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龙族同人] 借命而生【完结】>第13章 第十三章犹在镜中

  “看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没看什么。”

  “不相信,我找找,”庞贝微微低了头,凑到楚子航耳边,“你想那个船,是不是?早说嘛,回头给你买一条!”

  “……不用破费,”楚子航往后缩了缩,不着痕迹,末了才犹豫道,“可以划一下吗?”

  又是北海公园的秋天,前些日子降了温,风凉凉的,吹在身上,有一点冷。2008年,叶子黄得格外早,铺在地上如金色长河,沿着红色的宫墙与绿色的柳岸,一径流淌。游人也顺水而下。游船租赁处的队伍不长不短,十分钟就可见底,庞贝恍然大悟,连说没问题,便拉着楚子航,轻轻巧巧缀上去。

  亮澄澄的鸭子船,年前才刷过漆,对于上班族来说刚刚好,对于14岁的男孩,却多少有些幼稚。难怪楚子航开不了口。倒是庞贝比他兴奋,一会儿说你知道吗老楚蜜月的时候也来过这儿,他硬说自己能划,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大海航行靠舵手,结果到水里,那船净打转!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那个电影,《祖国的花朵》,主题曲叫《让我们荡起双桨》,可好听了,坂本龙一,日本弹钢琴那个,有首《东风》,就是用的这首歌的旋律。

  这一通念叨下来,楚子航的表情才松快了些。眉毛疙瘩解开,露出孩子的稚气。庞贝摸摸口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随身听,插上耳机分给他,按下播放。以恺撒的听力,不必硬凑上去,都知道里头放的是《东风》。庞贝还得意呢,说你们中学生是不是特流行MP3?那个不行,音质都给压了,我这索尼MD就特好用,什么叫无损,这就叫无损。你拿去试试?

  印象里恺撒从未见过庞贝操心,家族大小事务,皆由弗罗斯特打理,此人做惯花瓶,不想干起活来,也像模像样。这些天他带楚子航出入梦中,每每变换场景,告诉他如何侦察与反侦察、楚天骄可能面临的状况、怎样寻找坠落时机、什么才叫千钧一发。地点从雍和宫到圆明园,从国贸到金融街,从鸟巢水立方到永定河畔,几乎把北京走了个遍。庞贝说,陌生环境能够最大程度激发一个人的潜能,训练他的适应力和反应力,要懂得因地制宜,利用每件趁手的道具,因为没有人知道救援楚天骄时究竟会发生什么。那梦境又如此逼真,每个细节都纤毫毕现,整体架构甚至有艺术品风格,大家手笔,一望即知。如果不是知道庞贝成天游手好闲四处留情,恺撒几乎要以为他是找了个考研自习室进修去了。

  更令恺撒惊讶的是,如此频繁地在现实与梦境间切换,楚子航竟不露一点疲态。他服用的助眠剂,恺撒见过数次,多用于潜能开发,且是强行开发,可将弥合的潜意识领域撑到极致。随着卡塞尔学院的培养体制逐步确立,这种拔苗助长之道已被扫进故纸堆。只有炼灵会之类的组织,会借此培养死士,竭泽而渔,用过即弃。

  在这方面,家族历来算不得干净。庞贝掏出助眠剂时,恺撒也曾暗自心惊。然而北海公园长风吹彻,明光朗照,潋滟着片片碎金,如将化而未化的蜂蜜。楚子航趴在船舷上喂鸭子,下垂的指尖微微勾起,触及水面,柳梢一般,摇晃出成串波纹,随着小船渐远,终于荡开,沉没不见。他实在想不出庞贝有什么理由对楚子航不利,他甚至比在家时更像一个合格的父亲。可见男人的鬼话永不可信,什么生性风流,什么至死少年,连庞贝都有当爹的潜力,只是没到他当爹的那天。

  庞贝关了马达,让小船顺着水慢慢飘:“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

  “小时候妈妈去演出,我爸带我,我总哭,他没辙,只好抱出相册,一张一张地看。有几张是他俩结婚时拍的,在北海公园,我妈穿了条喇叭裤,戴了个□□镜,烫的是大波浪,我爸抱着个吉他。我问他唱的什么,他说忘了,还说他曲库丰富,我想听的他都有。可惜家里断粮,吉他卖了,只能清唱。”

  “听他瞎吹。这家伙只会两首,一首《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初中文艺汇演学的,一首《啊朋友再见》,意大利民歌,我教的。完了都是扫弦加哼哼,那吉他跟摆设似的。”庞贝拆完了台,一想,还是得给楚天骄留点面子,“不过那两首唱得确实不错。老楚的嗓子,卡塞尔学院公认,低音紧,中音准,高音稳,女生宿舍底下一亮嗓,整栋楼都要为他亮灯!”

  “他们都说我妈就是被他骗了,歌一唱,诗一念,什么都不看,就跟人跑了。整栋楼都为他亮灯有什么用,公布下岗名单的时候,也没见厂办给他开个后门。”楚子航轻声道,“可我甚至都没有听过他唱歌。那天说着说着,锅烧糊了,他忙着救火,我等啊等啊,总等不到他回房间,哭也哭不动,就睡着了。”

  隔着一方窄窄的塑料小桌,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一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在满地鸡毛之中,连纸糊的架子都没见过,一片茫然,恨也无从恨起。庞贝说,老楚在你眼里怎么这么埋汰呢!我儿子可佩服我了!

  恺撒心想就佩服你这扯大旗拉虎皮撒谎不脸红的劲儿。

  “真的,不骗你。潜能者都有家世传承,少爷们架子大得很,外头都穿起T恤衫牛仔裤了,卡塞尔学院上课,还要求全套正装,见人先问血统出身。老楚来的那年,也是学院首次开放社会招生。像你这样的孩子,可以自己申请,投递简历。生源放开,风气大变,新面孔一多,整个学校都活了。而且他真是办事的人,第一年就跟着执行部出任务,上得刀山,下得火海,在梦里一挑五,醒过来的时候浑身是汗,发高烧四十度,跟水里捞出来一样。”

  “老楚的记录是连睡四天。这可不简单,一般人超过三天就醒不来了,他不但醒了,而且酒照喝,舞照跳。无论何时何地,调查局一个电话,保证两小时内到岗。你知道他最大的优势在哪吗?他没爹没娘,没家庭拖累,什么活儿都敢干,”庞贝说到这里,瞥见楚子航的表情,忽然缓和了语气,“那现在有了,也是好事,对不对?这不,他有危险,儿子还来救他了!”

  楚子航一声不吭。孩子的眼神,澄澈得近乎透明,透明中又有使人悚然的空洞。也不知他在北海的万顷碧波中究竟望见了什么。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之前从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以为他就是嘴上没谱,答应我的事情,每次都要爽约。现在知道了,也就想通了。对他来说,我们没那么大分量。您也不用为他找补,没这必要。”

  庞贝慌了神:“这哪能叫找补,这是事实……”

  “对,事实,”楚子航点点头,“就像他俩离婚的时候,他摸摸我的头,塞给我一本新华字典,让我好好读书,又跟我说,记得每天晚上,给妈妈泡一杯牛奶。她睡眠浅,要喝过牛奶,才睡得踏实。听起来真让人感动,可婚都离了,会泡牛奶有什么用?像中学生追女孩。我们班上那些自以为深情款款的男生都爱这招,早安晚安,多喝热水,光动嘴皮子不动腿。”

  “还有新华字典。我已经有一本了,翻得破破烂烂,有那一本就够了。他多送一本,除了面上好看,也就是给人添堵。你说他不认真吧,他也挺认真的,可仔细想想,这也算认真吗?”

  可容五十人的大船悠然驶过,轻轻地,向着琼华岛去了。船头有个哇哇乱叫的孩子坐在父亲肩上,那父亲短短的寸头,青青的胡茬,冲相机镜头竖起拇指,笑得又土又稚气。庞贝没话说。他连洋家长都做不像,哪里能替楚天骄声张正义。更何况,楚子航也不想听。

  “刚上初一,我过生日,妈妈张罗,请大家来家里开party,说反正不需要我操心,我看她订摆台订蛋糕热热闹闹,也就答应了。同学们嘴上不说,心里羡慕,觉得我妈妈人好,长得漂亮,我继父身为大公司董事长,每周却还能划出一个家庭日,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其实他们只是需要这些。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些。”

  “他们离婚之后,我爸在江对面找了份工,给人开车。我长到十岁,不想上补习班的周末,会从教室后排溜出来,坐着渡轮,去他们公司楼下坐着。我不找他,只是这么坐着。”楚子航双手搭着膝盖,背靠塑料椅子,像一根绷了很久的弦,慢慢松弛下来,“到点了我就回去,家里的司机会来补课班门口接我。”

  在那漫长的等待中他不知道楚天骄是否会出现。一个司机怎么会成天蹲在公司呢?但也正因如此,等待才有了意义。“人很奇怪的。如果我爸妈没有离婚,可能他对我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我们只是挂念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庞贝端详着他的脸:“老楚听见,不知是开心,还是伤心。”

  “不管,”楚子航抬起头,又仿佛穿透庞贝,直视着恺撒的眼睛,“但我还是会去救他的,您不是说今天真要进他的梦吗?我准备好了,他在哪儿?”

  ***

  秋天太阳落山早。入夜以后,北海公园只听见水声。哗哗的,不知哪里开了闸,将他们的脚步也压得很低。楚子航放轻呼吸,跟在庞贝身后,沿着陡峭的台阶一步步往上走。

  他们走过了蔼蔼的树色,走过了曲折的山墙,走过了半掩的侧门和窄窄的回廊,走进白塔内部。开放时间已过,除了个别滞留不去、被保安客气请出的游客,善因殿内没有别人。保安也像是没有看到他们,手电筒的光束从三世佛的指尖掠过,将两壁大大小小的金身观音照得透亮。法相庄严,满室生辉,像点着一墙成百上千的蜡烛。庞贝说,梦里嘛,总能用点儿障眼法。

  恺撒跟在两人身后,这些天,他和楚子航一起见识了这便宜老爹的神通。庞贝利用家族的情报网络,拿到了炼灵会的活动踪迹和大致计划:北海的历史比北京城更久远,白塔香火旺盛、汇聚信仰,符合意识封印地的所有条件。楚天骄的活动范围,及其梦境焦点,大体不出北海公园。

  “老楚聪明得很。我醒不来,你们也别想捞着好。为了自保,他一定会给白塔铺设结界,炼灵会进不去,可我俩能进去。我呢,是他的好兄弟,你呢更不用说,他所有东西都是留给你的,给你留道门,又有什么难的?”

  “到时候我俩就去白塔顶上找他。午夜,潜意识活动的顶峰,梦境深沉、圆融、饱满。月满则亏,最易醒来。我会假装倒戈,转向炼灵会。你别急——别忘了这梦境是他们造的,他们进不了白塔,可是他们盯着呢,人家手眼通天,感觉不对,没准强行关闭梦境,把我们留在那儿,再给现实中的楚天骄,”他比了个手势,“来个三长两短,对吧?但是加图索家一向黑白通吃,我出现,很合适。炼灵会那边,我打过招呼,人家会给我们方便。趁我当和事佬,游说老楚的功夫,你就走过去,把他这么一推,然后我俩趁势一跳,脱离!”

  这酒囊饭袋倒也有两下子。恺撒一面感叹,一面暗暗觉得不对。太全乎了,全乎得不似庞贝所为,处处符合逻辑,反而使人生疑。倘若此举真的成功,楚天骄为何悄然离职,楚子航又为何一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样子?

  白塔顶上风大。吹得楚子航晕晕乎乎,单薄的小身板,好像一只风筝。恺撒俯身看他,黑漆漆的眼眸里,有一双圆圆的月亮。然后年久失修的大门吱呀推开,门缝里黑洞洞的枪管先一步靠近,庞贝说:“怎么了老楚?好久不见,都不和我打声招呼?”

  清水月光落到了底。楚天骄的勃朗宁收入袖中:“找我什么事?”

  庞贝笑他:“你那枪,娘儿们用的。”

  “看来意大利的平权运动搞得不行啊!你这大男子主义怎么还没被清算?我在公司讲个黄段子都要被女同事批/斗——”楚天骄的火车跑到半道,熄火了,他瞪大眼睛,打量着庞贝身侧,“子航?你怎么在这里?”

  “知道你孤身在外,留守老人,生活艰辛,筚路蓝缕,这不,我把你儿子给送来了!”

  庞贝一兴奋就开始报四字词语,可惜中文水平摆在那儿,没一个用对的。他这厢念念叨叨,半天拐不到正题,那厢的楚天骄回过味来,勃然变色:“我说你怎么还有脸见我,还午夜,白塔,重要情报,敢情藏了一招啊!”

  “怎么,忽悠我一个,你还不死心,连我儿子也要骗?当年学院怎么教的,不对老弱妇孺下手,你没跟着宣誓过?”

  “那课我翘了,”庞贝悠悠然,轻轻笼着楚子航的肩膀,不动,“妇孺怎么了?你瞧不上妇孺,你也大男子主义。”

  楚天骄气得差点崴脚。他说不过庞贝,只好半蹲下来,隔空朝楚子航招手:“儿子,你怎么上北京了?不是给你发过短信,说我出差一段日子吗?家里出什么事了?”

  “你这人就是没有享福的命,子航担心你一下,看把你给急的,都冒汗了,来我给擦擦。”庞贝光练嘴皮子不抬腿,只是远远站着,“而且子航也不是为你来的,儿子出息了,来首都参加奥林匹克竞赛呢!那歌怎么唱的,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怀拥抱天地!”

  两人都把楚子航挂在嘴边,却没有人注意到,似风筝单薄的外套下,楚子航的手正轻微地颤抖。恺撒看到了,然而他什么也不能做,他的手从楚子航的五指间穿过,抓住了虚空。

  楚天骄还把他当小孩呢,以为半蹲下来恰好能够与他对视,忘记了十来岁的孩子抽条像竹笋,一天一个样。当爹的总是迟钝,意识搁浅在梦中,记忆也留滞在离婚的当口,拎着两蛇皮袋行李,临出门又折返,留下一册新华字典,和一句,记得每晚上给妈妈泡牛奶。好像有了这些,就能当民政局盖章,证明他也曾是爱情的结晶。

  “所以今晚到底什么事?我以为你早没脸见我了。”

  “别说的我像负心汉一样,我家庭关系和睦着呢,不像某些人,婚也离了老婆也丢了,见到儿子连腿都迈不开,”庞贝轻轻拍了拍楚子航,示意他走过去,“你当年梦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时候,可没想过有这一天吧?”

  “我签的是死契,”楚天骄顿了顿,迎着楚子航的目光,他竟紧张起来,“没有组织,我可能活不到今天。还站在这里和你废话?想都别想。”

  “所以你感谢昂热,1972年,他作为首批来华的科技代表团成员,从儿童福利院里挑出了你。我也感谢你,2000年,昂热把你编进特殊任务小组,要求你剿灭炼灵会势力,我也在重点怀疑对象之列,由于证据不足,你放了我。”

  “仅仅是一些经济上的往来而已。调查局的章程无法给你定罪,而且加图索家树大根深,和欧洲分部牵扯太多,如果没有充足准备,仅凭校长一意孤行,到时候也无法收场。”楚天骄张开双臂,等待着楚子航越走越快,最终奔跑起来,扑入他的怀中,“但在我心里,还有一个真相。”

  “你有你的判断又如何?”庞贝几乎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出父子团圆,“还不是手软了。”

  楚天骄抓着楚子航的肩膀,左看右看,细细端详,确认他的儿子还是那副不爱说话的模样,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什么:“那是念在同窗的份上。后来我听昂热说,你收敛不少,投资并购也不干了,秘密联络也不搞了,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去了?”

  “可不是嘛,家族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秘党开会,我这头发个言,那头小道消息能传到东京。老楚,你说,活着有什么意思?”

  楚天骄懒得搭理他:“你那套养精蓄锐的障眼法,骗骗别人可以,骗不了我。这些年你到处乱跑,手伸挺长,都到北京来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活着有什么意思?”庞贝叹口气,“像你这样,一头是组织,是大义,是恩情,一头是家庭,是朋友,是自己。想着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结果是两头不讨好,什么都没捞到。华容道上的关羽,捉放曹时的陈宫,是不是就这样?要不,我给你机会,你选一个?”

  庞贝这普通话说得不赖,洋洋洒洒,跟背台词似的。楚子航愣在那儿,脸色由白而红,由红转白。他一初二学生,自认为老大不小,和父亲执手相看泪眼,这不对劲,庞贝那一番话,落在耳朵里,仔细琢磨,更不对劲。连恺撒也回过味儿来了:敢情庞贝不是假意为炼灵会说情,他就是炼灵会高层,是昂热一直在找的漏网之鱼!

  “我哪个都不选。我就在这儿蹲着,你还能让我挪窝不成?”楚天骄耍起无赖,谁都拿他没辙,“拿三国打比方,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那戏票还是我单位发的呢!”

  难怪他没在弗罗斯特那儿找到证据,原来这代理家主只是个上班族,又或者说,他处理的是加图索家的亮面。真正的权柄始终握在庞贝手中。恺撒站在两拨人中间,猛然回头打量自己陌生的父亲,打量他在朗月中舒展的笑脸:怪不得他对炼灵会如此了解,他想干什么,复兴巴别塔之前的世界吗?难道楚天骄在这世界里也有份,洋人也讲究苟富贵勿相忘?如果只是想进入楚天骄铺设的结界,大可以直接绑架楚子航,当成房卡一刷就罢,何必大费周章,成天与他耗在一起,模拟种种情景,教他如何从梦境脱离?

  恺撒突然意识到不对:庞贝教了楚子航所有,唯独没有教他如何设置书签。他只知道两人一次次出入梦中,却不知道,这是现实与梦境的往复,还是从一个梦,进入下一个梦。巴别塔之后,梦是潜意识世界的唯一入口。然而梦是谎言。

  庞贝之所以能做家主,当然不只是因为投胎。若以血统论英雄,加图索家的历史上,也就没有那笔笔血债了。他是欧洲分部唯一可以构建二十层嵌套式梦境的人。此时此刻,连恺撒都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仍在梦中。

  “不要紧,你不选我替你选,你那执行专员资格证还是我替你考的,三十道选择题全对,这事儿没人知道吧?”庞贝的手骤然伸到背后,从口袋里摸出枪来,未经瞄准,举过腰际,扣下扳机。

  楚子航是全场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这些天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庞贝,留意他的小动作,解读他的潜台词,以至于看见他手臂线条变化,就知道他要拔枪。梦里中弹是致命的,很可能造成意识搁浅,轻则能力尽散,重则永不苏醒。庞贝的射击速度比想象中更快,要躲已来不及,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扑,将楚天骄推下白塔,坠落,脱离!

  “等等!”恺撒猛然回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再度从楚子航的指尖穿过,“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