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易界几十年，居灵槎脑子里深深镌刻着一个道理。
壮士要能屈能伸，惹不起就不惹，打不过就不打，跑不过……跑不过只能硬刚了。
那不然呢？认怂太没骨气了极大概率会被揍得更惨，不如硬刚，还有可能两败俱伤。
他当时就收回手，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又溜溜达达到另一面墙壁，强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伸手推——
同样有一堵透明墙挡着。
居灵槎不死心，于是他把四面墙加一个屋顶全试了一遍，无果，遂放弃并将房顶及四面墙壁安装扒拉至原处。
这阵法看起来并不能挡风挡雨的样子。
窝在角落里变回本体，战战兢兢把猫妖塞进自己肚子下的狗妖瑟瑟发抖，看着这小崽子轻轻松松把屋子拆了一遍又装好，心头闪过一丝诧异。
这崽子应该不会是拆家三傻吧？
但看起来也没傻气啊？
“王哥，”居灵槎走回来，脚一踩地用妖力把地方弄干净，放松靠坐在墙边：“你们被抓来多久了？”
估摸着那厉鬼不会饿死辛苦抓来的自己，居灵槎索性放弃。
着急又出不去，不如瘫着等小孩儿来救他，不是说那什么光机上面有定位么，应该没几天就能找过来的。
他忽然不确定起来。
应该吧——？
鬼气会对人工科技掺杂灵气混合物产生影响吗？如果会的话那定位就废了。
居灵槎严肃地坐直身子，复又瘫回去。
无所谓，摆了。
狗妖神色复杂地看着瘫成饼的小妖崽：“不知道，很久了。可能半年了么？”
这屋里也没个计时的东西，他只能从墙上那个小窗口明暗来判断又过了一天。
有时候碰上生病头昏阴雨天，一觉过去就分不清晨昏定时，没多久便记混了时间。
好在这个地方时间并不重要，因为出不去。只偶尔狗妖扒着小窗口看有奄奄一息的人被拉出去，回想以前工作996的悲催生活。
他甚至不知道被拉出去的人到底是死的活的。
但这崽子到底是个什么物种，而且为什么他的妖力没被封？有后门？
王哥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问了。
居灵槎一愣：“你们不能自己冲开吗？”
厉鬼怎么可能不封他的穴，不然他这一路挣扎下来能留多少求救痕迹！可惜晕得过于彻底，醒来之后才闭眼冲穴。
王哥：“我们对妖力掌控没那么强。”
虽然人界易界生活的妖修炼升阶对体内妖力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但对妖力的掌控天差地别。
在人界生活的妖不会也不敢太闹腾，闹腾的都被特管局拉走制裁了。
易界可不一样。
为了保障妖崽子们的存活量，易界的学校甚至会专门开设打架……妖力战斗实训课程，还是主课，满分150的。
因为在跟人界互通前，妖族不论男女老少，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自三百年前跟人界互通之后，老弱病残，尤其是未成年小妖崽子这才开始受到妖族法律保护。
但也仅限于少部分妖。
小妖崽子出了学校成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陌生妖干架。非要说个理由的话……这算是妖族一种联络感情的方式？
居灵槎每次打完架坐在河边休息会漫无边际地乱想，感觉这种方式有点累。
说句实在的……易界这种不打不相识的相处方式其实可以改一下下。毕竟在易界他要想和俞上林认识当朋友的话，俩得先打一架才成。
就小孩儿那小身板连他一剑都挡不住，打完得直接送医院，还有可能结下梁子。
“想什么呢？”
厉鬼悄无声息站在居灵槎身边，轻微俯身看着小崽子，声音里明显有些笑意，也不懂在高兴什么劲儿：“想你小男朋友？”
狗妖和猫妖在厉鬼进屋时就被点穴晕倒一旁，居灵槎给那边两只妖一个眼神，面无表情看他：“你这叫故意诋毁，属于人身攻击了。”
他跟小孩儿只是单纯的兄弟关系！兄！弟！关！系！
……应该是？
听着厉鬼揶揄地笑声，居灵槎茫然一瞬，突然不太能确定自己对小孩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貌似松动一些。
他在易界关系网仅限于亲戚和干架搭子，但跟这两种情况的相处方式和他日常陪小孩儿不太一样。仔细想想，他跟俞上林的关系好像跟打架搭子有点像，但又有些奇怪。
比如他是不会跟自己打架搭子晚上睡一张床的。
只会一脚把打架搭子踹进河里并潇洒离开。
“还说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啧啧，跟你叔叔一个样子，嘴硬。”
厉鬼讽笑一声，席地而坐。
居灵槎竟然能从一团黑影动作里看出来他好像是穿着一身大袖长袍，款式不太清楚，应该挺久远的。反正作为一只才一百出头的小妖，居灵槎没见过类似样式的衣服。
久不听身边小崽子说话，厉鬼偏头，见居灵槎皱眉盯着自己的衣服看，故意打趣他：“你喜欢？用不用送你一套？”
居灵槎摇摇头，把脸一扭：“不喜欢。”
俞上林穿上肯定比这鬼好看，啧，衣服都让这鬼糟蹋了。
厉鬼勾嘴，但居灵槎看不清，也就没看出他嘴里说的那句话。
“这可是你当时给我的。”
“你说什么？”居灵槎疑惑偏头：“嘀嘀咕咕你小孩儿啊？”
厉鬼抬手敲他脑袋：“小妖崽，说话没大没小。”
居灵槎警惕后移，厉鬼见了也没说什么，弹袖坐端正，透过对面墙上的小窗口望向远处，突然感慨道：“小崽儿，你说‘情’算什么呢？”
也不等居灵槎说，他自嘲一笑：“有人可以因为这么一个字跟天对抗，还有人为了这么一个字奔波上千年，‘情’太磨人了。”
“它给人带来欢愉和安稳，也带来变数。像是戒不掉的瘾，但又避无可避。世人多羡慕鸳鸯成双，喜结良缘，但真陷入进去才会幡然醒悟。”他一摊手：“这也不过就是颗裹着糖衣的毒药。有些人的药烈，弄得生生死死轰轰烈烈没个安稳日子；有些人的药慢，平平淡淡一生，说过去也就那么过去了。”
小妖崽子不懂，小妖崽子还没成年，但不妨碍小妖崽子把这只厉鬼代入到他自己刚说的话里。
古来异志怪谈话本小说都离不开“情”字，里面各种毁天灭地要众生偿命的情节更是写烂了。
居灵槎脑中闪过很荒谬的一点：这鬼不会就小说里那种为爱灭世的反派吧？
这么来看就是这鬼为了爱情跑了上千年准备和天干架。
爹娘人界变态好多，我想回家。
那这厉鬼要干什么也很好推了。
居灵槎脑中闪过几个方式，像这种抓人抓妖的，要么寻仇折磨要么献祭以命换命，也有些只是单纯拿人质威胁换神器，反正被抓的人质肯定不会好过吧。
前几天看小孩儿工作累的回家倒头就睡那个样子，居灵槎猜这鬼抓的人质绝对不少，而且还不好找。
红月季绑架案光他跟着小孩儿出现场就有十起了，厉鬼年龄应该挺大，即使现在没抓够人，数量也离目标差不了多少。
没有人附和，厉鬼自己兀自乱想了一会儿，发现小崽子低垂着眼看地板。他脑子里一转，大概明白这小妖脑子里的想法，趁他没防备抬手把那一头白发揉乱：“转世智商应该不会变，不过你现在猜对了也没用。”
居灵槎抬头，头一次看清厉鬼的脸，和明晃晃带着恶意的笑容：
“现在就差白狐了。”
.
特管局内低沉气压已经连续半个月了。
厉鬼的身份没有半点进展。
地府人员翻遍了转世投胎登记系统，甚至把十八层地狱都来来回回搜查不下十几遍，补全了几百年来的缺失鬼口愣是没查出那厉鬼是个什么身份。
各种大型买卖人口的案件都被翻了出来，连着找出来的前几年妖口失踪案件和红月季绑架案逐个排除地点，就这样还剩十几个可能地点。
整个专案组所有成员都面色疲惫，连着十几天睡不好觉，更何况现在案件陷入瓶颈期，只能等派出去的当地小组把地点挨个排除。
“咚咚”
副部长厚重的办公室门响起敲门声，谢风华一撩头发强打起精神，“请进。”
俞上林推门进来，眼下谈谈的黑眼圈在那张校园男神脸上很是明显，不过现在也没时间注意那么多：“居小亿带着灵槎的父母来了，说是有线索。”
“有线索？！”
谢风华猛地起身，从办公桌后大步走出：“带我过去。”
……
“啊，线索啊。”
居母端着纸杯坐在待客厅的沙发上，回头瞟了眼居小亿，得到肯定的点头后才说：“我之前和孩子他爹旅游的时候看到一个鬼影从我俩面前过去，还拎着一条成形的文鳐鱼，就担心有什么事情。”
居母：“然后那天晚上我俩就顺着那鬼的方向走山里面转悠，发现了一处有阵法隔离的地方，周围能闻到不少凶兽瑞兽的味儿，担心把小崽儿一个扔家里有危险，这才回家让竹筏来人界找他叔叔。”
谢风华：“为什么让他来人界？易界不该相对更安全吗？”
居母神色莫名的看谢风华一眼：“不安全啊，我们就在两界边境发现的那地方。人界还有特管局天天看着，在易界就他一个到处跑，刚从学校毕业又还未成年不能进宗门什么的进修，我和孩子他爹在外面旅游跑，啥时候孩子也被抓走没了都不知道。”
谢风华给了俞上林一个眼神，俞上林迅速摊平在桌上一张地图：“女士麻烦您看一下，您二位当初碰见的山，大概离这地图上画出来十几处哪个地方近？”
居母凑近看看，有点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其中两个大通行口交界处的红圈：“应该是这里，我记得那附近山不少……”
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执行人员打断了她的话：
“副部长！刚昆冈大学报警，一名叫白瑞的狐妖在学校被当众抓走！在场数十名学生全部昏倒失魂！”
俞上林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线自然些：“有红月季吗？”
执行人员摇头：“没有，但南宫部长说他有二重身份。”
“什么二重身份？”
“白狐。”
小剧场六
假如白瑞被抓走醒了。
一狐一鼠面面相觑，厉鬼坐在旁边默然不语。
白瑞无辜摊手：“所以呢？我瑞瑞做错了什么呢？”
居灵槎沉思：“错在了……你是头白化狐？”
厉鬼嘴里的茶喷出。
白瑞摩挲下巴若有所思，一指面容苍白的厉鬼：“那他是白化鬼？”
厉鬼：“……”
居灵槎捶地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