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话题一旦开始,要么立即终结,要么没完没了。但两人谁也不想说透,章羽凝不想听,池念也不多做解释,但她明确说安林不是,就证明代表月亮的这个人还是存在。
章羽凝无法释怀,她也不想逞口舌之快,比起这些,池念的身体之谜更加迫不及待地要解开。
她低头闷声吃面,池念卸妆后就一脸倦容,似乎也没有力气加以解释,或者无心多说。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唯有月亮灯在独自转动,发出诱人神秘的微光。池念愈显虚弱,她没吃完就去洗澡了。
从发现池念体弱开始,身体就没有好过,也不是喝点滋补的汤药就能够弥补的。章羽凝想解开这个秘密,就得加快解密办公区那些电脑文件。
收拾完晚餐,池念披着头发走了出来,她身穿红色吊带睡裙,进了办公间。章羽凝则是等待时机,今晚阴云密布,月亮被雾霭遮蔽,微柔得像池念孱弱的身子。
她望着电脑似乎在操作什么,随即又戴上耳机,像在开电话会议,全英文交流,章羽凝下载了自动翻译器,也随即戴上了耳机,假装在打游戏,实际上办公间的窃听器已经在发挥功效。
这很小人,但也是唯一窥探池念秘密的方式了。
为了避免被池念发现,章羽凝假装打开游戏界面,坐在外边的沙发,耳机里面传来三五个人不同的声音,男男女女都有。
“数据还需要三小姐那边提供才能继续。”
“这个研究不那么容易完成,没有艾琳博士和余教授的研究数据,我们等于是赤手空拳。”
“而且药物就算研发出来,实验也要继续做,依然需要人体试药,阻碍重重。”
“池小姐的投资是长线的,三小姐的要求是五年内出成果,池小姐却要求三年,很难哦。”
“如果能够拿到两位教授的研究成果,三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咱们都尽力,各位也别轻视了自己的专业能力。”
最后这位的声音似乎是之前座谈会里的某个专家,这些对话很明显是医疗团队的人,看来那趟行走,池念确实在为自己项目寻觅专家。三小姐和她果然深度合作了项目,余青桦和艾琳也在话题当中。
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基本确定了池念对某个药物研究有着自己的执念。否则不会说三小姐要求五年,池小姐要求三年,可她的身体能够承受三年之久吗?
她们想拿什么数据?以前中断的SO抗癌实验室的研究成果吗?所以她们真的要重新启动SO实验室,主导人正是池念和三小姐?
这么大的事没经过国家首肯,是违法的,真的能做吗?池家和萧氏联合的项目,恐怕没有人能够阻止,本是对头的两家,一旦联手,什么事做不成?
池念怎么不说话呢?章羽凝迫不及待地想听听她会说什么。
她按着耳机,会议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池念才开口:“这项成果的汇报和跟进,后续你们跟三小姐对接,我先退了。”
章羽凝忙拿下耳机,转头望去,池念已经站了起来,她低头沉思,怎么会忽然就这样?这个项目明显是池念自己牵头的,她却要退居幕后,是身体原因吗?
红色的影子从身旁经过,池念停了下来,章羽凝抬头望她,发现她的手心竟捏着窃听器。
“你长本事了,把搞别人的手段用我身上?”说罢把那个比指甲还小的窃听设备丢到了章羽凝身上。
忘记了她有暗网的团队,忘记了她肯定有反监听设备,大意了。
但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和地步,章羽凝也不想含糊其辞,假装下去。
“我知道你的黑客团队很厉害,你身边什么大佬大神都有,我算个什么。”
“这就是你偷听我,试图侵入我电脑的理由?”池念沉着脸,眼神冷漠,被窃密的不悦,在眉间环绕。
章羽凝站了起来,言语回击道:“你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怕别人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自己也清楚,替代品也好,实验品也罢,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想知道的我自己会查。我是窃听了,我就喜欢干偷鸡摸狗的事,你别忘了我们怎么认识的。”
“实验品?”池念的眼中透着难以置信。
“不是吗?”
“你以为自己是我的实验品??”池念语气加重,眼中透着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三番五次给我打针?为什么故意跟我发生关系?为什么故意让我当保镖,伺机对我下针?为此甚至不惜勾结三小姐把我骗到蝴蝶庄园,你当我是傻子吗,池念?”章羽凝终于一鼓作气把心中所有的积怨发泄出来。
一连串的问题,让池念呼吸紊乱,万千情绪在她眼中切换,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如浪花四起的海面,巨浪滔天后,海面再次风平浪静。
她淡淡地说:“你别忘了今天刚答应过我的事。”池念再次避开了那些问题。
“我跟你逢场作戏你不会当真了吧,池念。”
池念眉头紧蹙地望着她:“什么逢场作戏?”
“我跟你上床,陪你看电影,给你做饭都是为了查出你的秘密,你的意图。”
“还有呢?”
“你别以为我对月亮介怀甚至吃醋,我只是想报复你而已。”
“接着说。”池念面不改色,不知是情绪涌到极致,还是习惯了隐忍,她眼中的忧伤比海还深。
悲,或许是就是她的底色,池念从没开怀笑过,偶间的坦诚和深情,都是穷尽毕生的力气,才绽放的。
章羽凝见她这样,不舍再说伤人的话,可是今天窃听行为被抓现行,没有必要再佯装下去。
“你留我在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她试图用极端的语言刺激池念。
“你想让我赶你走是吗?”
章羽凝情绪上头说了反话,可池念但凡开口说一句,她也绝不留下。理智告诉她,自己是自由的,池念留不住,甚至可以更加轻松地去做所有,想知道的事情自己也可以找路子调查,甚至监视跟踪。
可她今天刚刚答应过池念,就想信守承诺一回。
看在那不堪一击脆弱的份上,看在多次怦然心动的份上,看在心底根本不想走,想陪伴,想拥有,甚至想救她的份上。
章羽凝想知道所有秘密,想陪着池念一起面对这些事,想一同解决困境,无论疾病还是试药,她都可以。如果可以坦诚,她又怎么会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对待池念,如果可以交心,她又怎么舍得在池念这么虚弱的时候,正面刚回去。
她没有回答池念的反问,可池念对那些咄咄相逼的问句,也没有回答。
“再过半个月,放你自由。”留下这句平静的话,池念向房间走去,她的云淡风轻让章羽凝抓狂,问有什么用呢,她不可能说的。
对池念来说,自己就是外人。
她无奈地坐了下去,深深叹口气,只觉得心脏突突地疼。章羽凝瘫软在沙发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试图走近池念失败了,想要报复的心也在逐渐消失,这么短的时间,她荒芜的内心世界,从一片沙漠变成片片绿洲,可这些绿意盎然如昙花一现,再次被恶劣的环境摧毁了。现实很无情,不能得的东西,勉强争取,只会悲剧收场。
池念的世界与她有壁,用尽方法也无法破阻。线住副
章羽凝真想一走了之,又恨自己做不到。话都已经说得那么伤人,那么过分,池念还是没有恼羞成怒,除了指责几句偷听的事,情绪依然稳如泰山。
抓狂的只有自己而已,在意也是自己一厢情愿。
白天关系还宛如情侣,晚上就跌至冰点。章羽凝没有走,也不知怎么面对池念,直接睡在了沙发。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几乎0交流,章羽凝做好饭放着,池念会来吃几口,每天都是早上视讯会议,下午休息,晚上早睡。
这像一场冷场,也像在暗戳戳地较劲,谁也不向对方低头,谁也不妥协。章羽凝偶尔会试图捕捉池念的眼神,都失败了。
她真的可以做到心无旁骛,隔绝一切磁场,无视自己的存在。
章羽凝心情一落千丈,她连破译池念电脑的念头都打消了,望着电脑屏幕总会出神,无法集中注意力,心被池念不知勾到了哪里。
真的会为一个人神魂颠倒,真可笑,她好像喜欢上了池念,不是淡淡的好感,而是深深的迷恋。
今晚,琉璃市又下起了漂泊大雨,站在玻璃墙前,水幕朦胧了双眼。章羽凝望着滂沱的雨帘在眼前划过,忽然觉得池念就像这道水幕,咫尺之距,却永远看不清深处藏着什么,也没有东西能够拨开。
她不对任何人敞开自己,封闭着,蜷缩着,独自前行着。
以前自己睡沙发,池念还会拉到房间,现在毫不在意,这种冷视让章羽凝每天都失眠。
既然这么放不下,她不如主动一点吧。违背自己的心意很难,因为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上心,章羽凝第一次体会到跟自己作对有多不适,隐忍克制又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十点了,池念应该睡了吧。
她蹑手蹑脚地进房间,门也没敲,却发现池念正低头对着垃圾桶,章羽凝绕过床头走过去,发现她正在擦鼻血,就连耳边都有未擦干的血渍。
心,猛然疼了,如万蚁啃噬,像被猛兽撕咬,稀烂。
她痛心疾首地望着正吃力擦血的池念,脚步沉重得无法动弹。池念只是淡定地抬头,从容地擦完后,用湿纸巾清理鼻口,她闭合了垃圾袋的口,平静地躺了下去。
难怪最近池念每天都会拎着垃圾袋放到门口,难怪她总是早早回房间,难怪她总是不在自己眼前出现,不把憔悴的病容展露出来。
章羽凝走到床边,双腿跪地,趴在她身边,嘴唇微微颤抖,哽着声音问:“池念,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也许快死了吧。”池念苦笑,却一脸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