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部分的拍摄,结束在十二月底的最后一周。
由于这次转场由西到东横跨了半个中国,又几乎是整个剧组都要跟着转移,设备运输加人员调动少说也要耽搁三两天,制片人大手一挥,索性给包括演员和妆造师等无关人员放了三天假。
赵登高询问她跨年活动安排的消息发了一遍又一遍,这天,许星宁终于回了句:“要不我给自己放个假,就在家休息两天?”
虽是商量的语气,但其实也没别的选择了,卫视的跨年邀请或者商演活动都要提前定档,比如段千屿就早早接了卫视的跨年演出。
但赵登高似乎不太认可她的提议。
【赵登高】:在家,我还不知道你?估计到点发张家常菜照片,连张自拍都没,更别说其他物料
【赵登高】:不是我说啊姑奶奶,你这进组快四个月了,拍摄期间闷不吭声也就算了,这跨年呢,个个都铆足了劲儿到处露脸,你在家能躺安心吗
许星宁其实还真没什么不安心的,但听赵登高这语气,明显是另有安排,她静静等待着下文。
果然,兜了一大圈,他很快把话引到了主题上。
【赵登高】:我不是不知道你拍摄辛苦,但那么多粉丝等啊盼的,你也不能消极营业啊,这样,月底最后一天,酷娱那边的年终盘点,哥给你插个名额?
酷娱是国内用户基数最大的视频门户网站之一,许星宁好几部剧都是在它家独播,正在拍的这部《清白之年》也一早就被酷娱以超出业内标准的单价买走了版权,是他们家明年下半年的重点项目。
所谓年终盘点,大概就相当于业绩报表,只不过盘的主要是当年热播剧主演的流量大小,给来年收购版权作参考,因此也会有不少艺人到场自我推销,说累也不太累,全看个人怎么应对。
许星宁算是酷娱的宠儿,去露个面也无可厚非。
但怎么说都是社交场合,寒暄周旋都避无可避,她一时有些犹豫,还没等她想好,赵登高已经赶鸭子上架,替她拍了板。
【赵登高】:成,我给你约了化妆师,那就这么说定了
许星宁:“……”
合着赵登高更是有备而来,跟她打商量也就是走个流程。
另一边,赵登高麻溜地将两人的对话截了个图,发给了逄总助:“你瞅瞅你瞅瞅,说服这小祖宗费了我多大功夫。”
逄总助很快回了消息,言简易明:“我会一并转告大老板的。”
赵登高嘴上说着“我也不是想邀功”,脸上乐在其中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上次大老板脚步匆匆地赶去山城捉人,但最近他看着两边都是相安无事的样子,也没听许星宁嚷嚷着要离婚,还以为两人已经大事化小,再由他促成年终盘点上这么一“偶遇”,就可以小事化了了。
他不知道的是,许星宁之所以没像往常那样把“离婚”俩字挂嘴边上,是因为沈从宴已经同意了她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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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盛集团总部。
逄总助简单回完赵登高的消息,离开自己的办公位,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进。”沈从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逄总助推门进去,一眼看见了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堆积如山的烟头。
沈从宴并不嗜好抽烟,更遑论在办公室里。这么多年,逄总助见他抽烟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部分是集团面临重大决策进退维谷的时候,另一部分——
是许星宁跟他闹得很凶的时候。
但眼下……
逄总助在心底无声叹息一声,敛回目光:“沈总,刚收到赵经纪人的消息,说太太会出席酷娱的年终盘点晚会。”
“嗯。”沈从宴淡淡应声,翻阅文件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下,“那星盛当天的晚会,就由副总代我去吧。”
自家集团的晚会让副总代出戏,那他……
逄总助一愣,转而明白了他的用意,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还没走到门口,沈从宴忽地出声叫住了他。
逄总助转过身,听他问道:“之前交代的事,进展到哪儿了?”
“……有少数股东意见不合,卡在了同意书这一步。”逄总助字斟句酌地回。
事实上,他说得还是保守了,意见不合的并非少数,大半的人都不赞成沈从宴此番行为。
沈从宴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我还没卸任,星盛几时由他们说了算了?”
逄总助低眉敛目,没敢搭腔。
“算了,”沈从宴手肘撑在桌面上,捏了捏酸涩的眉心,“把不愿签字的名单整理上来,这部分人我亲自推进。”
“是。”除此之外也没更好的办法,逄总助点点头,出去后轻轻带上了总裁办的门。
一口气险些叹出声来。
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跟的是个无可挑剔的商人,利益为重,目光独到,又有雷霆手腕,每一点都与这样一个庞大集团的话事人所需要的过人素质相契合。
直到今天,逄总助才发现,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有着比寻常人更为脆弱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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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宁回到江城的第一件事,是联系沈从宴办理离婚手续。
可她之前一气之下把人微信删了,电话拨过去又无人接听,思来想去,她干脆去了趟总部。
没成想,她连总裁办的门都没进得去,更别说见着沈从宴人。
“实在抱歉,太太,”逄总助将她拦在门外,按照沈从宴的意思,回避道:“您也应该听说了星盛前不久股价震荡的事,沈总这阵子忙得焦头烂额,实在分不开身,我先替您传达一声,等事情处理完,沈总会联系您的。”
尾音刚落,电梯口那边涌出一梯人,三三两两地往另一头的大会议室走,丝毫瞧不出年底各项目杀尾的轻松,倒更像是身处多事之秋。
许星宁抿抿唇,这两天要是不行,元旦期间民政局又不上班,那离婚这事儿就只能再往后稍稍,抽空办理了。
她看了眼只见人进不见人出的会议室,又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总裁办公室大门,点点头道:“好,那就麻烦转告你们沈总,请他尽快。”
逄总助应了声“好”,目送她走到总裁专用电梯口。
许星宁不知道的是,逄总助口中忙得分不开身的人,此刻正透过总裁办公室那堵玻璃幕墙,静静看着她走远。
那是一堵可以单双向调光的玻璃幕墙,早在秘书通知许星宁来访时,沈从宴便将幕墙调成了单向透光。
这是山城一行回来,他离她最近的一刻,可以那样清晰、毫无顾忌地久久凝望着她,尽管她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她的身影被合上的电梯门彻底吞噬,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没关系,过两天的酷娱晚会,就又可以像这样,远远地看她一会儿了。
他心想。
转念又觉得自己可笑。
人人都以为他是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或许在商场上的确如此,但在这段感情里,他不过是打了败仗的,退缩无名之卒。
好比眼下,他一边答应和她离婚,一边又恨不能无限期推迟那一天的到来。
办公室宽敞而明亮,他身处其中,心却是见不得光的自私。
自私地希望她多留一会儿,好多看她一眼,再多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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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娱晚会那天,赵登高约的化妆师果真在上午九点拎着工具箱准时上门,还是她相熟那个。
“没必要太隆重,画个适合小礼服的晚宴妆就行。”许星宁忍着困意说。
“哎,赵哥不是说往高调了化,要多吸睛有多吸睛那种吗?”化妆师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许星宁一愣,又不走红毯,她要这么吸睛干嘛?在平台方跟前充当人形广告牌吗?
最终在她的坚持下,原定的妆改淡了不少,她这边刚化完眼妆,另一边赵登高差人送的礼服就到了。
“这他也操心?”
许星宁不禁疑惑,这场晚会虽然会有不少圈内人参加,但并不对媒体开放,赵登高又是约妆又是给她送礼服的,倒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拆开礼盒,把衣服抖开一看,目光在触及胸前那个硕大的丝绸质地蝴蝶结时,她忽然觉得,要不是知道赵登高没那个胆儿,她都快怀疑他是跟哪位大佬做了不正当交易,要把她当礼物送出去了。
她把礼服扔到一边,不仅没有领情,还发语音吐槽了一通:“你要不给我头上也绑个蝴蝶结,再把人往纸箱里一塞,箱子上再绑个蝴蝶结看看?”
主意是不错,要是现场只有沈从宴一个人,赵登高保不齐还真建议她这么干,但大庭广众的……
他不敢,怕大老板会连夜派人暗杀自己。
【赵登高】:那个蝴蝶结礼裙你喜欢?但还是别了吧,不太好……
这人怎么还听不懂好赖话了,许星宁翻个白眼,摁下语音键用语气表达自己的不满:“你真当我在夸你呢?”
说完,咔咔拍了张最终妆效和自己选的中规中矩小礼服照片发过去。
赵登高一看,自己的苦心泡了汤。
原本还想着借此机会,让她在大老板面前惊艳亮相,直接给人迷得五迷三道还吵什么架冷什么战啊。
但他也不敢说这话,怕许星宁知道他的算盘,直接撂挑子不去了。
他只能往好了想,小两口结婚这么久了,什么惊艳不惊艳,许星宁素颜大老板能没见过吗?
甭说她素颜也好看,就单凭大老板对她的一往情深,两人一碰面,和好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么一想,赵登高也就妥协了,回了句:“这么一瞧,你眼光确实比我高多了。”
要不也不能对大老板这种人人求而不得的存在都忽冷忽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