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你很疑惑。

  即便反复告诉自己,这只不过只是一个吻而已。皮肤与皮肤之间的相互接触,它并没有比手拉手更加亲密。它就像是你们在拿东西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指尖,能感觉到一瞬的温度,但是一触即分。

  没什么好在意的。

  假如你不知道艾尔海森可能喜欢你,假如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他。那么这就真的可以被称之为一个意外,可以被你轻松略过的、简单的皮肤接触。

  但正因为对方是艾尔海森。

  疑惑和心悸几乎笼罩了你。你分不清它们的源头,于是选择暂时脱离当下这种情况,前往一个安静的、只有你一个人的地方进行分析与思考——你逃离了客厅。

  艾尔海森并没有阻止你的行为,早在他打算这么做的时候,他就料到了你的反应。而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他需要你去思考,你也需要去思考。

  去再一次细致地分析自己,再一次分析他。

  但你发现你好像无法做到。万事万物都有逻辑,哪怕是感情也冥冥之中遵从着基因的选择。你尝试探究这其中的关键点,试图理解清楚当下这种情况。

  但是无论什么样的问题都绕不过这样一个巨大的疑问,它就像物理界的乌云,几乎阻断了你通往释然的道路。

  那个问题名为“为什么”。

  之前一直避而不谈的疑惑重新摆在了你面前,让你茫然地思索起来:为什么呢?艾尔海森为什么喜欢你呢?你没什么优点,倒是满身缺点。尖锐又刻薄,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斤斤计较,就像是一个负面情绪投放机,是一个懒惰的、厌世的、没有生活激情、没有人生理想、不甘于平庸、却自愿沦为平庸的人。你几乎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够让他另眼相看的特性。

  所以为什么。

  他应该喜欢的是那种人,热爱着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自信自强自爱、规律计划、有明确目标并持之以恒前行、头脑清晰、契合他的三观的人,那种在阳光下站着都显得耀眼的存在。

  怎么来说也不会是你。是因为习惯吗?可是哪来的这种习惯?是因为眼里看进去的人少吗?可是这栋楼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强于你,就算常人难以赞同他的观点,也总有人让他多有赞赏。

  和他、和他们比起来,你实在平庸。

  所以你在想,为什么啊?没理由啊。多巴胺和苯乙胺的分泌这么随意的吗?

  你认为万事万物有逻辑,万事万物可以被理解,可在这上面却栽了个跟头。你无法溯源这个“为什么”。

  想不通就暂且别想了,你把这东西放在一边。随后又不自觉地开始想,多巴胺的分泌最多四年,人关于爱的兴趣只能坚持四年,长久的爱只是一种责任和习惯,没有化学物质的刺激,人们最终只会陷于平淡,直至分开。因此感情是必定会消散的。

  早在最初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那为什么还要去踏入这个陷阱。艾尔海森比你更清楚感情的时效性,却还是选择了遵从本心,你理解他的选择,但自己无法做出同样的选择。

  对你来说,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尤其是和一个极度理性的人谈恋爱,那注定了他会比正常人更早地脱离兴奋,而在最初的冲动过后,牵绊住他的只是道德上的义务和责任。

  你讨厌这两个名词。不管是你们当中的谁先清醒过来,都势必要等到另一个人清醒,才能摆脱这些责任和义务,否则缠身的就是麻烦。

  所以。

  那只是一个吻而已。并不代表什么,就算上了床,下床之后大家也可以做朋友,这没什么。

  无关乎匹配,无关乎责任,无关乎爱。

  所以不听,不看,不说,你们可以只是关系特殊的朋友。

  你逃避了。

  把自己缩回了自己的小房子,想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又突然想到很久之前艾尔海森对你说过的话。

  那时他来了一段时间,但你们只有一点熟悉。温迪、他和你一起看电影,看里面遭受了暴力的孩子沉默无声,最终迎来了一个悲惨的结局。你说为什么不反抗,他说有些人就是这种性格,并非是懦弱,而是一种逃避。

  因为现实太过悲惨,没有能力去承受,所以选择了逃避。不听、不看、不说,假装自己一切都好。然而逃避本身就是向现实妥协的行为,问题只会像大雪一样在你的背后越积越深,而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消失。

  当天空笼罩上乌云,鹅毛大雪淹没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一束光,能够化开厚重的积雪,为你提供生存的一片区域。

  埋在雪里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呼救、想办法自救。

  你觉得艾尔海森就像一场落雪,你认真复盘了他的行动,便无法否认,他拥有着雪的无声无息、广阔盛大,早在你无知无觉中,这场雪就已经下下来。他使你成为了天地中唯一的生物,你逃不过落雪,寻不到遮挡物,无法被人营救,就只能承受住积雪的窒息。

  解决问题太困难了。可逃避并无意义。

  你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没谈过恋爱的人才喜欢瞻前顾后,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但如果你只把它当成是一次模拟练习,那么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这样你就能接受这里面的沉没成本,投进去的爱和金钱、时间,为你换来的将会是经验和一段时间的情绪价值。

  你还很年轻,不必担心自己会吊死在一棵树上。想想吧,失败的后果最多不过是分手,假如你足够清醒,那么到时候你们可以好聚好散,日后还是见面可以打招呼的朋友。假如你放不下,那也不过是多了一个记挂的人,只要再谈一次恋爱,重新获得快感,那么带来抑郁的那个人自然会随之忘却。

  人只有迈出了第一步,才能知道这之后会怎么样。

  “逃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那个人说。

  而且假如和艾尔海森谈恋爱,你并不是会吃亏的那一方。如果只因为害怕自己会难受就放弃这巨大的利益,未免太傻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最终的结果?只要你别太沉溺,别离了他就活不了,他别控制你的时间和自由,其实你们可以相处得很好。

  002.

  你自闭的时间比艾尔海森想的要短些。隔天中午,你就挂着一副恒久不变的黑眼圈自觉地出现在了餐桌边上。

  温迪一看你这幅样子就知道昨晚你又熬夜了,于是苦口婆心地和你列举了一堆的熬夜坏处,试图让你改掉这个坏习惯。

  你昏沉沉地点头,吃完了饭之后就又回房睡了一觉,全程低着头,没太敢去看艾尔海森——开导自己的工作是做好了,但是没有完全好。你现在看着他还是有点背上发麻,勇气还没积攒到位。

  你认为自己还需要去思考一些东西,比如你很清楚自己的劣性,又很疑惑自己的价值所在。想要维持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双方坦白自己的需求和价值,你需要独立的空间,需要适当的情绪价值,需要生理需求被满足,也需要自由,你能给的也是这些,也只有这些。

  就是你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提供情绪价值。但各人的标准不同,艾尔海森情绪稳定,有自己的精神需求补充渠道,所以你想你匮乏一点也不要紧。相应的,他匮乏一点也不要紧,你会根据当下的心情状态直白地告诉他你需要他怎样做的,希望他也能这样想。

  思维过于发散的后果就是你想了很多天才把这些事彻底想清楚,期间艾尔海森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好像早就把那个吻抛到了脑后,只有你自己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

  你多少有点怀疑自己自以为是,也许艾尔海森并不需要一段稳定的、光明正大的感情呢?这才符合他的作风,不是吗?

  你想,有这个可能。

  所以还是算了吧。

  你把自己的结论全都放在了一边,打算专心致志地实习、备考、写论文。而艾尔海森仍旧在没课的时候上班,有课的那半天坐在家里处理公司的事务。

  他坐在家里的时候,你并不避着他,和往常一样在他身边坐下,抱着毛概痛苦地背书,知识从你的脑子里经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这东西不愧是比艾尔海森更棘手的存在。

  你的状态看起来比较好,给艾尔海森释放了能够正常交流的信号。他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会议结束之后,便合上电脑,偏头看向正皱着眉头的你。

  你没听见旁边的声音了,这才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他,和他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艾尔海森略略弯腰,无声地靠近了你。他不紧不慢地,像是在试探你的态度,一点一点突破安全距离,来到咫尺之地。

  你有些紧张,但没有退后,只是稍微垂了下眼。几乎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气流散开来,拂过你的皮肤。

  “想了这么久,”艾尔海森低声说,“结论如何?”

  你沉默了一下,随后毅然决然地抬起手,揪住艾尔海森的衣领,把他拽过来亲了一下。

  看来那天你感受到的没错,就是软软的,可惜没什么味道,你建议艾尔海森以后多吃点糖。

  艾尔海森没有计较你的动作,也有可能计较了。他借着你的力气靠过来,顺理成章地把你压在了沙发上,手搭在你的腰上,将你这个简单的亲吻升级成了考验你肢体是否协调的深吻。

  最开始你只会掠夺他口中的空气,他并没有加以阻拦,但是很快你发现急促的呼吸需要太多的空气,而艾尔海森始终呼吸规律,你没法依靠他来维持自己的呼吸,于是被迫学会了用鼻子换气,仿佛是第一次知道鼻子是个实用的呼吸器官。

  但迎合他的动作和控制自己的呼吸是两件事,你的注意力往往只能在一件事上。如果专注了呼吸,那么艾尔海森会不满地使用其他方法转移你的注意力,但如果专注于和他接吻,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把自己憋死。

  于是艾尔海森只好放开你。

  你浑身发热,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喘了两口气冷静冷静,才把他推开。

  艾尔海森从善如流地恢复正常坐姿,不过没有忘记正事:“所以?”

  “……什么所以。”你茫然道。

  艾尔海森说:“嗯?你想吃干抹尽直接走人?”

  你睁大眼睛,否认道:“没有。”你抿了抿嘴,“我有条件。”

  艾尔海森不意外地点点头,示意你说来听听。

  你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我觉得,我们需要把自己的需求和价值说一说。比如我需要一定的私人空间,需要自由,有的时候可能需要你提供一些情绪价值或者满足生理需求。当需要你提供情绪价值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需要什么样的反馈,尽量让沟通高效率一些,不要搞什么傲娇别扭你猜我猜的那一套。同等的,我也可以给你提供这些。”

  你不知道艾尔海森从你这个建议里看出了你的什么心态,只听见他问:“我是否能理解成,正常相处时,参考现在这种相处模式?”

  你想了想,点了点头。

  艾尔海森靠在沙发扶手上,抱起胳膊,看着你说:“我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就这么办吧。”你下了个结论。

  你以为你说的很清楚了,但是艾尔海森却重复问了你一遍:“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隐约觉得,他会这么问,要求你做出回答,为的就是避免你事后不承认自己许下的承诺,用“我又没有这么说过”来拒绝承担责任……你已经给他留下这种印象了吗。

  于是你只好顺从他的意思,回答道:“情侣关系,你是我的男朋友。”

  艾尔海森放下手,凑近过来给了你一个带着奖励性质的亲亲,说:“很好。”

  你:“……”

  你的心情很复杂。

  *我(对风笛指指点点.JPG):你看看你,自欺欺人,我也很怀疑你如果没有确切地承诺你会假装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总之虽然过程很艰辛,但是还是达成了最终目的,为海哥鼓掌!!太不容易了(抹眼泪.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