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玥本以为自己会陷入昏暗之中，但恰恰相反，此时她眼前是一片明亮的空间，目光所至难以触及边界，而远远的，她看到一个看不出形状、散发出光晕的存在。
“系统？”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现实空间”，卫玥想，能做到的也只有系统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团光晕动了动，一个难以听出性别的声音传了出来：“嗯……很遗憾，我不是你的系统。不过，你的系统应该跟你提过我，它们一般称呼我为——主神。”
主……主神？！
卫玥一愣，她记得很久以前，系统确实和她提过主神，只不过那时候系统说主神暂时休眠，它联系不上。
可眼下，这个主神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唔，你看起来很意外，15732可能和你说过我在休眠的事吧，这个并没有错。”主神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向卫玥飘来，凑近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主神真的是一个发光的……团子。
“只不过这个小世界有点特别，所以我在让你去之前，给你留了一道意识，现在看起来是触发了。”
“触发？”卫玥想到了自己昏迷前脑海里响起的系统提示音，“是因为……我要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了吗？”
“是的，你的身份是最高机密。”金色的团子闪了闪，散发出来的光芒强烈了些，像是再强调这件事，“这个小世界本身已经很紊乱了，倘若你再告诉其中的人你的真实身份，这个小世界很有可能就彻底崩坏了。”
“本身就很紊乱……是因为那个高级任务员吗？”
卫玥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比起她那什么都不知道的系统，作为统管小世界存在的主神必然知道许多信息。
“他是主要原因吧，但这个小世界本身也很有趣，我一直在观察它，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大力气，希望能把这只害虫找出来了。”
“害虫……不过主神，如果你希望能尽早让小世界恢复稳定，为什么要……让我来？”
这是卫玥很长时间以来的疑惑，按自己系统所说，她这系统是新手，她本身更是新得不能再新的穿越者，这个小世界状况复杂，怎么会派新手来？
“你困惑这个？不用担心，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人会比你更合适了。”
金色团子晃了晃，光晕变得柔和，像是在安抚她一般。
“我……”卫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怎么回复，她倒是想知道主神为何对她如此有自信。
说实话，她对于“小世界”这个大概念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一直促使她完成任务、找出那个高级任务员的是……她不想让路愿湫出事。
可别说那个高级任务员了，现在连路愿湫和卫泠，这两个她在小世界最“熟悉”的人，都和她存在着信息差异。
凭她微小的能力，到底如何完成这些困难的任务？
“因为因果定律，我并不能直接插手各个小世界，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我都是会谨慎挑选任务员的。”金色团子飘过来，悬在了卫玥的眼前，“不过嘛，面对棘手的情况，你觉得焦头烂额是很正常的，但是不要急，你看目前为止，你都做得很好不是吗？”
“目前都还没有什么大事！”或许是刚在路愿湫那儿受了搓，卫玥此时还有些急切，“那个高级任务员甚至可以调动世界线，但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一段时间，路愿湫和卫泠之间的联系、计划，她丝毫没有觉察，路愿湫甚至还和她住在同一间寝室，卫玥会怀疑自己的能力，更担忧的是，她到底能否阻止那个高级任务员。
如果她不能的话……那路愿湫又会怎么样？
卫玥甚至想着要是主神能换个任务员来了，找个经验丰富、能力出众的，早点让小世界归于稳定，这样的话，路愿湫或许也不会面临那些潜在风险了。
“嗯……你别怀疑自己了。”主神闪了闪身上的光芒，又飘远了，祂的声音也变得空灵，这样听起来更接近冷淡的女声，“你不单是最适合的，同时，也是你自己选择这里的。”
“什么？”卫玥完全不明白主神为什么会这么说。
什么叫……她选择了这里？
卫玥又想到自己已经彻底模糊的、关于穿越之前的记忆，不知这二者间是否有联系，她想要继续追问主神，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光晕越飘越远。
“具体的答案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只要记住不能自己向他人说出穿越者身份就行。别在我这儿继续浪费时间了，在那里……还有人在等你。”
眼前的景象变换，卫玥回到了自己在御景国际的套房卧室内，只不过她此刻仿佛灵体状态一般，俯瞰着整个房间。
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倒下去，而后路愿湫扑过来接住了她，姣好的面庞上是她不曾见过的慌乱和恐惧。
路愿湫她在……害怕？害怕什么呢？
“卫玥、卫玥……”
她听到了本该清亮动听的女声此时抖得不成样子，看着路愿湫紧紧搂住她的身体，那双澄澈明亮的琥珀眸此刻竟然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脆弱无比。
啊，路愿湫……现在需要她。
卫玥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这个想法，而后便是天旋地转，伴随着强烈的头晕，她慢慢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睁开了双眼。
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感触、拥抱的力度，此时都清晰地传递了过来，路愿湫抱她抱得很紧，连呼吸似乎都比平日烫些，卫玥换下了正装，只穿了一件长袖打底衣，脖颈自然就露了出来，滚烫的气息打上去，感官格外明显。
而方才肉眼难以看见的，卫玥此刻也发觉了——
路愿湫在颤抖。
那是很轻微而细小的，急促且密集的。
“路愿湫……我……”头晕还在持续，但卫玥还是先开了口。
她本来是想安抚一下路愿湫的，可哪知怀里的人明显地抖了一下，而后稍稍往后靠了点，尚且带着水汽的眸子直直地望过来：
“卫玥？”
卫玥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可被路愿湫这可以说是缠绵悱恻的眼神看着心头一跳，连带着头好像更晕了些。
看着她又闭上了眼，路愿湫又紧跟着问：“你身体怎么样？要不然先躺下来，我打电话让医生来……”
“不……不用了，我可能就是昨晚没休息好……”就着两人还相拥的姿势，卫玥轻轻地拍了拍怀中人单薄的脊背。
她这当然不是身体原因，叫医生来也无济于事。
听到卫玥的答复，路愿湫收回视线，又垂下眼眸，卫玥注意到有一滴清浅的泪滴从她的眼角滑落，看得她呼吸一窒。
“卫玥，我……对不起。”路愿湫语气比之前倒是快了不少，像是不再被什么束缚着，“我和卫阿姨都不是恶意想要隐瞒着的，也绝没有想让你做所谓‘提线人偶’的意思。”
方才卫玥的一句话，让路愿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何让她如此难以接受，打着“为她好”的名号，却让她被蒙在鼓里、感到痛苦，又是否是真的“好”？
看似为她安排好一切，可却直接剔除了她的参与意愿，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安排人生”？
纵使从她个人的感情来说，她无比希望卫玥能处于一个安全的、不会涉及危险的境况中，但更为重要的，应该是卫玥自己的想法。
“以后不管什么，我都会先和你商量，你别再……”
路愿湫说着，细长婉约的眉又蹙起，半阖着的眸子掩去了她复杂的情绪，她又靠进了卫玥的怀中，将剩下的话隐于动作之中。
本来因着那一滴泪，卫玥早就把自己心里那点气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路愿湫又这样，她哪里还有生气可言？只是这次实在是不愉快的经历。
“路愿湫，我并不是要你事事都告诉我，你当然要有你自己的私人空间。我只是希望……如果是你需要帮忙的事，我能尽量出一份力。”
“更何况，你和我妈目前这样做，看起来和我有关？如果真的有什么的话，路愿湫，我更希望是和你一起面对。”
因为拥抱着的缘故，卫玥看不见路愿湫此时的神情，可她必须把自己所想表达出来。
良久，她听到耳畔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我知道的。”
路愿湫很早就发觉了，卫玥是个很好满足的人，有什么令她不开心的事，或许过一会儿就会被忘掉，她打趣她哪怕有时候急了，可稍微哄哄，卫玥又能很快平复下来；像这次应该是触及到了她的底线，可转眼间她又收敛了脾气。
她又称得上是一个有耐心的人，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很多话都会直接说，就像现在这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她总会是主动沟通的那一个。
卫玥，卫玥。
呼唤着这个名字，嗅着她身上的气息，确认自己所拥抱着的依然是“这个人”，路愿湫原本坠入慌乱的心渐渐回归了正轨。
她会学着去敞开自己，学会去依靠她。
“嗯？知道，那我们就算说好咯？”
“嗯。”
“那你快说说。”卫玥依然拥着她，两人此刻的氛围有些许的微妙，明明已经暧昧到了极致，却又不想退开，就着相拥的姿势开始交谈，“我猜……过去LY创造的资金链，是不是和你有关？”
路愿湫讶异地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会想到的？”
“我调查了向惊蛰过往的经历……她是福利院长大的，没有任何背景，之后在A国创业，但回国的时候也几乎是没什么积蓄，另外两位主创也没有提供资金的条件，可在这么个条件下，向惊蛰却成立了LY创造……甚至还在三年前完成了VR技术的突破。”
“这一切……如果没有充足的资金，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卫玥感觉到路愿湫轻笑了几声，一人身体的震动传递到另一人身上，那些触碰着的地方甚至有几分酥麻的感觉。
“卫玥，不夸张地说，你的观察真的很敏锐，反应也很快。”路愿湫的声音传来，“你想的其实已经对了一大半，LY创造的一部分资金链算是‘我’，只不过她们有更稳定的来源。”
“更稳定的来源？”这就是卫玥所无法涉及的领域了。
“你昨天应该……见过了。”说到这里，路愿湫声音又小了些，凑过来观察卫玥，像是担心她再生气，“昨晚给向阿姨送药的那个人，是她姐姐。”
“姐姐？”卫玥倒是没想太多，反而是抓住些关键信息，“等一下，向惊蛰她是福利院长大的啊？”
“是的……只不过是因为向阿姨她小时候被人拐卖了，但是买家没几年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把她丢弃了，向阿姨这才被送去了福利院。等到后来她去A国攻读学位，并展露天赋的时候，恰好她的家人也已经移民A国，这才相认的。”
路愿湫缓缓讲述了那一段过往，向惊蛰坎坷的人生被压缩在了这短短几句话里：“她家里的公司或许你也有所耳闻，是A国的一家知名科技公司。”
“那在这样的条件下……她怎么还会回国？”卫玥思索着，“你说一部分资金链属于你，可路家的财产也没有分割，你应该不会有本金的……”
“除非……你的母亲……？”
路愿湫成年的时候就昏迷了，而未成年时期除了他人赠与的财产，再不会有其他资金来源了，能给路愿湫这份援助的……只有她那位早逝的、并不关爱她的母亲——傅青云了。
她说完，看到路愿湫露出了一个笑，只是那个笑所蕴含的意味太复杂，像是嘲讽，又好像带了苦涩：“是的，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部分，更准确的来说，是LY创造的股份和一笔资金。”
“股份……唉？等一下！LY创造的股份？”卫玥大脑里转了一圈，反应过来路愿湫说的是什么。
她之前还想着是路愿湫有什么机缘巧合认识向惊蛰，然后用傅青云的遗产投资了LY创造，结果现在直接告诉她，傅青云那时候就已经投资了LY创造？
见卫玥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路愿湫的脸上回复了点生气，她笑着说：“你不是都调查过了吗，向阿姨回来创立LY创造的时间……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
经路愿湫的提醒，卫玥先前觉察的那些疑点、问题，此刻都被清晰地串联了起来。
十二年前，傅青云病重之时，向惊蛰回到K市创立了LY创造，傅青云成为了主要投资人并获得LY创造的部分股份，而在她死后……这些股份和剩下的钱，或许是通过遗嘱，都落在了路愿湫的头上。
可是，是什么促使一个人在病重且即将死亡之际，还要进行如此具有风险与未知的投资？而向惊蛰……她又怎么和傅青云搭上关系的？
这之中还有许多疑问，可有太多都关系到路愿湫的个人隐私了，卫玥并不打算继续问。
“你怎么不说话了？”路愿湫靠在她肩上，问了声。
“嗯……信息量有点大，我要消化一下。”
“很多关键信息你都不知道，消化不完吧？”
卫玥感觉路愿湫靠近了点，说话的气息扑了过来，让她的耳廓染上了层粉：“没关系……知道这些也已经足够了，你是LY创造的股东，那这一切按你说的来就行。”
“没事，卫玥，这些话我也想说，不然憋着太难受了。”路愿湫的手也搭了上来，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卫玥的肩膀。
向惊蛰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回国，当然，她回来也不是图什么发展前途，一个前途无量的人这么果断地回国，只为了一个人——正是路愿湫的母亲，傅青云。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于是给这个多年前关系亲密的学妹寄去两封信，而向惊蛰在收到信后，也不负所托，果断回国，并找到自己同样专注于VR技术攻克的朋友，经由傅青云以及向惊蛰背后的向家投资，创立了LY创造。
“你或许已经知道，我的母亲也是K大的，那时候……她读的是计算机专业，而向阿姨是她的直系学妹，比她小一届。但旁人所不知道的是，她们还有更深的关联。”
“我的母亲……也是一位孤儿，她小时候和向阿姨是在同一家福利院长大的，只不过后来我母亲被人收养了，直到她们在K大的迎新典礼上重逢。”
“虽然向阿姨从来不曾向我提起过，不过因为她当年毅然回国，她家里人对此都颇有微词，所以我曾听她姐姐提到过，LY创造的L和Y，是LOVE YUN的意思。”
那是向惊蛰隐藏在自己事业与理想中，难以言明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