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奕紧紧地拥抱方承熙, 一刻也不想松手,方承熙在他怀里已经哭红了双眼,郝奕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两人在路边紧紧相拥, 好在路上没什么行人,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二人难得的重逢时光。

  拥抱了很久, 郝奕才松开方承熙,给他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哑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我一直找不到你?”

  看到方承熙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 身上穿着白衬衫黑裤子,非常正式的装扮,郝奕又问:“你刚才坐车是想去哪里?是去工作吗?”

  这些问题一句话说不清楚,路边的梧桐树下有几张长椅供路人休息,郝奕揽着方承熙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打算坐下来慢慢聊。

  方承熙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兜里想摸出纸笔, 郝奕比他动作还快,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纸笔递给他。

  方承熙见他随身带着纸笔, 不由地心头一暖, 想起了上中学那会儿, 有几次他来不及找纸笔,郝奕总是能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纸笔来给他,好像郝奕的口袋里也经常装着纸笔一样, 应该是为了方便跟他交流才特意装的纸笔。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郝奕还保留着这个习惯。方承熙感动不已, 眼圈又红了,正想握着笔跟郝奕写一句“谢谢”, 只听郝奕说:“其实不用写也行,我现在能看懂手语了, 你可以用手语跟我交流。”

  方承熙很惊讶,有些不敢相信,试着用手势比划了几下,问他:真的吗?什么时候学的手语?

  担心他手势比划得太快,郝奕不一定能看懂,方承熙特意把动作做得很慢,做完一脸担忧地望着郝奕。

  谁知,郝奕真的看懂了,郝奕微微笑了一下,回答他的问题:“上大学的时候学的。”

  这个可真是太让方承熙感到意外了,又意外又惊喜,还很感动,眼眶热热的。

  郝奕抬手轻轻擦拭了一下他的眼角,心疼地问:“能跟我说说这几年去哪了吗?”

  方承熙含泪点了一下头,接下来用手语结合纸笔把他这几年去了哪里一五一十跟郝奕说了。

  方承熙说,那年他听到郝奕和白识予的对话,听到郝奕说不喜欢他,他万分难过伤心,加上那时他爸爸出狱了,老是来打扰他和他妈妈的生活,他妈妈想带他离开这里,当时他万念俱灰,就听从了他妈妈的安排,转学走了,跟着他妈妈回外公外婆家了。

  他们在外公外婆家住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哪知他爸找去了,搅得他们不得安宁,他妈妈为了保护他,把他暂时寄养到在另一个城市工作定居的舅舅那里,在那里上了学。后来他爸又找去了,几次三番去闹,他和他舅舅忍无可忍跟他爸动了手,打电话报警,他爸害怕不敢再来,自己去借高利贷去赌,没钱还,被人逼债,走投无路,一时想不开跳了楼,没抢救过来,死了。虽然死有余辜,可是毕竟是亲爸,还是难过了一阵子。

  他爸死后,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才恢复平静,他也在他舅舅那边安心地上学。

  起初,他也想过要回来,可是一想到郝奕说不喜欢他,而他在与郝奕相处的那些年中早就不知不觉动了心,已经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去面对郝奕了,也怕郝奕知道他的心思后觉得他变态,又因为他自身的缺陷,越来越自卑,越来越觉得不配站在郝奕的身边,所以才不敢回来。

  由于高考前他状态不好,没发挥好,没有考上那几所名牌大学,考上了南方的一所211大学,选择了特殊教育专业。

  大二寒假的时候,他实在是太想念郝奕了,偷偷回来过一回,可是见到以前他们住的小区已经被拆迁了,原来的住户也不知道被安置到了哪里。本来他还想回来偷偷看一下郝奕的,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想到,回来看到的却是面目全非的景象,郝奕的家和他原来租住的房子已经被夷为平地,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伤心之下,他带着深深的遗憾和眷恋再次离开了。

  后来,他通过多方打听,知道郝奕去了北方上大学,也知道郝奕在哪个学校,但他不敢去找,一边想着一边害怕,就这样过了几年,大学毕业后他出国深造了,背井离乡在国外呆了三年才回来。回来后因为外公重病住院,不久撒手人寰,他妈妈和外婆悲痛欲绝,他陪着他妈妈和外婆,等她们走出来了才开始找工作。

  他还是很想回来这里工作,主要是想看看郝奕,哪怕不能在一起,远远地看着也就心满意足了。前段时间正好看到这边的特殊教育学校要聘请一位特教老师,他就给校长发去简历,校长看了非常满意,亲自给他发了邀请函。

  然后他就带着近乡情怯的心情回了这里。昨天他刚到的,今天中午刚和特殊学校的校长见了面,吃了饭。吃完饭正坐着公交车回酒店,没想到在公交车上让他看到了在后面追赶着公交车的郝奕,一看到郝奕他就忍不住了,急着想要下车,奈何公交车没到站,只能等到下一站了才能下车,一到站,他就飞奔下来了,急着想要见这个人,又害怕见这个人,害怕他又说出来什么让他伤心难过的话,没想到郝奕跟他表了白,到现在他还觉得有点不真实,像是在梦中……

  “不是在做梦,”郝奕简直心疼坏了,手指轻轻抚摸着方承熙清瘦的脸颊,“都是我不好,那时我看到你和高源在台上合奏,我特别生气,然后还听到别人说你和高源是一对,我就更火了,郁闷地回了教室。白识予问那些话的时候,我正在气头上,所以才说那样的话,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很喜欢你,只是发现得太晚了,对不起。”

  方承熙听完,才知道误会郝奕了,心里特别懊悔,懊悔当时年少冲动,让他们两人生生错过了那么多年,想到这,方承熙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郝奕拿纸巾给他擦眼泪,像年少时那样每次看到方承熙落泪总要软下心来哄人:“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说着,搂了一下方承熙的肩膀,让方承熙的头靠在他肩膀上,温声安慰说,“当年你爸爸出狱了你怎么没告诉我,以后有什么事不许一个人闷在心里,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嗯。”方承熙脸颊埋在郝奕的颈窝里鼻子酸酸地应了声。

  郝奕静静地搂着他,等他情绪稳定下来了,关心地问他:“你住的酒店在哪?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你别住酒店了,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方承熙有些犹豫,半晌后,点头同意了。

  “那咱们走吧,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郝奕高兴地说,他好不容易找到方承熙,担心方承熙再次离开他,他必须得把人留在身边,时刻看着,免得回头又找不到人了。

  方承熙住的酒店也在新区,打车几分钟就到了森*晚*整*理。

  到了酒店,郝奕主动帮着方承熙收拾行李,收拾好行李,帮方承熙提着行李箱到一楼前台办理退房手续。方承熙从前台服务员手里接过押金放回钱包的时候,郝奕不经意间瞥见方承熙钱包里的身份证,他愣了一下,把身份证拿过来看了看,纳闷地问:“你改名字了?”

  方承熙的身份证上赫然写着:何承熙。

  方承熙点了一下头,用手语解释说:转学后改的,随我妈姓。

  怪不得。

  怪不得这几年他在网上查找方承熙的信息,再追着方承熙的名字寻找过去总是找不到人,原来查找的名字不对,方承熙早就换了姓。

  郝奕心里泛上一点苦涩,不过也只是一瞬间,那点苦涩就淡下去了,不管怎么说现在人找到了,未来的日子将会都是甜的。也无论方承熙改成什么名字,都是他的熙熙,都是他的媳妇儿。

  他微微笑了一下,把身份证还给方承熙,说道:“收好。”

  方承熙轻点了一下头,把身份证收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郝奕。

  郝奕笑了笑说:“走吧。”

  “嗯。”方承熙哑声应着,两人一起离开了酒店,打车来到郝奕住的地方。

  一下车,郝奕就领着方承熙走进一个小区里,一边介绍说:“我在这里租的房子,咱们先住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咱们再搬家。”

  方承熙点点头,也没问过段时间要搬到哪,他现在一切听从郝奕的安排,郝奕说去哪,他就跟去哪。他迷迷糊糊地跟着郝奕进了一栋楼房里,乘坐电梯上了楼。

  “熙熙,快点进来。”

  郝奕拿钥匙打开了一间房门,提着行李箱进了屋,扭头对正在发愣的方承熙说。

  “好。”

  方承熙无声地应了一下,走进了屋子。

  郝奕租的房子不大,是个一居室。虽然是租的房子,看着很干净整洁,一点也不凌乱,可以看出,郝奕平时在家挺讲究卫生。

  “要换鞋吗?我给你找一双拖鞋穿。”郝奕说着,打开玄关处的鞋柜,正想给方承熙找一双拖鞋穿,看到鞋柜里摆着的一双篮球鞋,他顿了一下,拿出来问方承熙,“你还记得这双球鞋吗?”

  方承熙低头看着那双球鞋,脑袋轻轻点了一下,用手语回答说:记得。

  那是郝奕十七岁生日时,他送给郝奕的生日礼物。

  “这是你送给我的球鞋,我一直穿着,后来小了,穿不上了也舍不得扔,一直珍藏着。”

  郝奕说,以前看到这双球鞋,他都会觉得很伤感,如今他一点也不伤感了,可以轻松愉悦地说出了这番话。

  可是这番话落在方承熙的耳朵里,又让方承熙红了眼眶,是感动着的。

  担心又把方承熙惹哭,郝奕连忙把球鞋收了起来,给方承熙找来一双拖鞋让他换上,随后招呼方承熙进屋让他坐着休息。

  方承熙坐在沙发上打量着郝奕的房屋,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尴尬地拿纸笔写下一句,问郝奕:叔叔呢?叔叔最近可好?他不跟你一起住吗?

  郝奕刚从饮水机那接了两杯温水过来,看到方承熙写的字,他神色黯然了一下,说:“我爸他前几年已经走了。”说着,在方承熙旁边坐下,把一杯温水递给他。

  走了?

  方承熙很震惊,接过茶水半天没回神。

  “他怎么走的?”良久,他晃过神来打手势问。

  “喝酒太多,得病去世的。”郝奕神情有些难过,说道,“以前每次挨打的时候,心里总是诅咒他早点死,后来他真死了,心里又很难受。”

  方承熙能理解他的心情,也感到很难过惋惜,以前郝奕的父亲对他挺照顾,现在得知郝奕的父亲已经走了,心里也很不舒服,他无声地安慰着郝奕,让他节哀。

  “嗯。”郝奕点了一下头,也问方承熙他妈妈这几年还好吗。

  提到他妈妈,方承熙心情也很沉重,用手语跟郝奕说,他母亲这几年挺好,就是一个人带着他很辛苦,如果没有他的话,他妈妈应该会过得很轻松幸福。

  “别这么想,”郝奕安慰他说,“你一直都很优秀,阿姨心里肯定会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自豪。你别自责,以后有空了多回去看看她,我陪你回去。”

  “好。”方承熙颔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看到他笑了,郝奕心情也好了起来,主动跟方承熙说起他这几年的情况,说他这几年都去了哪里,怎么找的方承熙,还跟方承熙分享说他找到他妈妈了,他妈妈有了新的家庭,过得挺好,回头有机会把方承熙介绍给他妈妈认识……

  方承熙静静地听着,一会儿为郝奕找到他妈妈而高兴,一会儿又为郝奕这些年这么辛苦地找着他而感动心疼,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着,最后化成了眼泪溢出了眼角。

  郝奕一看到他掉眼泪立马哄他:“对不起我不说了,肚子饿不饿?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出去吃饭吧?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中午和特殊学校的校长吃饭,方承熙由于有些拘谨,又因为刚刚回来,心情不太好,没有胃口,中午只吃了几口饭,现在肚子是饿了,他颔了一下首,同意了。

  于是,郝奕就带着他来到小区附近的一家饭馆里,点了很多方承熙喜欢吃的饭菜,饭桌上,郝奕不停地给方承熙夹菜,说他这几年瘦了很多,让他多吃点。

  方承熙津津有味地吃着郝奕夹给他的菜,时不时地抬头望一眼郝奕,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假装一脸平静地吃着饭。

  期间,郝奕问他要了手机号和微信号,在手机上保存了他的联系方式,他也在手机上保存了郝奕的联系方式,备注上写着“哥”。

  吃完饭,从饭店里出来已是万家灯火,两人步行回郝奕的住处,走着走着郝奕突然把手伸了过去牵住了方承熙的手。

  方承熙的心跳了一下,接着脸红了,没好意思去看郝奕,他想起来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年下大雪,郝奕也是像现在这样牵着他的手从家走到了学校,当时他小心翼翼地掩藏着那份悸动,不敢表露出来只是脸红心跳地被郝奕牵了一路,现在他同样也是脸红心跳,感觉很不真实,恍恍惚惚地任由着郝奕牵着他,直到走到郝奕的住所门口,郝奕出声唤他“熙熙,到家了”,他才恍然回神。

  “怎么了?”郝奕看着他,微笑着问。

  方承熙红着脸,摇了摇头。

  郝奕笑了笑,揽着他进了屋。

  进到屋里,郝奕说:“你先去洗澡吧,我先收拾一下卧室,你有睡衣吗?用不用我给你找一套?”

  方承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带的有睡衣,不用郝奕给他找。

  “行,那我就不给你找了,我帮你调一下水温。”郝奕说着走去浴室检查了一遍浴洒,确认浴洒没有问题水温正常之后,给方承熙找来一条新毛巾和一套新牙具,对方承熙说,“你洗吧,有什么问题叫我。”

  方承熙颔首,拿着一套干净睡衣进浴室洗澡去了。

  郝奕则去卧室整理床铺,特意换上了一套新的床单被罩,只是没有多余的枕头,他只好找来一张薄毯子折起来当枕头。

  弄完这些,方承熙也洗好澡出来了,穿了一套合体的棉质睡衣,刚刚洗过的头发没有擦干,正一缕缕的垂到额头上,衬得那张脸特别的干净秀气,一如当年。

  郝奕眉眼温柔地望着他,给他找来吹风机,插上电,帮他吹了吹头发,吹完,叮嘱他先上床休息,他洗完澡就过来。

  方承熙很不好意思地爬上了床,盖着薄被,枕着毯子折成的枕头等着郝奕。

  郝奕很快就洗好澡出来了,卷着一股沁鼻的薄荷的香味进了被窝,一躺到床上,他就把方承熙头下枕着的毯子拿了过去,再给他塞进去一个软软的枕头。

  方承熙心头暖暖的,想起年少时他们几次一起挤着一张床睡觉,那时枕头不够用,郝奕总是把枕头让给他枕。

  这一次,郝奕同样把枕头让给了他,知道推让也没有什么效果,方承熙也不再推让了,舒服地枕着枕头,侧着身子,定定地望近在咫尺的脸庞,眼神羞涩又舍不得挪开眼。多少年了,他天天想着这个人,如今终于见到了,他怎么舍得挪开一眼。

  郝奕也侧着身子看着他,抬手轻轻抚摸着他俊秀的脸颊,瞥到他的脖子上有一根细绳,郝奕心头一动,手指勾了一下绳子,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坠便从衣服里露了出来。

  看着熟悉的玉坠,郝奕很欣喜,问方承熙:“一直戴着吗?”

  嗯。

  方承熙颔首,爱不释手地摸着郝奕勾出来的玉块,这是郝奕当年送给他的无事牌,那晚他听到郝奕说不喜欢他之后,他当时伤心得差点扔了玉块,没舍得扔,这几年一直戴在身上从来没有取下来过。

  见方承熙一直戴着自己当年送的玉坠,郝奕很感动,也摸了摸那块玉坠,随后帮他把玉坠放回衣服里,然后又继续目光深情地望着方承熙,望着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捏起方承熙的下巴吻了下去。

  他没有跟别人接过吻,吻技非常生涩,方承熙也没有跟别人亲过嘴,笨拙地回应着他。

  两人吻了很久,郝奕才松开方承熙的嘴唇,最后在方承熙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再把人捞进怀里,抱着说:“睡吧,晚安。”

  说完,腾出一只手关掉了台灯,屋里暗了下来。

  黑暗中,方承熙在郝奕的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久就沉沉地睡下了。

  郝奕拥着他,也阖上眼眸,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两人分开那么久,终于可以睡一个踏实的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