷两个过来;智识的令使就不必说啦——我已经羡慕博识尊很久了;就算是我们沉默的、始终都在挥舞着祂的锤子,还在墙上涂抹水泥的克里珀,祂的令使里面也有丰功伟绩传遍四方的。”

  乐熙:“……”

  乐熙:“有一说一,我们假面愚者里面的令使也不是没干过好事好吧?”

  甚至他们很多时候干的也都是大事呢。

  比如说在帝皇战争中的那一次。

  再比如说桑博,哪怕他现在留在贝洛伯格,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要离开的样子,但他在来到贝洛伯格之前也是去过很多地方的,而在那些同当时在风雪中的贝洛伯格一样濒临死亡的星球上,他或者找到了演员,或者因为找不到演员自己站出来——总之,每一次都和贝洛伯格这边这样,半是显身半是隐身地,让文明度过了最危难的时刻。

  他们欢愉令使哪里拿不出手了?

  “我们至少比那些绝灭大君好吧?而且,丰饶的令使里面也有一群垃圾人啊,以前曾经率领丰饶民来进攻仙舟的倏忽,可不就被镇压在十王司了?”

  这她是一定要为假面愚者正名的。

  而且。

  “我们不务正业,难道不是因为和您学的吗?”

  阿哈真没面子——这句话又不是空话。

  “嗯嗯嗯,对对对,你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阿哈那数百张面具同时开始上下点头起来,“但是我记得你们仙舟上有一句老话,叫做‘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是星神,现在我觉得在那场星神聚会上我不想丢脸,所以打算在我的令使中培养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甚至把巡猎的那些小天才们给比下去的,有问题吗?”

  星神说出口的话当然是没问题的。

  谁叫祂们是星神呢,行走在命途上的任何人的力量都来自于星神,当然是天然就“欠”了一笔债的。

  阿哈:“我当然也知道,我亲爱的令使们都是好样的,你们这些长期被我授予能力的令使,都做了很多值得传颂的好事。只不过,我也知道,大家都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打扰,也不希望自己就此走上台前,在之后的计划中会被旁人盯上从而束手束脚。”

  祂的语气好像也很能体贴祂的这些令使似的。

  “所以,我选出了你,亲爱的。”阿哈的声音甜得如蜜,“因为你已经机缘巧合地来到了这个需要拯救的世界——这样吧,我先简单给你透露一点小小的、真的非常非常小的信息。”

  “——提瓦特这个世界,它是个星球,这一点你肯定知道,但它同样也是这个星系,这个世界泡当中,剩下的唯一一个尚且还存在着生命和正常的秩序,能够让这个星系、这个世界泡不至于彻底死亡的星球。”

  说简单点,就是:拯救了提瓦特,也就等于是拯救了一整个世界泡,而且因为这么件事情是发生在一个开拓的力量尚且没有来得及帮忙连接上的世界泡中的,所以乐熙的名字传扬一下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阿哈:“毁灭是容易的,但是保护却是困难的,你看贪饕和存护的力量其实相差不远,但是存护暂时却只能被动防守。”

  令使中比较强悍的那些都有着毁灭一个星系的力量,但是其中拥有能够保护一个星系力量的,却少之又少,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凤毛麟角,就算是阿哈之前最馋的那个巡猎的元帅,在和巡猎的将军们一起保护仙舟联盟的时候,也时不时会有一些应付不过来的方面。

  (当然,巡猎的元帅本人是个非常正直且态度端正到了有些严肃的性格,所以阿哈对对方的“馋”总共也就维持了那么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

  阿哈兴致勃勃:“总之就这么定了,都没面子那么多次了,偶尔震惊全场不是也很精彩吗?”

  乐熙:“……”

  说真的,倘若这个负责给阿哈那张连看都看不清的脸长脸的人不是她,那么或许她会很死道友不死贫道地在一旁欢快地鼓掌。

  但是现在这个被选中的“幸运儿”是她。

  乐熙:“……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吗?也就只能说“好啊好啊,这样下次桑博在和我说他又设计了什么剧本拯救了某个文明的时候,我能够非常骄傲地回敬回去:但是你爸爸我可是拯救了一整个世界泡哦”。

  “那么请问,您打算让这场时间穿越什么时候开始呢?”

  鉴于她能够留在这里的时间不长——毕竟等那些总务司的工作人员们一上班,她就要被带过去,例行询问昨天晚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再被判个社区服务一星期的惩罚——乐熙觉得最好是现在。

  阿哈也觉得是现在最好。

  宇宙中还有那么多的乐子在等着祂。

  “好啊,那就现在,我们还在等什么——”

  乐熙举起手。

  “在等这副被您赐福过的手铐,什么时候能够放过我这个被坑了的可怜人。”

  正常时间线上的提瓦特,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若陀龙王是什么时候同岩王帝君决裂,同帝君战斗、最后被封印在南天门位置,只留下一棵高与山峰齐的伏龙树,以及树下的镇龙石碑这些事情了。

  但是对于这个时间点上的璃月人来说,这还真是一场惊天动地、山岳摇晃的战斗。

  对于乐熙来说,她的时空穿梭后遗症还没有彻底好起来,这会儿尚且还扶着墙面努力维稳自己的身体,就感觉地面好像晃了晃。

  璃月港的历史纪录中曾经有过地震相关的内容吗?

  乐熙没能在这间哪怕在千余年之后布局都没有发生变化的临时“监牢”之中看到其他“住客”,另外强忍着穿越时空引发的头晕将整间屋子扫视了一遍。

  这间小房间里头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除了此时尚且没有升级到未来那么好待遇的、地面上铺着勉强可以算是地毯的干草。

  但是就算是那些乱蓬蓬的,可以藏着些什么的干草堆的下面,也仍然什么都没有——除了某个来这里过夜过的异乡人留下的一团浅褐色的头发。

  乐熙试图召唤阿哈并向对方询问些什么,但是阿哈好像是掉线了。

  ……嗯,这时候掉线,只能说不愧是阿哈。

  不过没有阿哈她也一样可以确定,既然室内没有东西残留,那么她需要获得的东西,绝对就是从外面掉下来的,说不定还把她头顶的这一层屋顶给砸破了。

  那么她干脆也别在房间里面等着了。

  乐熙心想,既然她确定是天上掉东西,那么跑到屋顶上去等着有东西掉在这个方位也行,至少比在房间里面等着,等着啊等着最后等到破碎的屋顶伴随着很大股大股呛人的烟和灰尘一起把她给浸在里面染上味道,她还要在一堆破烂里面挖那掉下来的东西好。

  抢出铁栏,乐熙绕行到了屋顶,只见明明远处的海面上还能看得到阳光明媚,如灿金一般落下,在细细的水浪之间扬起美妙的绚烂碎光;但是近处却悉数笼罩在阴影之下。

  她抬起头,一眼便看见头顶上有两个庞然大物。

  一个她已经有点眼熟了,这是哪怕在“岩神摩拉克斯”的葬礼之后仍然能够让璃月市民前往观瞻敬仰的“尸首”。

  半麟半龙的形象,尾巴像是金色的祥云一样,整体细细长长非常典型,长相就算是在持明族那些能够化龙的族裔当中都能当得上一句“美人”。

  另一个她没见过,但是其威亚并不比化龙了之后仍然没有舍弃掉那经典的丹霞橙色眼影的摩拉克斯轻上多少。

  甚至可以说,完完全全就是双方分庭抗礼。

  这龙的形象就多少稍微和乐熙认识的那些龙裔不一样了点。

  虽然头上有角,尾巴也是细细长长而且非常有力,但是这肚子以及这粗壮的四肢……

  整体来说,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很好地形容对方:

  强壮。

  乐熙当然也能够认出这是什么——钟离在说起过往的时候偶尔容易滔滔不绝,尤其是那些他以“钟离”这个往生堂客卿的身份不方便说出口的过往,偶尔遇到一个有资格听,听了也不会出事的人当然就会多说上两句。

  她好巧不巧成了这样的人物之一,也就听钟离说起过挚友若陀龙王,说对方因为天理加之于他们身上的磨损使得他与旧友不得不反目等事云云。

  现在大概就是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决裂的那一场战斗了,乐熙心想。

  从提瓦特的角度来看,这两位打得还真的就是相当之激烈。

  风云变幻、就连近处的海水都涌动起来,而附近的天衡山也震震作响,仿佛在山脉的深处,有一颗属于岩石的心脏正随着两条强大岩龙的对抗而砰砰作响如擂鼓。

  根据璃月港说书人的描述,若陀和岩神摩拉克斯一路从地面战斗到天上,再从天空战斗到地面。

  最后,到了南天门的时候,附近终于没有人类的活动踪迹,于是帝君能够放出手来,全心全意地对付这位已经站在了他对立面的旧友,他将若陀龙王封印。

  不过,他们都没有说到过这样一个细节:当年因为磨损失忆,并且看到了层岩巨渊中人类开挖矿石甚至深入了地脉景象的若陀龙王,他其实绕了一趟璃月港。

  那时发狂的若陀龙王试图向璃月的矿民们复仇——为他栖息的地脉遭到破坏,但是被摩拉克斯给拦了下来。

  两龙的战斗力都很强大,互相厮杀着的时候身上多了许多的伤口,摩拉克斯金色的血液贴着鳞片和长鬃往下流淌,而若陀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他的一只角尖上略微折断,而身上其他的地方,尖锐的爪子抓出了道道的疤痕,不过却不见他身上有任何的流血,只能够看到凝聚得非常混浊的岩元素,其中还有地脉里流淌的其他元素——总之有点儿像是个混浊的史莱姆外面披着一层龙的壳子。

  仙人,那些鹿和仙鹤,还有仙众夜叉们都在半空之中。

  他们并未参加两位璃月地界上最为强大的存在的对战,毕竟这样的对战,只要稍稍扬起一点点的尘埃荡涤,就能够将他们化为齑粉。

  他们负责处理若陀龙王掉下的那些鳞片——那些鳞片悉数都是在岁月中凝成的,成分是被压实、锻造了起码成千上万遍的岩元素,就坚硬和锐利的程度对于那些璃月港中的平民来说几乎就是飞来的横祸。

  所以,他们的责任,就是在这时候将那些鳞甲给拦下。

  乐熙现在所站着的位置,刚好就是唯一一块做为落网之鱼落下的鳞甲的落地之处。

  她在人群的混乱之中接住了这块鳞甲,四周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哦哦,看来你已经拿到了这东西!”

  阿哈欢快的声音重新上线,但是中间还有一些不甚明显的卡顿,听起来像是尚且没有完全突破某层封锁。

  “那么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乐熙想要阻拦。

  她现在仍然有些头晕——这是穿梭时间的后遗症,哪怕站在外头吹了一会儿新鲜空气也没能好多少;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最主要的问题是,乐熙在伸手握住那片掉落下来的鳞甲的时候,从这一枚几乎比她整个掌心都大的鳞片中,感觉到了点儿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这个世界尚且隔着一层,她并不拥有神之眼,也未曾和这个世界的地脉共鸣,只是强行从空气以及身边的东西中抽取元素力给自己使用——她在和这东西交互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小困难,就像是雾里看花、游泳眼镜里面进了水一样,虽然看到了些许色块,但是色块非常之模糊,以至于几乎让她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个人类还是什么动物。

  但是她叫停得稍微迟了一点。

  她心里的话刚说出口的时候,她已经伴随着熟悉的头晕感,回到了千余年之后的临时监禁房间,头晕加剧,甚至差一点没能拿稳手里的鳞甲。

  阿哈没什么真情实感地说了句“抱歉”,然后让她多休息一会儿:“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啦,至于这枚鳞甲嘛,其实你要是问阿哈我的建议,我会说以前或是现在都不会影响它的使用。”

  乐熙若有所思。

  原本它应该在历史当中同一般的山岩一般湮灭,岩元素逐渐崩溃风化,融入这个世界的每一阵风和每一撮土壤。

  但是现在,因为阿哈说它好用,所以它就被从过去带到了现在。

  阿哈:“哦!时间要来不及了,我得赶快走了——集群星之母大概是找上门来了……总之,好好研究它吧,我相信你的实力哦我亲爱的小令使。”

  然后祂就跑了。

  一点儿指引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一点儿建议和小小的启发都没有准备——祂的反应使得乐熙不由得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阿哈是不是得罪了希佩?

  怎么得罪的?

  得罪到了什么程度?

  须知,阿哈的实力在星神当中,只要将虚无这种级别的给排除掉之后,祂本身就是最强t队的一员。

  希佩和祂的实力嘛……估计还得是阿哈更强一点,只不过是阿哈很少认真出手罢了。

  ——哪怕是在当年大家组团去锤繁育的时候,也没见阿哈动得有多么的积极。

  算了,阿哈怎么样她也管不着,甚至星神之间的事情,想要看热闹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按照纳努克胸前的那道硕大的伤疤来算,假面愚者们早就把这个瓜吃到全宇宙就算是刚出生的婴儿都能知晓的程度了。

  乐熙看向了手中的那枚鳞甲。

  她现在应该先关注这东西……不过阿哈说的有用,到底是什么有用呢?

  总不能是让她拿着这个连带着钟离的那滴血,拜托阮梅去仙舟的丹鼎司给做个dna鉴定然后看看这两条龙哪个和持明族有亲缘关系吧?

  若陀龙王虽然威严庄重,但是他的体型和体态怎么看都和龙裔关系不大啊……

  假的吧。

  关于若陀龙王的事情……嗯,还是等出狱了之后去问问钟离吧,说不定钟离能有办法。

  乐熙这么想着,将鳞甲收了起来,然后很自觉地将手背到了背后。

  当然她没有诚实自觉到给自己铐上镣铐,她只是用幻术来模拟了一下手腕被铐住的模样,真正的这把经过了阿哈的祝福而且直到现在祝福都没有给撤回去的手铐,已经被她顺手和鳞甲一起揣进了兜里。

  她给总务司补了一副镣铐的钱,大概还比原价高点,所以拿走这副手铐是她捡漏,但也是她应得的。

  大概到了八点钟的时候,总务司的工作人员领着一个人走到了这件房间门口,钥匙丁玲当啷敲了敲:“欸,小姑娘,起来了,你朋友来保释你了。”

  乐熙在看到这张熟悉的漂亮脸蛋的时候眼泪都要流下来。

  钟离平常这个时间段都还在茶楼上用早茶呢,这会儿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只为了保释她……!

  什么叫以德报怨,这就叫以德报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