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个圆，抵达的终点，其实是另一段起点，正如章羽凝和池念，兜兜转转，又重叙以前的关系。
老板，保镖。像一段故事的重写，又像一段经历的重生。
开着池念的轿跑，回忆一幕幕地涌现，章羽凝的大脑不受控制地上映往事。以前池念在车上只会望着窗外，或者闭目养神，但现在的她一直在低头回信息，时不时还接个电话，跟人有说有笑。
“皮埃，今天我可没空。”池念又接到一起电话，她慵懒地靠着，饶有笑意地说：“是么，新店？有什么好玩的？”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在滔滔不绝在讲什么，池念低眉浅笑，抬眸时瞥了章羽凝一眼，说：“那晚上我去看看，捧个场。”
“嗯，先这样。”
章羽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似乎在跟别人约玩，以前的池念几乎不太玩手机，很难得才会与人通话，每说一句话都很吃力，可她现在似乎精力充沛，可以应对各种事。
“你怎么一声不吭？”池念转过头来望她，章羽凝目视前方，淡然地回答：“说什么，你一直在听电话发信息。”
“我可不是冷落你哦。”
“你可以当我是空气。”
“你要跟我寸步不离，怎么可能当你是空气。”
章羽凝紧了紧方向盘，转头看了池念一眼，只觉得这句话好熟悉，是曾经那个感觉，但眼前这个人总会有一些陌生感。
她收回视线，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心底再多情绪和心情，也不适合释放。
池念要去的地方是医保局，今天有一场重要会议，是关于抗癌药纳入医保的谈判。经过近两年的试药和研制，有款抗癌药可以让癌症患者避免做化疗，直接杀死体内癌细胞，让病情好转。
经过临床试验，目前这款药已经投入到私立医院中，昂贵的费用，天价的治疗费让穷人无法购买，因此政府出手了。
这款药属于念华生物科技公司，最大股东是池念和萧长盈，也就是说决策权也基本在这二人手里。值得一提的是，这款抗癌药要配合池念研发团队所出的智能注入机效果更好，这项技术专利领先世界，不仅琉璃岛政府想收购大批量的药物，就连其他国家也纷纷发出邀请和申请，想购买专利。
这款药之所以能这么迅速入市全因为谜岛实验室留下的数据，抗癌成果的问世也因为艾琳和余青桦作出的牺牲和奉献，这是造福全人类的福药，可她们的极端实验也牺牲了许多。
有时候对错的分水岭很模糊，如果没有那些宝贵的实验数据，艾琳的研究不会有突破性地进展，她为了治疗余青桦的癌症，急于求成，可还是没能赶上，所幸留下了这些宝贵的研究数据和财富，造福后人。
业界觉得两人可以功过相抵，毕竟抗癌药已经正式起效，已有人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让人不再恐惧死亡。
池念不会出现在谈判桌，企业的谈判团队已经准备就绪，她被带到一间隐秘的VIP室，刚进去就见到了熟悉面孔。
“池小姐来了。”迎面而来的是蓝成瑾，她作了个请的手势，池念笑脸盈盈地问好：“三小姐。”
“请坐，好戏还没开始。”萧长盈说着视线落在章羽凝脸上，两人相视点头，没有说话。
萧长盈的旁边坐着一位美女，她站了起来，走到章羽凝身边，挂起迷人的微笑：“章医生，好久不见。”她就是余可寻，萧长盈的伴侣，两人即将登记结婚，她们也是琉璃岛第一批同性领证的人。
“好久不见，可寻。”章羽凝不隐瞒跟蝴蝶庄园的交情，她和余可寻偶尔见面，都为了切磋，她擅长近身战，余可寻喜欢玩飞刀、扑克，随手操起的东西可以直接远攻，毕竟是特工出身，功夫无人能及。
蓝成瑾开了一瓶香槟，给几人倒上，章羽凝摆手：“要开车，我不喝。”
“知道你不爱喝，没给你准备。”蓝成瑾保持淡淡笑意，她从来不会开玩笑，也难得会用这种轻松语境说话。
池念的眼神在几人身上转了转，端起一杯酒晃动几下，玩味地笑了笑：“话说小章到底算蝴蝶庄园的人，还是算我的人？”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萧长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蓝成瑾先是看向她，再望向章羽凝，没有说话。
余可寻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章羽凝自己回答：“我现在算是报你的救命之恩，我们之间没有雇佣合同，我也不需要你发薪水，我们的关系随时可以结束。”她说罢看向萧长盈：“三小姐是我的恩人，没有她我出不了贫民窟，二位有任何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章羽凝都会挺身而出，但我不属于任何人。”
池念脸上笑容渐失，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气氛骤然变得凝重，每个人都有心思，只有章羽凝头铁，天不怕地不怕，谁的面子也不买的气势。
此时，电视画面动了，原本安静的谈判会议室，双方人员到期，即将“开战。”
蓝成瑾趁机说：“要开始了，三小姐，池小姐。”所有人注意力被拉回，立马化解了尴尬的氛围。
“拭目以待啊，池小姐。”萧长盈举起酒杯，池念抬了抬酒杯，一饮而尽，不快全写在脸上。
章羽凝盯凝着池念，故意说出这番话，也是想看她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就是会忍不住带着情绪。
池念的生气，代表她也在乎吗？有时候多希望能够揭露心中所有的疑惑，可这些答案，世上除了池念，无人可知。
她不喜欢逼迫池念，更加不想通过追问的形式得到答案，查也查不出，问也问不到，不如释怀一点。可越想释怀，这些事就在心里像滚雪球，越来越大。
谈判现场如战场，硝烟四起，双方为了几毛钱唇枪舌战，企业的研发成本都靠这些药物回报，可政府想最大化给病患争取利益。虽然念华药物有意成全，或者半公益形式出售，可也不能血本无归，所以价格拉扯战一直在一两块之间浮动。
期间，企业代表多次向两人请示降价问题，蓝成瑾作为代表发言人，经过两人一致点头后，会给现场批示。
奇怪的是，萧长盈对价格总是松口得比池念快。
“三小姐，我们是企业，不是慈善家，这药成本在这，亏本卖就没什么意思了。”池念似乎心有不满。
萧长盈点了点沙发，伸出手指，蓝成瑾递上烟杆，余可寻给她点上火，看向池念，说道：“生意人利字当头没错，但我们的利益可以放在他国，不是非要对待琉璃岛的百姓，国内患癌群体越来越大，我们可以多做点。”
“贫民窟改造计划的拨款，已经给池上集团造成很大的负担，科研成本和研发成本，也让我捉襟见肘，总要回点利益，否则如何让公司保持可持续发展？”
萧长盈淡定地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后淡定地说：“如果把这项专利技术卖了，利润翻3.15倍，如何？”
“卖掉？我们耗尽心血，牺牲多少才研发出来的专利，怎么能轻易卖掉，只有独家稀缺的东西，才能有更大的利益回报。”
“其他国家和企业研究出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药物一旦问世就会有人拿去研究，等到别人研制出来就会形成竞争格局，到时候我们的药物价格也打不上去，现在还能高价售给其他国家，未来就不好说了。”
“就算要卖专利也一定不是现在。”池念态度坚硬，两人对这件事的想法截然相反。
章羽凝眉头紧锁，她想起之前池念默默建学校带自己去看。当时的池念，用共情怜悯的语言跟自己说着贫民窟的历史问题，那时候为了给自己制造生日礼物，池念真的不惜重金出击。
现在的她，竟会有一丝资本家的意味，反而凌厉霸道的三小姐，对这件事多了一丝怜悯。其实她们都没有错，想法也都合情合理，无论哪种方式，这么大的成就在这，如何收回成本和利益，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池念作为企业股东这么想无可厚非，可章羽凝没法不带私心去看她，没人有资格要求一个企业家去做慈善家，所有的慈善公益也是基于能力之上的，可到底是什么让她发生这些改变呢？
章羽凝想不通。
今天的谈判，最终没能谈到适中的价格，双方没有得到满意的反馈，暂时落幕，三天后将会进行第二轮。谈判结束后，池念也没有逗留，直接走了，章羽凝紧随其后，一言不发。
池念表情严肃，脚步飞快，她走到车旁，忽然转过身问：“小章，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人情味？”
“为什么这么说？”
“这些药是许多人的救命药，但多数人都是用不起的，这个药物要长期用，价格不菲，但普通家庭咬咬牙不是不行，但智能注入机没几个人用得起，毕竟是机器人运作，成本太高了，而且这项研究的投入已经让我的科研公司欠下了大笔外债，再没有利益回报，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团队交待。”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与我无关。”章羽凝回答。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站萧长盈。”
章羽凝低头：“我不站任何人，我也不关心这些。”她不理解池念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
池念忽然凑近，握着她手臂，语重心长地说：“我会在我有限的能力里面，尽可能做到普及大众，救助那些可怜人，可我也不能不管公司，嫂子无限制的宽容，给我拨款，股东们也不好交待，池上集团这两年的资产增长率大大下滑，这企业是我爷爷的心血，不能被我败了。”
她在极力解释，试图让人去理解她，章羽凝皱着眉头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跟三小姐之间产生分歧，是你们企业高层间的决策问题，不用跟我来解释。”
“我就是要跟你解释，我不想你心里认为池念一点同理心没有，我也不想你觉得很久不见，池念变得让你陌生，让你失望。”池念的声音回荡在停车场，她忽然提高的音量，像迸出的心声，每句话都扎进章羽凝的心底，又疼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