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克推开房门,身体才略微放松下来,他一低头,对他来讲分外难以忍受的气息又缠了上来,他只能略微屏住了呼吸,将铃梓放到了卧室的床上,然后选择去浴室接水。

  过了一会儿,铃梓若有所感地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室内的摆设似乎有变化,身下从原本的地毯换成了柔软的床垫,而床头还点了一盏昏暗的灯。一只小黑猫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暗红色的瞳孔在黑夜中显得分外圆润,它用爪子扒了一下她。

  洗澡,洗澡。

  铃梓认出了这是迪卢克猫猫,而且它的视力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这让她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是她却没有解码猫语,甚至还想伸出手来抓它的前爪,想问之前迪卢克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而她之前不是见到达达利亚了吗?现在怎么又出现在这了。但是却被它用猫垫按了下去,示意她先去洗澡。

  一晚上洗了两次澡的铃梓很无奈,但是除了听猫话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只好简单地冲了一下,等到出来的时候,迪卢克猫猫已经蜷成一个猫团子闭上了眼睛,铃梓也只好躺在它的身边,盖上被子假装睡觉,但是因为之前休息了的原因,此时的她却没有什么困意,脑子里一直在想今天傍晚发生的事情。

  她又看到了剧目的景象,身负长钉的老人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她闭上眼睛,白茫茫将她包围的面具海再次浮现,狞笑的声音、讥诮的表情,丘丘人的步伐向她整齐划一地走来,深渊教团将幻境与真实融为一体,让她分不清眼前到底是幻觉还是假象。

  但这时她的脑袋却清明许多,如果从她进入剧场开始就是假的呢?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走出剧场的时候她将面具摘了下来,而幻象也随之消失,所以她当初以为是依靠场地创造出来的类似幻境的东西,现在仔细想来可能一切都是那个面具带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西风骑士团没有注意到也说得通。

  在她睡着的时候,她隐约地听到了窗外传来的琴音,有点像蒙德城常见的四弦琴,但是发出的声音却更加清透和干脆,穿透暴雨和闪电,带着凌厉的力量,在她身边却化作了一片轻羽。这样的声音,可能是琴本身的质量比较好,但更有可能是弹奏的人非同一般……

  铃梓还在思考着,身上却突然缠上来一只手。

  她睁眼一看,迪卢克已经变成了人型,现在正从背后贴着她,一只手从她的身侧搭上来,连同尾巴裹住她的大腿,一同往回收,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他的怀中。

  从这个角度,铃梓只能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眼睫。

  是睡着了吗?铃梓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猫尾巴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大腿,抿了抿唇,十分怀疑他和自己一样并没有睡着。

  她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如他所愿的继续装睡。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感觉环在她身上的手慢慢放松了,而一对毛绒绒的耳朵在她的颈后轻轻摩擦了一下,停顿几秒钟,好像是在认真感受他身上的味道,而后又剐蹭了一下,十分满意的样子。

  他用手勾起她一缕微湿的长发,按照自己的习惯卷来卷去,仿佛她是一个行走的毛线团,而毛线团对猫咪总是有着异样的吸引力。

  而现在这个毛线团已经没有了那种令人讨厌的酒味,一切都回归了她原本那种温暖的味道,甚至随着他的拥抱,也渐渐浸染了一些他的气息,这种感觉满足了他内心中一直想做的某些贪念,她在怀中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更多。

  迪卢克睁开眼睛,注视着铃梓的侧颜,想起来很久之前,在晨曦酒庄的夜晚,他也给她这样擦过头发,那个时候两个人会产生很深的羁绊吗?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但他伸出手了,他那样做了,而现在的他可以告诉那是的他,回答是明确的,不用犹豫,抓住她吧,即便是她还在犹豫,她的结果可能并不是你……你也需要表达出来你最坚定的爱。

  他将她拥在怀里,能听到她的心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在如此静谧的夜晚,这里隔绝了一切室外的喧嚣与风浪,留下来的唯有安宁。

  第二天一早,铃梓有些头痛的醒来,她昨天晚上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旁的迪卢克已经洗漱完毕,见她醒来,对她笑了下:“早上好。”

  铃梓看他的眼睛已经没有问题了,但还是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你的眼睛好了?”

  “没什么问题了,只是有时候会有些干涩。”他回答道。

  铃梓点了点头,还想追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我去开。”迪卢克回答。

  “没有打扰到两位吧?”达达利亚在门外微笑着,嘴上说着不打扰,却一脸最好打扰到你们的表情。他的目光在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室内,发现没有任何异常之后,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楼下有早宴,要一起下去吃吗?”

  他的眼睛盯着铃梓,显然邀请只是对她一个人发出的。

  “呃,好、好。”铃梓走进隔间飞速地换好了衣服,等到扎头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发圈,她有些尴尬地在桌子附近转了几圈,迪卢克在一旁及时地递给了一个发带。

  铃梓接过发带随便扎了一下,看着他:“你跟我一起去吗?”

  忽视达达利亚不悦地表情,迪卢克点了点头。

  三个人只能一起下楼,达达利亚站在她的左边,迪卢克则站在右边,一走出房门,铃梓就感觉到左侧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的脖颈,在她的头发上来回打转,铃梓有种自己被揪住后颈皮的感觉,只能用手去遮挡,顺便看了达达利亚一眼。

  达达利亚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到了楼下,铃梓才发现歌德酒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仅仅是餐厅内就有着过于华丽的装潢,蒙德城曾有传言歌德酒店是旧贵族宴会的重要场所,在奴隶制被推翻后被改装成了酒店,却保留了很多具有代表性的传统设计。大厅内还汇聚着非常多的愚人众,他们正在三三两两的交谈,看到达达利亚下来了,有几位跑上前来向他汇报工作内容。

  他走开之后,铃梓随便拿了点点心吃,迪卢克则站在一旁,她这时才有机会提起昨晚的事情:“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剧场有问题的?”

  “从那个剧目开始的时候。”迪卢克回答道,“因为我提前看了一眼节目单,并不是这个内容。”

  但是这个剧目却在眼前上演了,很真实。铃梓一边嚼东西一边想。

  她说:“我猜他可能是通过面具,给观众制造出了一种幻觉。”

  “是的,但是这个面具对有神之眼的人效果并不好。”他说,“所以那时我摘下面具,跟你说坐在原地不要动,我去调查一下发生了什么,当时你点头答应了,但是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你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铃梓回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我完全没有印象你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突然就消失了。”她被丘丘人包围,直到教堂的钟声响起,才救了她一命。

  “这应该和深渊教团的人有关。”迪卢克略微沉思了一会,“当时我去后台找了剧目负责人,他告诉我一个出手十分阔绰的人给了他一大笔摩拉,那笔钱能够满足全剧组三年的吃穿用度,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在演出时配合给观众带上这样的面具。”

  “他告诉我,那个人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一双眼睛,能够看到四芒星的瞳孔……”

  “四芒星的瞳孔。”铃梓记得坎瑞亚人确实有这样的身体标志。

  “问问了解这方面事情的人,可能会更有用哦。”一道突然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她一回头,对上一只蓝紫色的四芒星眼睛。

  “凯亚!”铃梓十分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他的出现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故意来找你们的。我可是负责接待愚人众使团的负责人,来歌德大酒店也只是顺路。”凯亚拍了拍她的头。

  “我们也确实不需要你的帮助。”迪卢克十分漠然地说。

  凯亚被噎了一下:“哎呀,我话还没有说完,不过你们要是需要什么消息,我都可以尽我所能地告诉你们。”

  迪卢克依旧拒绝:“还是去忙您自己的事情吧。”

  凯亚也不生气,转头看向铃梓,目光隐隐期待:“说不定有需要的人呢。”

  铃梓思索了一会儿,响起昨天的钟声和琴声,于是问道:“大教堂的钟一般几点会响?”

  “这个嘛……”凯亚想了一下,“通常在整点的时候,有时在特殊的节日,比如佳酿节、羽球节,会被额外敲响。”

  不对,铃梓摇摇头,绝对和平时的不太一样,那时的钟声十分厚重,甚至能听到巨大的嗡鸣声,仿佛蕴含着涤荡人心的力量。

  凯亚看铃梓皱着眉头,突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楼下有苹果酒促销活动哦。”

  “……我知道了。”她闷闷地答了一声。

  凯亚却接着模棱两可地说:“说不定会碰到你想碰到的人呢,到时候你就会知道那些你想知道的事情了。”

  苹果酒……铃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或许掌握着你想要的信息。”凯亚接着补充。

  “谢谢你!”铃梓激动地对凯亚说道,然后转头向外面奔去。

  一路小跑到酒店门口,铃梓看到达达利亚抱着两个瓶子从门外走进来,于是问道:“你去买苹果酒了?”

  达达利亚看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或许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但还是用一只手臂将她扶好防止她摔倒:“是。”

  “你看到旁边有一个……呃,奇怪的人吗?”

  达达利亚略微思索了一下:“是有个人挺奇怪的,听说可以无限续杯之后就一直在喝酒,听别人说他都喝了十几杯了,还神色如常地说笑吟诗,蒙德居然还有酒量这么好的人。”他看着她一脸着急的表情,“你找他有事?”

  铃梓点点头:“想问他一点事情。”看来凯亚的消息确实准确。

  她刚想向前走,脑袋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阻力,她略微一后仰,只见达达利亚伸出了胳膊向后一拉,将她原本扎好的头发都散开了。

  “你做什么?”铃梓看着突然扯她头发的达达利亚。

  “没什么。”他的双手向后背过去,眯着眼睛笑起来,做出一脸无辜的笑容,仿佛刚才做出如此幼稚行为的人根本不是他。

  “你不是要去找那个人吗?快点去吧,说不定一会儿他就离开了呢。”他催促道。

  铃梓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今天的达达利亚也太奇怪了,但是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温迪,于是赶忙向外面跑开了。

  目送她走远,达达利亚才从身后将方才从铃梓头上扯下来的发带拿了下来,小声嘟囔了一句:“又不好看,戴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