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赵登高开着他那辆骚包的桃粉小跑抵达阳明山别墅,滴滴叭叭地摁着喇叭。
许星宁从窗口探头望了眼,回身捞过手机发了条语音过去:“行了别按了,全世界都知道你换车了。”
得亏她这儿独门独户的,否则就扰民了。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外面果然消停下来。
许星宁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拿起手包便出了门。
走到车前,她抬手敲了敲车顶,车窗缓缓降下来,她伸出手:“邀请函呢?”
赵登高朝储物格努了努下巴:“带着呢,快上车。”
他下巴指的方向,静静地躺着两份邀请函,许星宁迟疑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你也去?”
“废话,我这不得看着——”看着你,省得又跟大老板一言不合吵起来。
赵登高发动引擎,话没说完,察觉到失言,于是打着方向盘拐弯的同时,嘴上也拐了个弯:“——看着有没好点儿的资源,提前给你物色物色。”
许星宁扣上安全带:“这就是你给我挑那条大号蝴蝶结连衣裙去招摇过市的理由?”
盘山路平顺宽敞,赵登高抽空飞快地打量她一眼,她身着一条香槟色斜肩晚礼服裙,因为领口开得比较低,陪了条同色系薄纱披肩,从身后绕半圈随性地搭在臂弯间,凸出脖颈和锁骨线条的同时,很好的防止了走光。
赵登高不由啧两声,庆幸自己性取向是男,否则长年累月面对这张脸,真的很难不心动。
美是够美了,但……
他想了想,迂回地提醒:“这大跨年的,又是别人家场子,你待会儿可得收着点儿脾气,说话也别太冲。”
许星宁眉头一皱,觉得今天的赵登高像是上错了发条:“你在念经吗,怎么今天莫名其妙的?”
言下之意,这还用你说。
赵登高抬起食指揉了揉鼻头:“也就随口一说。”
待会儿如果撞见大老板,她态度能稍微温和点儿,就算他这经没白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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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入场时,盘点大会已经开始一小会儿了。
酷娱的负责人正在台上汇报工作成果,迎宾小姐引他们坐到写有两人名字的席位卡前,约摸坐了十来分钟,许星宁有些耐不住了,掩着嘴,上半身往□□斜了些:“你确定今晚是来物色资源,不是来开会的?”
台上的人还在侃侃而谈,每个大点上分了一二三四个小点,总结就是酷娱怎么怎么牛逼,怎么怎么吊打同行,夸够了再分析点儿微不足道的劣势,抑扬顿挫的,颇有学生时代老师开家长会的架势。
没得到回应,她侧目,看到赵登高正朝另一边前后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人似的。
许星宁撞了撞他胳膊:“干嘛呢?”
赵登高被她吓了一跳似的,忙收回乱瞟的视线,直视着前方舞台:“没什么,看下有没熟人。”
却不由暗自思忖,角角落落都找遍了,愣是没见着大老板的踪迹,莫非他今晚压根儿没来?
他这么一说,许星宁也跟着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眼熟的倒不少,合作过的演员,以及几个酷娱高层等等,但都谈不上熟稔。
她快速扫完全场,转头正要收回目光,动作却忽地一顿。
在她身后几排某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坐着的赫然是徐晚棠,且几乎是在她看过去的同一时间,与她对上了目光。
想来,徐晚棠接连错失鸢尾奖与苏莺时一角,随后又失去了张国森这座靠山,想必近况不是太好,比起接商演,来这儿寻找新的机会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倒是比之前聪明了些。
场内光线暧昧,离得又有些远,许星宁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又或者那双眼本身就没什么情绪,不过片刻,她率先错开了眼。
好在酷娱没再安排更多冗杂的环节,这轮发言结束,就请大家自由用餐了,换句话说,social时间到了。
许星宁起身每走两步,便被几个投资人围住,询问她来年的档期,她聪哥端着酒盘路过的侍应生那儿要了杯酒,虚虚与他们碰了个杯,浅酌一口算是回应。
余下的,则由赵登高与他们洽谈。
许星宁听着听着有点儿走神,不时左右张望一眼,如果社交是一门课,那她就是这堂课上难以集中注意力的差生。
但就是这样随意的一瞥,仿佛真的在人头攒动间,捕捉到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颀长身形。
许星宁一愣,用力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时,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也是,别人家年度盘点,他来干什么?她撇了撇嘴,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下。
转身一看,竟又是徐晚棠,和她们初次见面时,她打招呼的方式如出一辙,只是这次,她再也挤不出那样天真得有恃无恐的笑意。
徐晚棠冲她淡淡抿唇一笑,问:“能跟我来一下吗?”
许星宁回头看了眼,又来了一拨新的人,赵登高正和对方交换名片,杵这儿也是无聊,她点头应允。
徐晚棠在前拨开人群,将她领到人相对较少的地方,许星宁跟着她走过去,万万没想到的是,才将将站定,就迎面泼来一杯冰凉的液体。
???
许星宁甚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胸前的薄纱披肩被浇得透湿,还有液体在发梢凝结成珠,而后快速低落,再顺着锁骨一路蜿蜒往下……
“你发什么疯?”许星宁不可置信地问。
徐晚棠冷笑一声:“你和我抢奖杯抢角色抢男人,你说我发的哪门子疯?”
她音量不小,好在会场够大够嘈杂,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两人周遭投来的目光却越来越多。
奖杯角色就算了,本就是各凭本事,但她说什么?抢男人??
许星宁无语到极致,纱质披肩湿哒哒地贴着皮肤,完全没了遮挡作用,她捂住胸前春光,没工夫同她争论,只想赶紧离场。
可徐晚棠还嫌不过瘾似的,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拿起甜品台上的饮料,作势又要兜头泼下第二杯。
许星宁下意识伸手挡了下,意料之外的,那杯黏腻的液体迟迟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高脚杯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重物倒地的一声闷响。
“你有没有风度,怎么能对女人动手?!”尽管是恶人先告状,徐晚棠的声线却不自觉带了颤音,潜意识里像是畏惧着眼前从天而降的男人。
许星宁闻言放下手,瞧见了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道挺拔身影,而徐晚棠趴在洒满果汁的地板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不防沈从宴这一推,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沈从宴脱下外套,将愣神的许星宁裹得严严实实,连看都未曾多看徐晚棠一眼,语气却冷到了极点:“我的字典里没有风度。”
他横过长臂,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将身边人紧紧拥在身侧,回头看死人般看着地上的女人:“只有封杀。”
此话一出,人群里一片哗然,原因无他,像他这样敢当众将这两个字说出口的人,屈指寥寥。
沈从宴置若罔闻:“我们走。”
这话自然是对许星宁说的,但她脚下并没有挪动分寸。
连办理离婚都抽不出身的人,此时此刻,出现在了这样一场与他毫无关系的晚宴上,合理吗?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赵登高一系列怪异的言行,倏地明白,自己再一次成了他釜中之鱼,就连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遂了他的意愿。
沈从宴没有解释,握着她肩头的手却稍微用力收了收,他低声道:“离开这里再说,打骂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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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楼上就是酒店,沈从宴带她上楼,让赵登高临时去附近买套衣服。
许星宁简单清洗了下头发,刚吹干,赵登高的衣服也随之送到了。
沈从宴开门将衣服拿进来放到床上,自己去了客厅:“你换好我们再聊。”
许星宁很快换好干净的衣服出来,她拎了装着脏礼裙的纸袋,一言不发地往玄关走,压根儿没有同他聊什么的打算。
沈从宴大步流星地跟过去,攫住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疲惫,却尽量掩饰着多余的情绪,带了点儿请求的口吻道:“好好聊一聊,可以吗?”
许星宁咬了咬唇,几度试图挣脱他的桎梏却无济于事,僵持半晌,她泄愤似的,用力将纸袋对准他胸膛砸过去,接着是手包,然后是旁边酒店的赠饮。
“沈从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你了!”
她从没想过,就连这种事他都要骗自己,什么忙得焦头烂额,什么没时间,统统都是假的。
沈从宴不闪不避,仍由她将东西劈头盖脸地朝自己砸过来,只是闭了闭眼。
直到她手边再没有什么东西可砸,他才睁开眼,心平气和地问:“现在可以了吗?”
许星宁没应声,而是抬起他拽着自己那只手,低头狠狠咬了上去,理应是钻心的疼,沈从宴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淡淡的血腥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才松开嘴,一字一句道:“除了离婚,我没有和你多说一个字的欲望,现在,你还要聊吗?”
沈从宴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脱力般,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许星宁弯腰捡起自己散落在地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到玄关处拉开门,临了,似乎觉得方才仍不够解气,出口的话变成利刃,给了他最后的重重一击。
“沈从宴,我曾经很想不通,你那么好,为什么却好像总是孤身一人,得到的爱很少很少。”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的不择手段和处处算计,注定了你这一生换不来一颗真心。”
“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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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房间,许星宁径直乘坐电梯下到地库,赵登高正在车里等她。
电梯中途在会场所在楼层停了下,而后进来一男一女,许星宁礼貌性后退两步,让出更为宽敞的位置。
不料,身边挑染了一丛银发的男人频频回头看向她。
许星宁对这种打量感到不适,眉头刚要拢起,男人却主动开了口:“许小姐,还记得我吗?”
许星宁条件反射地看过去。
男人看着三十出头的模样,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男人并不介意,冲她友善地笑笑:“我是周铭的前经纪人,卓涛。”
这么一自我介绍,记忆跟着复苏,许星宁回以一笑,并不打算深入聊下去,只客套道:“想起来了,好久不见。”
卓涛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来是我不对,原本一直想找机会跟您当面致歉的。”
“致歉?”许星宁有些不解,当初周铭捆绑她炒作那事儿,肯定少不了团队的运作,但这种下三滥手段,说到底不都是沈从宴的意思?
外加卓涛如今早已和周铭撇清关系,他其实没必要搞这一出。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许星宁刚想说过去的事不值得再提,卓涛却抢先对另一名同行的女生道:“小雅,你去车里等着。”
看起来,还有些话不太方便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
等名唤小雅的女生走远,卓涛收回目光,敛了片刻前的笑意,正色道:“许小姐,周铭的歪心思,严格说起来,算我挑的头,真的万分抱歉。”
“但我的确没想到他会私联狗仔偷拍,还拿所谓的‘独处’照断章取义,我知道时已经晚了,所以那时我也只能顺水推舟,将错就错。”
他说得已经足够清楚也足够诚恳,许星宁却仿佛陷入了一张布满疑问的大网。
如果说,是周铭私联狗仔偷拍,“独处照”是周铭和狗仔搞的鬼,后面系列营销则是卓涛顺水推舟。
那沈从宴呢?
他难道……并不是一手铸就她丑闻,再装作救世主的那个幕后推手?
许星宁逐渐开始心绪不宁,她缓了缓才抬起眼,有些艰难地发声:“你能,再说详细点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