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反骨【完结】>第26章 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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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警察见周晚溪皮相好,言语之间又满是高中生还在象牙塔里近乎幼稚的天真,本就没把他当成什么电话里说的共犯,于是耐心劝慰:“不用害怕小同学,你现在是安全的。”

  警察以为他是后怕,是本能驱使的自我确认,但这让周晚溪愈发地崩溃,攥住那一片衣角的手指徒劳无助地垂下,在原地勾出一个颓废的角度,他无意识地喃喃:“怎么会...”

  那个人明明是温和又善良的,怎么一夕之间变成了让别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犯,连世界都变了样?

  他想起来刘成总沧桑充满故事的眼神,嘴唇颤抖着又掉下一滴泪,忽然想知道没了老板和员工的那家烧烤店,要怎么开下去?

  一家开在冬天,没挺到夏天的烧烤店,一段相识于冬季,没相伴到夏季的情谊。

  周晚溪的信仰和友谊全摇摇欲坠,接受笔录时只颠三倒四的重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眼神茫然失焦,黑沉沉的看不见一点光亮,睫毛也低敛着,乍一看,倒和平时的何辜有几分相似。

  负责做笔录的警察认定他已经被这场飞来横祸惊得慌了心神,便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叫他出去,周晚溪失魂落魄,看见门外等候的周赫和何辜也没心力再做什么多余的反应,倒是在临出门之前,听何辜认真问道:“您好,我想请问一下可以探视吗?”

  “现在还不可以。”警官很客气地回答,脸色已经被这两个小孩弄得有些冷淡,“你们跟那胖子是什么关系,这么上心?”

  “是...是朋友关系。”周晚溪突然低声回答。

  “和杀人犯做朋友?小孩,你傻了吧?”警官嘲笑他,“年轻人,遇人不淑不要紧,及时认清就好,大过年的,快回去吧。”

  “......”周晚溪固执地垂着头,也不回答,就盯着鞋尖一块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污渍,他在心里暗暗地将这块污渍和大年三十的一场闹剧做了对比,眼眶酸涩得发痛,何辜握着他的手,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都一言不发,周赫饶是有心,但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只得闭口作罢。

  何辜跟着他们先回了周晚溪家,郑陆欣一个人做了大半桌菜,心神不宁的,见他们一起回来,连忙凑跟前问道:“怎么了?晚溪?宝儿?”

  周晚溪眼珠动了一下,面色还是惊惧过度后的麻木,他看到郑陆欣担忧的神色,想起一路上周赫和何辜的沉默,终于勉强提了提嘴角,“妈,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周赫了解了事情大概,站在最后挤眉弄眼地跟郑陆欣使眼色,他拍了拍何辜的肩,意有所指道,“小何,辛苦你了。”

  何辜颔首,拉着周晚溪回了屋,给木门咔哒一声落了锁,再回头时已经看到颓然滑坐在地的周晚溪,对方这会儿已经不是刚开始的失态,只是仍旧魂不守舍,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刘哥不是这样的人。”

  他手握成拳,用力地往地板上一砸,关节处顿时泛起红色,他突然失控地吼:“他就不要他的人生了吗!”

  何辜跪坐在他面前,两人连屋里的空调也没开,地板寒冷刺骨,让他轻轻哆嗦了一下,声音低沉,但很严厉,“周晚溪!”

  “我想不通,我只是想不通,”周晚溪悲哀地看了他一眼,“如果非要偿命才算报复,自己岂不是也变成了被唾弃的那些人之一?”

  何辜听见自己浑身血液沸腾的声音,叫嚣着否定,他强自稳了稳心神,自嘲的笑了一下,从更远的刘成身上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你又怎么知道他想要过现在的人生?”

  两人在屋子的角落里对峙,半晌,何辜呼出了口气,“别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叔叔阿姨都很担心你...”

  “何辜,”周晚溪忽然打断他,他眼底遍布红血丝,声音微乎其微,化作一股雾气飘散在对方耳朵里,“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

  “你也认为,只有以命来偿的仇恨,才能算是完整是吗?”

  何辜猛地抬头,两人直直对上了目光,天色已经有些擦黑,周晚溪隐约又看见他宛如狼一般发光的眼神,还未等他躲避开,就听对方回答:“我如果说是呢?”

  “历史课上讲十二铜表法,讲的就是血债血偿,像刘哥,我们都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仇恨会把他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你懂这些吗,周晚溪?”

  “我不懂!”周晚溪近乎歇斯底里地喊,“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告诉你周晚溪,我完全能理解刘哥的做法,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何辜咄咄逼人起来,让周晚溪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在这场争吵中发泄出了一些怒火,找回了点精气神,他此时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眉心,感觉力气正一点一点的流失,没了吵架的心思,语气很淡:“何辜,我把你从那个世界拉回来,我不想你再亲自把自己送回去。”

  对方没再说话,好一会儿才冷冷道:“发完疯了吗?我回去了。”

  他听见门被狠狠甩上的声音,早就坐立不安的周家夫妇关切地围上来,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不对劲,现在出来了,两个人都是一副气急攻心的样子,实在令人无法不在意,郑陆欣还记着年夜饭的事,于是问道:“小辜吃过了吗?要不要吃点再走?”

  “......不了阿姨,”何辜似乎在走神,答得心不在焉,随口扯了个谎,“我爸在家等我,我先走了,阿姨叔叔再见。”

  他婉拒了周赫送他回家的提议,直到再次一个人穿梭在冷风里,还依然想着和周晚溪的那番争吵,一字一句都刻在他心上,令他晃神,他就在这种极端的痛苦与不可思议的悸动中想:这算什么事?

  自己明明是来安慰对方,结果竟然又和他吵了一架,还不知不觉把内心想法抖落了个干净,所作所为堪称不打自招,是中邪了吗?

  恐怕是中了名叫周晚溪的邪吧,他叹息。

  今年大年三十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他脑海中纷繁复杂,一时没个头绪,只得翻来覆去地回忆两人和刘成在烧烤店的点点滴滴,他何尝不觉得难过?

  刘成给他带来的远不止几顿餐饭那么简单,他们之间,或许也可以称作是一种独特的心灵感应,刘成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已经缺席已久的父爱的寄托,如此想来他这人果真是扫把星,亲爸和半路的假爸爸全出了事,干脆以后还是自己孤独终老算了。

  家里亲爸还没回家,不知是不是又和李小敏在一起鬼混,他近来十分不愿意想起这个,毕竟前一段还信誓旦旦地跟李军说自己不欠他什么,如今亲爹跟他亲姐搞在了一起,如果被发现的话,以对方那种死心眼还记仇的货色,半夜来他家把他杀了也说不定。

  他呆坐了一会儿,打开电视,恰好春节联欢晚会刚刚开始,主持人热情激昂的台词瞬间充斥了家里的每一个寂静角落,吵得他耳膜疼,索性又关上,不再理会。

  周晚溪,周晚溪也不知道好点没有,他漫无边际地想,望着窗外几根光秃的枝桠发呆。

  玄关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钥匙插/入生锈锁孔时令人牙酸的转动,他一时没回过神,下意识看了过去,正看到一对纠缠的男女。

  两个人都很清醒,酒量被完美地把控在微醺和欲火焚身之间,此时三人面面相觑,李小敏嘴里还叼着一根烟,连火都忘了打,显然也很震惊,“...小辜?”

  “......”他静静盯着浓妆艳抹的李小敏看,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小敏姐,今天过年,你不回去陪李军吗?”

  看似冷淡,实则句句直戳心窝。何辜看到李小敏骤然紧缩的瞳孔,如愿以偿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你要过夜吗?”

  “......”李小敏不知想起了些什么,眼眶倏地红了,逃也似地对那男人说,“你儿子在,我先走了。”

  说罢便拿起自始至终没点燃的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那男人啧了一声,脚步略有些踉跄,但好在还没不省人事,只是不满地骂了一句,“狗东西...坏老子好事!”

  何辜充耳不闻,径直回了房间,明明是热闹的大年三十,早早吃过年夜饭的家家户户都在外面热情地唠家常,相互寒暄,再道一句新年好,可他的家里全是死气沉沉,没人来,也没人走出去,想必更配不上“好”这个字,连门外的对联都是几年之前贴的,胶水已经干涸,留下暗黄色的一长道痕迹。

  他迫切地想念起了周晚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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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到26了,总有姐妹反应周晚溪是不是太弱了,没有攻的气质,但是作为一个在温室里长大,不识人间疾苦的的小男孩,他对这个世界和很多事情的了解与久经折磨的小鸽子不一样,他善良温暖乐观,和小鸽子是完全相反的存在,所以他们才能相吸、完美的契合。

  小男孩的长大需要时间,需要经历更多,他就像我们每个人中学时代都认识的那个没心没肺但某些时刻意外温柔的男孩子,他是被依赖的存在,给予何辜心理的安慰和伤痕的抚平。

  他是接纳,而小鸽子是索取。

  今天来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