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起，透过枯枝呜咽着从窗外卷过。
山上温度低，很快落下一颗雪粒，表明初冬已经到来。
看黑影消失在水泥墙外，雪粒落在鼻尖一下子把居灵槎凉得回神，他这才想起去关心呆愣原地的白瑞：“……朋友你还好吗？”
白瑞下意识摇摇头，缓慢地缩起腿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膝盖。
其实不用白瑞回答居灵槎都能看出来他不太好，他刚说那句完全是本着礼节。
换谁知道自己亲妈实际上是后娘，亲爹买卖妖口是个强奸犯下意识都接受不了。
同时以往很多困惑也都渐渐明晰。
……
白瑞小时候有段时间总是梦到自己在一间从来没见过的屋子。
屋顶灯光冷白，甚至连空气都是冷的，各种看不明白的仪器有序摆放在室内。
冰凉操作台上躺着一位面容苍白五官艳丽的青年，他四肢被反射着银白光亮的金属环牢牢固定在台上，目中无神怔怔望天，操作台边仪器“滴滴”有规律的响着。
一身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手中针头没入青年手臂，针头连接的透明管子很快充满了鲜血，一管血液样本收集完毕接着又是下一管。
当时还是小白狐形态的白瑞好奇地飘过去看了看，被抽血那人冰冷的目光吓得一惊，慌忙躲到青年另一边手臂边埋起头当鸵鸟。
针头被抽出，科研人员随意抽出一根棉签按在青年手臂上拿医用胶布一贴，推着抽血车走了。等那人彻底走远，操作台上青年眼珠转了转，看向白瑞这里，目光冷冽。小白瑞却没感觉他凶，只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得想哭。
但他已经六岁了，是只懂事的狐妖，不能随便哭。
小白狐很小心的用嘴去碰碰青年手臂上大大小小的针眼，控制力道不让青年感觉到疼痛，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很疼啊？”
青年只是用那双毫无生机的狐狸眼看着他不说话，眼底还有些轻易察觉不到的厌恶。小白瑞看不出来，他毛茸茸的脑袋蹭蹭青年冰凉瘦削的脸颊，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可靠：
“我帮你舔舔就不疼了。”
他把嘴凑到那截布满青紫瘢痕的手臂边轻轻吹了几口气，伸舌头舔舔。
听哥哥说妖的唾液有疗伤作用，这还是他头一次给陌生人舔伤口，只是这个陌生人让他下意识的想要亲近。
小白狐专注于舔胳膊，没注意到青年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同时指尖微微动了下。最终小白瑞听到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下一瞬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离操作台上那个青年越来越远。白瑞急切的扑腾小短腿想要回到青年身边，青年却头一转不再看他。与此同时操作台边仪器亮起红光，“滴滴滴”声响起一片。
实验室里人员慌乱异常，原本稳定有序的场面登时乱作一团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突然有了妖力？！”
“之前不是封经穴了吗？！”
“阵法？赶紧把阵法打开！”
刚才来抽血那人声量拔高稳定住混乱局面：“别乱跑！13号开阵法！20号去拿注射器！”
空中的白狐努力滑动奋力游空气，却感觉自己离开的速度越来越快。
仪器尖锐的警报声挑战着在场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快！给他注射QN150516！大剂量的！”
迅速走来一个胸牌挂着20的白大褂人员，手中针剂针头泛着冷光，果断扎入青年手臂注入淡黄液体。
青年倏地瞪大双眼，握紧双拳猛地挣扎起来，却叫那四个金属环制止动弹不得。细白手臂上条条青筋暴起，看起来很是可怖吓人。
他身下巨大阵法显现，黑红阵环缓缓交错转动。
小白狐已经被这个场面吓呆了。
没有反抗，他很快被那股无形推力送走。
再然后就是突然从白夫人怀里惊醒，他抬起小爪子一抹脸，摸到一爪子水渍，眼眶边的毛毛湿成一片。
……
居灵槎看着无力靠墙的一团狐妖，没去提醒他耳朵尾巴还在外面，提着剑走到屋里另一个角落擦起剑来。
买卖妖口就算了，军部出来的人有权有关系，白家本家的老爷子又在，能保住他。
但九尾白狐是个什么身份人类是没有半点概念。
狐族每一代只有一只九尾白狐，是守族宝的，尊称仙长。每当上一任仙长临近大限时妖族会诞生新一任仙长。等上一任把传承尽数交代完仙去，新一任自然而然就会顶上。
仙长在族内地位等同于族长。
甚至在象征意义上比族长地位还要高，完全可以作为妖族整体代表来跟人界主席总统什么的会谈。
相当于人界这边一个国家主席，再低也算个国家总理。
不过一般人家也没那么闲就是了。
居灵槎敛眸，手指细细摸过剑身，很突兀地一声晒笑。
他说狐族这些年发什么疯，随便哪个旮旯角落都能看见，原来是仙长被人抓了。
敢把狐族仙长困住当禁脔，看白瑞的年岁，那位仙长也被困住最少有七八十年。
白家主命不长了。
.
“报告！”
“进。”
巨大办公桌后的男人关闭屏幕，他转穿着家里私服，但就这样也没能柔和他身上的凶气。
门外人推门进来敬礼，直说重点：“上将，少爷被绑架了。”
听到这个消息男人也只是皱了下眉，“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据说绑匪是一只作案多次的厉鬼，特管局已经介入调查了。”
白毅中：“我知道了，出去吧。”
“是！”
那人再次敬礼，迅速退出。
男人手肘撑着桌面思考，半晌起身走到书架边，抽出几本书后按下架子上的开关。
三米高的书架从正中间悄无声息的裂成两半，向两边分开露出墙壁后面一处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通道里是间小书房。
男人走进里面再次拧动开关，小书房一处墙壁“咔哒”轻响，显出一扇门来。
白毅中打开门，顺着楼梯向下走。只转了一道弯便能看到一座巨大的透明玻璃室。
玻璃室里面首先是一张三米宽的大床，正中央躺着一位熟睡的青年。如果凑近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被子下面延伸出一根细长的锁链连接着床头。
整个屋子里各种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看起来就像是售楼部的温馨家庭模型。
只除了角落里有一处全封闭的金属小房间显得格外突兀。不过里面所有东西已经清空，现在是一处私人办公书房。
白毅中走到青年身边，帮他把被子掖好，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像是位绅士体贴的爱人：“既然醒了就不要强装了。”
青年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任何理会。
白毅中也不恼，他自有方法让青年活起来。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先照常在那截细腰上揉捏两下，才慢条斯理的往下滑去。待寻到熟悉的地方便一寸一寸的向里面探。
几十年了，对方能忍到什么程度他再清楚不过。
刚动没两下，一只手突得抓住白毅中作弄的手腕，青年睁开早已清明的双眼，不带一丝情感地望向他不说话。
白毅中宛若没看到一般，坐在床头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的摸着青年被子里钻出来的尾巴：“醒了就不要躺太久，对你的身体不好。阿瑞今天上午被绑架了。”
青年眼皮动了下，没吭声。
白毅中循循善诱：“我知道妖能感应到带有血缘的子女，隐生，你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吗？”
青年终于肯张口说话，他的声音虚弱中带着冷漠：“我没有孩子。”
“怎么没有呢？隐生，你又在说胡话了。”白毅中放下那条尾巴，抬手摸上青年的脸颊：
“多好的东西都喂给你了也不见长肉，是不是要吃什么补什么？我倒是不知道他们那儿还有没有狐狸了，要是有让他们送过来两只好不好？”
青年嘴唇颤动，半张口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把头偏过去。白毅中勾起嘴角，手下发力掐着怀里人的下巴把脸扭过来。
两人抵着对方额头，教不明白其中厉害的人看到只会说这两人关系亲密。
白毅中手劲大，却也仔细控制着没把人给掐疼了。他亲昵的去蹭青年的鼻尖：“隐生，我给你两个小时，相信你会想明白的，对吗？”
说完在青年嘴唇上温柔的吻了吻，把人仔细放回被窝里面转身离开。
头顶传来机关层层关闭的声音，床上躺好的青年挣扎着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身，一手落在床沿轻敲两下。
“噔噔”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从金属小房间和墙壁的夹缝中走出，长着一张面善的脸，轻易能让人放下戒备。
一个小时前这个老人还在特管局里面帮忙分析案件。
正是南宫部长专门请来帮忙的李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