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第一场雪下的很急促,早上还是大太阳,下午乌云密布,沉沉压着头顶的天。

  江玺放寒假了,搓着手跑进店里。

  把一个纸包放在桌上:“烤红薯,巷子口买的,现在还烫着,都来吃点啊?”

  “来了。”沙发上,姜堰词把外套拉下来,睡得头发跟乱七八糟。

  他对着玻璃门整理了自己的形象,鼻尖闻到浓重的烤红薯味儿,房东蠢蠢欲动,对着一个烤红薯下了手。

  “你外婆出院了吗?”姜堰词边吃边问。

  江玺:“出院了啊,外婆说过年要在家里过,不在家里过的年就不算过年。”

  姜堰词欲言又止。

  江妈妈的病其实已经到了保守治疗的地步,什么时候会恶化,谁也说不准。

  如果在医院,有什么突发情况还能抢救。

  现在回了家,过年期间帝都的道路车流量大,很容易堵车,万一来不及救治……

  江玺似乎知道他怎么想的。

  掰着烤红薯闷闷的说道:“我们都不同意,但外婆坚持要回家过年,后面还是舅舅一锤定音。”

  他顿了顿,又问:“大哥,你说外婆是不是有感应,觉得自己……”

  “红薯堵不住你的嘴?”江翊不声不响的走出来,他这段时间眉眼间的疲累就没下去。

  但晚上依然有精力折腾房东。

  江玺猛的塞了一口红薯。

  “咳咳咳。”

  姜堰词把水杯递过去。

  大外甥喝了两大口水,才把噎嗓子的红薯块咽下去:“舅舅!你谋杀亲外甥啊。”

  江翊揉着眉心:“你还不回去?”

  江玺理所当然:“我跟你一起回啊。”

  江翊:“我年三十才回。”

  说话时,江翊放下揉着眉心的手,眼神落在没心没肺吃烤红薯的姜堰词身上。

  姜堰词当然知道江翊在看他。

  他抬起头:“怎么了?”

  江翊抿唇:“你过年不回去?”

  姜堰词似笑非笑:“不想被当ATM。”

  他要是回家,肯定会抓着他说给小他二十几岁的弟弟买房买车再送个钱。

  大过年的,他何必回家讨个没趣?

  江翊起身,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柜台。

  小昭抬起头:“老板?”

  “店里的备用钥匙给我。”江翊说。

  小昭在抽屉里翻了个遍,最后才捞出根本没用过的备用钥匙。

  江翊手一扬,备用钥匙吊在姜堰词面前。

  姜堰词勾了勾手指:“给我的?”

  江翊:“钥匙给你,过年可以待在店里。如果有朋友一起过年,可以让他也住下。”

  姜堰词把备用钥匙收下:“好。”

  江翊手指一空:“朋友睡客房。”

  姜堰词忍俊不禁,笑开了眉眼,眼神带着轻佻:“好啊,听江老板的。”

  *

  年三十早上。

  姜堰词窝在被窝里,背脊和肩膀展露着“彻夜狂欢”后的痕迹。

  他眼皮沉重,把脸埋在被子里蹭了蹭,懒洋洋的说:“这么早出发吗?”

  江翊洗漱完,穿上浴袍,俯身吻了下姜堰词,看着他懒得睁开眼的模样,低笑:“给你做个早饭。”

  姜堰词:“好啊,今天吃什么?”

  “豆浆油条。”江翊随口说。

  江老板说着豆浆油条,但早餐不止这两样。

  姜堰词臀部难耐,在凳子上调整坐姿。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坐着不费力,也不难受的姿势:“几点回去?”

  “下午两三点,江玺去医院拿药,等他拿完药回来就回去。”

  姜堰词抬了抬下巴:“上次听烧烤店的老板说,之前你家也在这边,后来卖了,那现在回家过年回的是哪边?”

  “乡下老家。”江翊对那栋小楼的记忆不深刻,也并不执着非得拿回来。

  所以,姜堰词提起这事,他没什么感觉。

  江玺拿完药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半,江翊把东西都装上后备箱。

  江玺还站在门口和姜堰词说话,唠唠叨叨说什么不如跟他们一起回去过年什么的,还说过年一起上分。

  “干嘛?”肩膀被拍了一下,江玺埋怨的撇嘴。

  江翊看着副驾驶:“进去。”

  江玺继续撇嘴:“我和……”

  “进去!”江翊加重了语气。

  江玺顶不住恶势力,乖乖进了副驾驶座。

  一坐进去,还把车窗摇下,趴着车窗,显然想光明正大的听墙角。

  江翊懒得管他,他站在姜堰词面前:“我初四就回来。”

  姜堰词穿着江翊的外套,“好啊。”

  江翊眉眼微动,最终旁的都没说,只呢喃了一句:“等我回来,好吗?”

  姜堰词依旧是那副模样,眉眼轻佻:“好啊。”

  江翊喉咙口梗着一股气。

  他伸出手盖住江玺的眼睛,另一只手压着姜堰词,在他唇上狠狠一吻。

  唇齿之间,江翊又说了一次:“等我回来。”

  姜堰词唇角含着笑意,反吻回去。

  天空下起了小雪。

  两人吻的难舍难分。

  细密的雪花落入纠缠着的唇齿之间,舌尖轻抵,雪花瞬间融化。

  姜堰词摸着唇角,看江翊的车越来越远。

  他把备用钥匙勾在指尖打着圈,他转身把店门锁好,给某位被遗忘很久的朋友通了个电话:“出来,喝酒!”

  曲夜洄在家陪长辈们打麻将,咬着根香烟,被旁边的长辈兜头一个巴掌:“抽什么抽,盼着我们得肺病啊!”

  在外当大爷,在家当孙子的曲总手忙脚乱丢掉香烟:“成成成,姑父您说了算。”

  然后,喂了张“八筒”给姑父。

  姑父正好胡八筒。

  曲夜洄把位子让给他爸,“哟!不守着你家江老板了啊。”

  姜堰词慢悠悠的在巷子里步行。

  沿途还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说新年好。

  老街家家户户过年气息浓厚,虽然不让放烟花爆竹,但红灯笼,红春联绝对不能少。

  青石板路上放着几只生了火的炉灶,用的还是煤饼。

  炉灶上炖着一大锅一大锅的东西,肉味浓郁。

  姜堰词走着走着觉得饿了,顺路拐进了自家过年休息的小酒吧:“上次的罗曼尼康帝还没喝完,来么?”

  曲夜洄:“来!老子账上的酒,我没到,你不准喝。”

  *

  “舅舅,你怎么不邀请我大哥跟我们回家过年啊?”江玺睡了一整段高速,下了高速反而清醒了。

  江翊嗤笑:“他不会来。”

  江玺:“恩?可我觉得你俩谁也离不开谁啊。”

  然后,他听见身边人嘲讽的笑声,很轻。

  江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猛的转身:“你刚才是在嘲讽?你嘲讽谁啊!”

  江翊眼神冷淡,一脚刹车踩下,江玺没反应过来,被急刹车带来的惯性猛的往前抡,然后又被安全带带回来,重重撞在椅背上。

  “我……”

  “闭嘴!”脏话还没出口,就被人闪现预防。

  江玺憋闷的下了车。

  江芳站在门口等着两人,听到声音把劣质的女士香烟扔在地上:“回来了啊,怎么这么迟?”

  “你哪来的烟?”江翊拧眉。

  江芳:“牌桌上混的时间长了,自然有人给啊。我可没自己买烟,你之前也说了不许我买,我拿别人的可不算我买啊。”

  江玺:“……”

  他小心翼翼的觑着舅舅的神色。

  最怕舅舅下一秒直接转身上车关门,发动,离开老家。

  不过很显然,这样的情况没发生。

  江翊把后备箱的东西拿进家里。

  家里混杂着奇怪的中药味道。

  江翊习以为常,先去看了卧病在床的江母,陪她说了会儿话,才去厨房帮江父的忙:“爸。”

  江父佝偻着背,头发白了大半:“回来了啊,去休息吧,吃晚饭了叫你。”

  “我来帮你。”江翊卷起袖口,站在水槽前洗菜。

  江父问了一些店里的情况,江翊一一作答。

  最后,突然问道:“在外面这么多年,没遇上合适的?你看你现在这个年纪,是时候结婚了。”

  江翊眉心微跳,洗菜的动作不断:“现在挺好的。”

  “哪里好了?”江父拧眉,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总归要有个人在身边,结婚生子……孩子必须有!”

  江翊把洗好的菜放在砧板上。

  他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厨房里显得非常逼仄。

  江父似是有所感应,一直没敢抬头,更没敢回头看儿子。

  “江芳告诉你了。”

  江父背脊一僵,接着猛的一抖。

  江翊嗤笑,凉凉的盯着他的背影,坦白:“是,我喜欢男人,我没结婚的打算,并且我现在有一个想要的男人!”

  江父猛的回头。

  江翊嘴角一直挂着凉薄的笑。

  他就这么看着江父:“高中开始,我就没提过要求。现在,我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