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反骨【完结】>第27章 唇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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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何辜就接到周晚溪的视频电话,这厮自知昨天失言,吃了年夜饭看了春晚,一腔的冲动已经被他按下去了大半,这直接导致他新年的夜里辗转反侧,半宿没睡着,大年初一更是早早的自然醒,拿起手机就给何辜打电话。

  对方睡眼惺忪,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哑着声音问:“怎么了?不发疯了?”

  “嘿,你这话说的,”周晚溪有些尴尬,片刻后又老老实实地道,“对不起,小鸽子,溪哥错了。”

  “溪哥不该在你安慰我的时候,还跟你吵架。”

  “算了,你知道就行。”何辜笑了,懒洋洋地将电话放在一边,只给对方听了个声音,很疲倦的样子,“你有事没啊,我还没睡醒,要睡了。”

  “别睡别睡。”周晚溪叫魂似的一连串喊,“我有事!”

  “什么事?”何辜在睡着的边缘试探,“有话快说。”

  他翻了个身,带起一阵床被摩擦间的窸窸窣窣,听起来有些乍然的刺耳,遮住了周晚溪本就因心事重重而有些低落的声音,他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遍:“什么?”

  “...没什么事,”周晚溪自嘲地笑了笑,他舒了口气,“我说啊,等到过一段...定罪之后,去探望一下他。”

  “嗯,是需要。”何辜这会儿倒也睡不着了,他觑着窗外尚且还有些阴沉的天色,没过多久听到门外男人走动的脚步,再然后就是关门的声音,他不着边际的想着:会情人?

  也不知道李小敏回去后会怎么跟李军讲。纵然再惊天动地,讲出来之后,想想也全成了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

  他不再想这些事情,于是轻飘飘的问道:“出来溜溜?”

  于是两人噎着冬日的冷风,约在了早晨人烟稀少的河堤上,踩着一地细碎的鞭炮渣,周晚溪看上去仍然有些恍惚的样子,话也不如之前多,两人之间充斥的几乎全是沉默,少见又难捱。

  何辜看奔腾的江水,触壁时卷起泛着土黄色的汹涌的浪花,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伴着巨大的水流声显得有些失真,“昨天的事别放心上。”

  “嗯。”周晚溪捏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江边带着潮湿泥土气味的空气,大年初一,哪里都是空空荡荡的,他忽然喊了声,“何辜。”

  “对你来说,报仇又有多重要?”

  “......”

  周晚溪似乎也并不需要答案,只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一直琢磨昨天你说的话,越想越觉得...”

  他望向何辜僵直的身体,努力勾起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惨淡的笑容,“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不要变成下一个刘哥?”

  短暂的情谊尚且让他崩溃,更别说何辜。

  昨夜他深陷梦魇,梦境里全是对方浑身浴血,面孔被仇恨折磨的狰狞而又扭曲的样子,醒来只觉后怕,出了一背淋漓的冷汗,周晚溪心胸并不宽广,只能装下自己在乎疼爱的人,他怕一朝梦碎,现实面目全非,他怕对方没有后悔的机会。

  何辜没吭声,根本不欲进行这个话题。他正呆愣着,世界猛地天旋地转,长久以来训练出的求生本能让他在将要倒下时狠狠拽住了周晚溪的衣服将对方拉近,在空中一个翻身,将对方抵在了身/下。

  周晚溪根本没想反抗他,两人双双跌在地上,何辜锁着对方的手,动作间喘着气,“你到底疯什么?”

  “......”对方没说话,气息却意外的粗/重滚烫,他赫然抬眼,看到周晚溪通红的双眼,以及一滴没来得及滑落到底的泪水。

  他懵了,正待要开口说些什么,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后脑勺,随即不受控制的向下凑,直到吻上了周晚溪冰凉的嘴唇。

  草地是湿漉漉的,残留着夜里未完全干涸的水渍,吻是干燥的,一触即分,周晚溪紧闭着双眼的脆弱全无限放大后映入何辜的眼里,他瞪大眼,双眼皮被撑得只剩窄窄的后半条,在某一时刻有些类似于毛茸茸小兔的可爱,但随后便换了副样子,狠狠的推开了周晚溪,捂着嘴不可置信的爆了句粗:“你他/妈......”

  周晚溪被推开,仍然保持着那副颓废模样,天光渐渐刺眼,他用手臂挡了一下,没什么感情波动地说:“我对你怀着这种心思,你让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你变成不同的人?”

  他良久没有收到回答,再看向旁边时,草地空旷,四下无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何辜狼狈地跑远,唇上残留的触感绵软温热,和周晚溪本人一样存在感鲜明,他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被吻过的唇瓣,无尽的甜蜜与痛苦顷刻间不分你我地弥漫上来,像戒不掉的瘾,那些想来全是快乐与甜蜜的过往全被印上了血淋淋的标签,每一张都写着:周晚溪喜欢他。

  周晚溪也喜欢他。

  可是哪里值得?他把自己想象成一片全无波澜的黑暗,似乎下一刻就要吞噬掉那束明亮温暖的光。这一想象中的场景让他立时苍白了嘴唇,几乎是驱逐似的将其从脑海里赶出去,转而被另外一句话取代:不能变成这样。

  他跌跌撞撞回了家,把手机关了机,倒在松软寒冷的被上,而后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相处时的画面走马灯一样从他脑海中闪过,从开始的雨夜相见到后来朝夕相处,诊所交锋,无人问津的小路,何辜眼眶酸涩的厉害,恍惚间以为自己要掉一滴泪,他迷迷瞪瞪的伸手去摸,却还是一片干燥,想来时间太久,连痛都不屑于再走形式,只留给他一阵难言的心脏蜷缩——

  他开始躲避周晚溪。

  起初是接电话含含糊糊,拒绝视频拒绝露脸,后来索性连电话都很少接,约他来家里就找尽借口拒绝,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朝回到解放前,虽然纵使周晚溪已经猜到了这么个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失落难过。

  什么啊,连正经的告白都没有,就全玩完了。

  他沮丧的想着放弃,动作却非常诚实,又拨了个电话过去,这次响了几声,对方慢吞吞的接了,语气是刻意的淡漠疏离:“喂?”

  “喂,是我。”他丧气,蔫蔫地道,“有事。”

  “什么?”

  “刘哥的事差不多结束,可以去探视了,我预约了明天上午八点,你一起吧。”

  这下何辜没法推拒了,他纠结了半晌,轻声应了,“那明天直接门口见吧。”

  好久未见,再看到彼此时两人皆惊讶于对方的憔悴,可是又都不敢鲁莽地关心,周晚溪生出一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于是尴尬道:“走吧。”

  他们终于在年后见到刘成,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刘成这段时间明显清减了不少,脸色看起来是青白色的,宛如病入膏肓,他同意了探视申请,却不肯看他们一眼,视线始终牢牢地钉在地面上,隔着一扇玻璃,慢吞吞地拿起了电话,“晚溪。”

  周晚溪只觉得鼻头又开始酸涩,他用力眨了眨眼,尽力稳着声音说,“刘哥......为什么?”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到了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徒劳无力地问一句为什么。大抵人世间所有的遗憾,都逃不过这么一句话,想来就算真问出来个来龙去脉,又能有什么用?

  既定的事情无法更改,但总有人妄想分析出个理所当然。

  刘成,也许可能真名并不是这个,此时缓慢地拉动肌肉组成了一个类似于嘲讽的笑容,“为什么?我让他杀人偿命啊。他让我儿子染毒,我就让他拿命来换!”

  他忽地抬眸,正正对上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何辜,然后态度软化,似乎是回想起了某些往事,目光变得悠长沉缓,“...我儿子,走的时候跟你们差不多大。”

  “他多好啊,学习也不错,就是总也吃不胖,后来染上毒瘾,就更瘦了,我把他锁在屋里...你们知道吗?他生不如死。”

  思绪又被带回那段日子,那里有昏黄的床单,总晕着洗不掉的尿渍,湿淋淋地提醒着他:自己的孩子正受着怎样的屈辱,偶尔神智清明时又该如何的难捱。

  后来,也是在一个类似于今天的阴沉天气,刀刃上流淌的血迹混成一小片水洼,粘腻到握不住,落在古旧的水泥地上,发出清凌的响声。

  那时候他还尚且是一个手艺不错,体型偏瘦的普通人。

  无穷尽的精神药物将他吹成如今的模样,有时照镜子都险些认不出自己,他背井离乡,一路逃到N城,终于溃败,终于轮到他用后半生来偿命。

  刘成有些浑浊的双眼里流出大颗的泪水,砸在了会见室的水泥地上,他就这么通红着双眼,哽咽了话语也不停,“他本来可以有最好的一生。”

  “你们猜,他最后被关在屋里,犯毒瘾时六亲不认,连最软的垫子都可以将额头磨出血痕,哭着求我给他药时,是什么感受?他从顶楼跳下去的时候,会不会也有一丝害怕?”

  尘封的记忆被掀开,糊了周晚溪满脸,他禁不住一般别开了头,短短的三言两语给他带来的是无穷的震惊与悲哀,他艰难道:“刘哥...别说了,刘哥!”

  “说出来,我也就解脱了。我这一辈子,我儿子死的时候,就活够了。剩下的每一天,我都在被回忆折磨,我不想每天做梦都是他血肉模糊的样子。”

  “我杀了杀人犯,什么也不图了。”他重重呼出口气,复又看向何辜,“你有些像他,长相和性格都是。”

  所以才会给他关怀,妄图补上早已不在人世的那个人应得的父爱。

  何辜感觉到自己正颤抖着,他费力的接过周晚溪拿着的电话,同刘成对视半晌,才轻轻道,

  “您是个好父亲。”

  周晚溪又被扑面而来的悲伤噎得说不出话来,对话就这么简短的结束,直到走出会见室,他才终于活了过来一样,滴了一滴泪水,听见旁边的何辜淡淡说:“你现在懂了吗?”

  “懂和赞成是两码事。”他抓住机会,想继续往下说,却被对方截住了话头,“那周晚溪,你懂不懂,有些人想要的,永远都应该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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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