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以前的池念晦暗深沉忧郁，那么现在的她散发着光芒和活力，也有着与年龄匹配的精神与高傲。章羽凝看到了不一样的池念，会悦然于她跟自己的解释，也会欣喜于她在意自己的看法，心情复杂。
池念吐露心声，气有不顺，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章羽凝忙安慰：“好了好了，你别气了，商场的事我不懂，你跟三小姐意见相左，总能商量出适中的方案来，心平气和点吧，别让好事变得只剩下利益计较。”说罢她打开车门。
“我刚故意问你是哪边的人，你的立场倒是很坚定呢，谁都不属于。”池念语气似有不满。
“我难道应该属于谁吗？”
池念又思考了片刻，像在回忆什么，她轻瞪章羽凝一眼坐进车里，满怀哀怨地说：“充其量你就是蝴蝶庄园的技术外援，但现在是我的。”
“反正雇佣关系迟早结束。”章羽凝坐到驾驶室，拉上安全带，感觉到充满“杀意”的目光，她抬眸：“怎么？我说错了么，之前你设定三个月，这次想设多久？”
“无限期。”池念不假思索地回答。
章羽凝就当她打嘴炮，笑着摇摇头。
“不信？我可以让法务出雇佣合同。”
“我不签。”
“为什么？”
“这跟签卖身契有什么分别？”
“卖身给我你很亏吗？”
“也赚不到什么。”章羽凝说着启动引擎，开始出停车场，她不让自己去在意池念打趣的话，有时候过于认真就输了，就因为自己不小心投入才会陷入，不设防的曾经，让她现在饱受感情的折磨。
池念眯眼笑道：“章羽凝，你可是过河拆桥一把好手，得过我的身，接过我的钱，用了我的药，还说赚不到什么？”话音刚落，章羽凝突然踩刹车，惯性让池念身体前倾，也受到了惊吓。
“你做什么？”
章羽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踩刹车，只是听到身钱药这些，觉得很刺耳。话没什么不对，理也是这个理，她无话可说，可为什么心里那么难受，恨不得甩车离开。
可，池念曾经真的对她很好，钱药和身......确实给自己得到了。
池念图什么？她不想再反复这个问题了，以前问无解，现在依然这样，不如游戏人间呢。
“小章，你不要曲解我的话，也不要因为许久不见就觉得陌生，你还是你，我......”池念似乎压着一股情绪，话没说完却是失落起来。
章羽凝莫名的心疼，也有不忍，说道：“没事，我只是有点走神。”她是不是可以选择更加轻松的方式对待池念，把那些情绪深埋心底，让彼此轻松点。
现在的池念，应该不至于对自己还有算计，也没什么针要打。
也许待池念身边久了，当年那些疑惑的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我们现在去哪？”
池念也正襟危坐，严肃说道：“你帮我侵入医药局的后台看看他们底价，如果超出我接受范围，这第二轮谈判也不用谈了。”
“现在？”
“晚上你等我的时候可以干，先去吃个饭，饿了。”池念说着翻聊天记录，随后打开一个定位：“我朋友说这家中餐馆不错，就去这里吃。”说罢把手机屏幕上的地址给章羽凝看，她像个爱吃爱喝爱玩的姑娘，可聊正事的时候又很有魄力和魅力。
“好。”章羽凝看一眼地址就知道在哪里，池念竟然变得爱吃了，以前总是食之无味，吃什么都没胃口，从来没有表露口腹之欲，现在会特地去翻找新开的餐厅。
这一年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什么事情会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
章羽凝很好奇，晚上要等她做什么，她竟还怕自己无聊。
到了新开的中餐厅，池念点了一桌子菜，看着像一群人聚餐。
“你还有朋友要来？”章羽凝好奇地问。
“没有啊，就我俩。”
“那你点八个菜？”
“我每道招牌菜都想尝尝。”池念拿起筷子，望着章羽凝，小心地问：“是不是有点浪费？”
以前池念确实不会这么铺张浪费，但现在的池小姐吃饭奢侈也合情合理，章羽凝觉得自己过界了，不该管她吃喝消费。
“没事，吃吧。”章羽凝生活随意，吃饭也没那么讲究，温饱就行，她对那些奢华的大餐，向来没什么感觉，也许是经历过很多苦难，她始终会对吃饱这件事很敬畏，粮食的浪费会让她想起曾经在贫民窟吃饱饭是多么的奢侈。
池念吃饭讲究，公筷夹菜，每道菜都吃一点，章羽凝爱吃米饭，很快便能吃饱，她尽量控制吃饭速度，跟池念保持一致。
“晚上有个朋友的迪吧开业，我要去捧场，你如果嫌吵就去办公室做事。”池念边吃边说。
“迪吧那种地方这么乱，我得在旁边陪着你。”
“都是朋友，还怕我有事啊？”
“数据不急晚上我回去给你搞，半小时就够了。”
“你回去？”池念打量着她，眉头挑了挑，饶有笑意地低头，没再说话。
池念比以前健谈得多，吃饭期间时不时和章羽凝闲聊，话匣子打开后，她甚至可以滔滔不绝。
只是偶尔，章羽凝还是会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像极了人在快乐中，突然想起悲伤，在享受时忽而记起往事的失落。
吃完饭，一桌菜还剩了很多，池念竟让人打包了。
“池小姐，竟然吃完饭会打包？”章羽凝觉得她的一些变化，似乎是好事。
“点太多了，是有点浪费，你以后可以拉着我。”
“我可以？”
“你都不可以，谁行？”池念说罢挤了挤眉。
章羽凝被这股轻松的氛围，渲染了好心情，她的情绪似乎都是被池念牵着走的。
“行，不过你会吃这些打包食物吗？”
池念摇头，笑着回答：“总有人吃，我们用的公筷，除了菜被动过，还算卫生。”
于是，章羽凝拎着好几盒大包菜走到室外停车场，两人刚走到车边，就有个人跑过来，问：“请问这个打包菜能施舍给我吗？”
那男人骨瘦如柴，衣着单薄，虽不是破破烂烂，但看得出来很贫穷。他像在蹲点，看到开豪车的打包者就上来乞讨，章羽凝看向池念，她一言不发地坐进车里。
“不吃了，拿去吧。”章羽凝做主把东西赠予出去，那人连声道谢：“谢谢，谢谢贵人。”他恨不得下跪磕头。
“你是贫民窟的？”
那人翻看塑料袋时惶恐抬头，茫然地望着章羽凝点头。
“怎么不去安贫村，那边不是可以住也有吃的，怎么还来乞讨？”
“我还没有登记上，我是从艾克洲来的，那边还没有安贫计划，听说这里有饭吃就来了，可是需要等待......”
“哦，这样......”章羽凝忽然顿悟，这项重大计划的实施，需要很久很久，从首都做起兼顾到下边的州市很难，短时内无法解决国家贫富分化的难题，总会有人被遗忘，被遗漏，无法赶上第一波红利。
这项大工程，因为与池念有关，章羽凝一直在关注，池家也很努力地投入，政府也在尽力地开展各地的落地政策，但琉璃岛的穷人群体太大，贫民窟的取缔至少需要三五年，再加上安顿就业，不仅要付出大批财富，更会影响一座城市的发展运作，从上到下牵扯太广，并非真的当官有钱者三言两语，拨点财政就能解决的。
坐到车里，章羽凝看向池念，问：“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有乞丐？”回想她的细节行为，池念打包这件事并非偶然。
池念在翻手机，低头回答：“我朋友说这家味道虽然好，但周边会有乞丐，体验感太差了，让我避雷。”
“那你还来？”章羽凝惊讶无比，池念果然是故意点这么多菜，准备打包给乞丐。
池念放下手机，抬头看她：“餐厅里面没乞丐就行了，我吃的是味道，何况餐厅老板知道附近有乞丐，并没有驱逐，足以证明是个不错的商人，再说那个乞丐也不脏不缠人不要钱，不过就是要点剩余饭菜而已，没什么。”
她说起来漫不经心，但这样的善举很容易令人动容。平时，章羽凝遇到这种事可能会买一份新餐，或者给点零花钱，往年这种事她会选择无视，但跟池念在一起过后，心变软了。
“你在笑？”池念歪头似有惊讶，章羽凝这才感觉到自己上扬的嘴角。
“我又不是不会笑。”
“至少你从见到我到现在没笑过，我差点以为你变得自闭了。”
“你总是出现得很突然，总要适应一下。”章羽凝准备启动车子，池念忽然按住她肩膀，慢慢靠近：“我们都那么亲密了，难道会因为这么久不见而陌生吗？”
两人距离相近，章羽凝可以清楚地从池念眼中看到自己，眸光闪烁的她，让章羽凝沉沦。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轻抚池念的脸，她却闪躲了，池念坐直了身子，不自然地目视前方：“时间不早去了，出发吧。”
章羽凝的手悬在空中，心痛得无以复加，原来被抗拒这么难过，这么悲哀。池念不是当初那个池念了，而她也别妄想得到特殊的对待，也别再奢求获得情感的回馈，就连这半点亲密动作都变成奢望。
她只能自己吞咽下情绪，长呼一口气，挂挡准备开车，池念却忽然抓住她的手：“小章。”扶住档位的手被池念覆着，章羽凝望向池念：“怎么了？”
池念低头望着两人交叠的手，像在进行某种尝试，她用手指抬起章羽凝掌心，与自己十指相扣。
她摩挲着章羽凝的指背，又抬起她的手放在脸颊，微微闭眼。
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章羽凝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再起波澜，她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刚刚拒绝我，现在又......”
“我在感受你。”池念用脸轻摩章羽凝的手背，沉醉其中，她好像在回味什么，寻找失去的感觉么？
章羽凝一直没有动，细细感受这片刻的肢体接触，可她的脑海中至始至终会想起以前的池念，她手指屈了屈，略显沉重地说：“池念，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