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玥关上门后，还用背抵着门，满脸难以置信，以为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路愿湫？她怎么会来？现在她不应该还在展会那边吗？
卫玥一边抬手疯狂扒拉自己方才躺在床上弄乱的头发，尽量让它们平整下来，一面控制自己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频率跳动着的心脏。
结果偏偏她心跳还没缓过来，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声音不大，但很有节奏。
卫玥沉默着，本来还想装死，反正路愿湫也没办法破门而入。
结果敲了一会儿后，门外又传来声音，因为隔着门板，路愿湫原本清亮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卫玥，为什么关门？”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暂时不想见到你了！
卫玥头发理到一半，听到这句话，心里后知后觉地慢慢冒出了点火气，没什么好气地说了声：“就是不想开门！”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卫玥的心又是突突地跳。
路愿湫不会真走了吧？
其实……她也挺想看看她的，虽然她生气对方的不信任，可她更想要的是……是……
“卫玥，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再次听到路愿湫的声音，卫玥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生气多点还是高兴多点。她当然也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才导致自己被蒙在鼓里，可到底情绪涌了上来，想要继续保持冷静地思考着实让人为难。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听她的话呢？路愿湫那么敏锐的人，一定是发觉了她刚才在展馆里的反常举动，所以才会跟过来吧……那么，如果自己一直没发觉，她就一直不打算说吗？
怒气又卷土重来，这次还裹挟着更为强烈的名为委屈的情绪。
“卫玥。”那边，路愿湫又轻轻敲了两次门，锲而不舍。
好、好！她倒要看看路愿湫要怎么解释！
卫玥深吸了一口气，又快步去浴室镜子里看了一眼，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头发打理了一下，而后挂出一副无欲无求的表情，最后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的路愿湫看起来一如往常，酒店走廊里昏黄的灯光给她打上了一层暖色，也衬得那张本就摄人心魄的脸庞更显柔美，看过来的眼神更是轻柔。
甫一望过去，卫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又是一跳，她当然知道路愿湫平日里看起来就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只是眼前这似水柔情的样子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啊不对！卫玥，你清醒点！
思绪刚跑偏，卫玥立刻又拉了回来，想着自己不能被多巴胺所左右，更何况路愿湫这时候作出这幅表情，明显也知道是她有错在先了吧！
于是，在一瞬地愣神后，卫玥成功地保住了她稍显冷漠的表情。
“什么话，说吧？”
“卫阿姨有些不太放心你，我顺便来看看你，她嘱托你好好休息，下午和LY创造的一些合作事项不一定非要过去。”路愿湫微微弯起眸子，说完这句话后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小袋子，“来的时候帮你买了几罐饮料，等会儿中午你是叫送餐还是下去吃？”
卫玥口味重，对于菜的口味是这样，日常也会更喜欢喝一些汽水饮料。
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中，路愿湫的关心与照顾是越来越无微不至。
卫玥本来应该为此感到欢欣雀跃的，可此刻，有更为汹涌的情绪覆盖住了它们。
“路愿湫，你来就为说这个？”
卫玥眯了眯眼，咬牙说着，面色是明显的不善。
除了最初那段时间，她因着顾念ooc程度，在一些特殊场合刻意模仿原主的性格，曾对路愿湫有过态度不佳的时刻，此后的日子她都从不曾对路愿湫冷过脸。
卫玥自认为不是很斤斤计较的人，她不需要路愿湫对她全盘托出，毕竟这其中可能有关系到对方隐私的内容，令她耿耿于怀的是从头到尾，路愿湫对她的隐瞒。
看着眼前人的模样，路愿湫的神色也淡了下来，但与之相随的，是更为复杂的眼神。
像是有些为难犹豫，又带了点执着。
“不，其实……”沉默片刻，路愿湫开口说着，但话语也是一如既往的委婉，“在此之前，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
话题又抛了回来，落在卫玥耳朵里，让她的情绪起伏得更加厉害，深吸一口气后，卫玥果断转身走向房间内，同时喊了一声：“我好得很！”
可她虽然走得果断，套房的门却没有关上，就那么敞开着，路愿湫看着她急速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这没有关上的门，停顿片刻，缓步跟了进去。
毕竟是一层楼只有4间的套房，房间空间相当大，走过一条宽敞的走廊和客厅后，才会看到单独的一间卧室。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卫玥没有拉窗帘，大片的阳光透过窗户直接照射进卧室中，屋内开了暖气，路愿湫从外面进来时还穿戴整齐，眼下还感觉到了几分热。
尤其是在看到床上用被子裹成一团的人后，那份燥热感更是仿佛扑面而来。
“……卫玥，你这是干什么？”
“你干嘛要管我干什么，你进来干嘛？”
“你没关门，我好心帮你关一下，顺便帮你把饮料送到手边。”
“路愿湫！”
实在闷着受不了，卫玥把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一张白皙的脸都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打理整齐的头发又乱做了一团，即便是一副生气的样子，这下看来也被喜感冲散了许多。
路愿湫应了声，将装着饮料的袋子放在了床头柜上，而后沿着床边坐了下来。
“你干嘛！”卫玥喊了声，一下子又缩进了被子里。
路愿湫：“……这不是还有话和你说，你别捂着了，不热吗？”
她说完又伸手拍了拍卫玥，隔着一层被子，但她动作本身就很轻，更近似是一种轻抚，末了还嘀咕了句：“为什么要躲进被子里……真的是幼稚鬼吗？”
“说话就说话！你坐我床上干什么！”卫玥嚎了一声，又往床的那一头滚了一圈，也幸好床型够大，不然她指不定就滚下去了。
“那我站着？”路愿湫还真顺着她的话说了。
“……随便你！”
卫玥觉得一定是自己脾气太好了，不然怎么明明自己还在气头上，可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还是想到对方这站了一上午，让她坐着休息会儿。
原本有几分吵闹、热气上涌的空间突然陷入了安静之中，卫玥将被子悄悄拉开一条缝，只不过她这边靠窗，除了换气外她只能看到一片刺眼的太阳光。
“卫玥，我……”
那边，路愿湫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次隔了一层被子，听起来依然有点闷闷。
“我想经过今天上午……以你的能力，也应该推测到了一些内幕，你妈妈的做法……确实是我向她提议的，目的是……”
“你想打消周家的疑心，让他们更坚信不疑地推进‘复苏计划’，对吗？”卫玥抢过她的话。
“……是。”
“从LY创造公布他们有两个项目，到我妈表态，这中间时间间隔不到3个小时，而且一开始也没人知道回溯会和周家的企划完美契合，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安排妥当，除非你们一开始就做了准备。”
“你和LY创造有关系？”
说到后面，卫玥的大脑却是渐渐冷却了下来，她原本还以为自己会思绪混乱，可没想到条理清晰地说出这些话，也并不难。
“算是。”
“什么叫算是？”卫玥“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像是终于找了个发泄点，“路愿湫！你到现在都还这么模棱两可吗？你这些东西应该早就和我妈说了，但是什么都没告诉我！”
声音拔高地质问之后，又是带着怅惘和委屈：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担心，你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她曾经熬夜调查LY创造，研究卫家的竞争公司信息，在寝室熄灯上床之后，她躺在床板上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生命值还剩多少，而是这次科技展上她到底能否真的帮到路愿湫。
那么些深夜翻阅资料的时候，路愿湫都在她身旁。
她什么时候和卫泠沟通的细节，她看着自己那焦虑不已的样子，想的会是什么？那么长的时间里，居然一次都没有向她透露过任何讯息……
“我根本就是在自作多情……”
自己没有得到路愿湫全然的信任，甚至目前来看，她就是个全然的“局外人”。
“卫玥，别这么说，我……”
路愿湫眉头蹙了蹙，朝着卫玥那边再靠近了一点，可开了口后，要如何说明，却又成了难题。
她知道只要到了今天，来到展馆，以卫玥的敏锐程度，即便没有向她透露任何信息，对方也可以将背后的情况推测到至少七八成的地步。
她也想过卫玥在知道之后，会生气，会埋怨，可这段时间以来，卫玥实在同她太有“默契”了，她下意识地觉得，即便自己向她隐瞒一切，卫玥也不会真的冲她发脾气。
可现在，眼前的少女像是竖起了浑身地倒刺一般，看起来脆弱，却对她表现出了十足的抗拒。
这样的卫玥让路愿湫感到陌生，除了刚开学那段时间，对方好像在刻意模仿过去的“卫玥”之外，她从未对自己有过如此明显的排斥表现。
“我……我并不是故意去隐瞒……而是……”
说话如此零散，这对路愿湫而言实在是少见的情形，她也确实是大意了，对于这种情况丝毫没有提前准备，就连打听房间号再过来，也是临时起意。
想要吐露隐瞒背后的心意与真相，实在是需要勇气，可偏偏这之中夹杂着她不能向卫玥言明的信息。
“我能感觉到，那个界限越来越近了。”
那天，她在卫泠的车上，听到女人冷不丁地说出了这句话。
“界限？”
“愿湫，我之前和你说过吧，在某个时刻，我突然觉得周围的人都变得陌生了起来，他们好像都在按照某种既定的轨迹行事。”
“而现在，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催促着我……变成那样。我发现自己走神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有许多事情已经被完成了，虽然目前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错……可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更关键的是，愿湫，我发现自己好像在增加对你的敌意。”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中也是一凛。
“这证明我的猜测并没有错，愿湫，你或许就是这一切乱象的突破口。”
“我不会让自己再影响到你和玥玥……我会在自己彻底‘毁掉’前，将手中卫氏的大部分股份转给玥玥，她现在同你关系亲近，到时候也会是你的得力帮助……”
“在你身边，或许玥玥就不会再走上老路……”
卫泠的神情有一瞬变得恍惚，想到了多年以前，那场带来巨变的宴会，让她的女儿变得面目全非，如今那副身体里又住着谁？倘若继续这样下去，她的女儿到底会变成什么？
比起自己的“灭亡”，更让卫泠恐慌的依然是卫玥的安危。
而听到卫泠这番话的路愿湫，在震惊之余，也在飞速变动着计划，目前的局势已经远超她的想象，如果卫泠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么稍作调整，回溯和幻梦两个计划都将发挥最大的作用。
“卫阿姨，我知道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有办法助卫氏更上一层楼，只不过需要您配合。”
她其实也没有向卫泠说的有多明白，只是让对方到时候在科技展上，尽力和周家竞争，增加周家的压力，给回溯项目争取更大的谈判底气。
对于这一切，她们也达成了共识，并不会向卫玥透露。
原因无他，只是希望卫玥不要参与到这趟浑水中。
即便她们都心知肚明，眼前的这个“卫玥”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人，对方身份成谜，路愿湫甚至觉得对方可能也知晓目前的这些怪相。
可即便从理性的角度来看，她们需要卫玥，可从感性的角度出发，她们也都希望卫玥知道得越少、离这场风暴越远越好。
而路愿湫知道，最后卫玥接手的，将会是比现在强盛得多的卫氏。
在那些卫玥大病初愈就熬夜准备的夜晚，路愿湫都不曾离开她身旁，看着卫玥认真研究、还时不时凑过来和她商讨的模样，她都曾闪过要不然将计划向卫玥全盘托出的念头。
可这些念头最终都还是归于沉寂。
等到科技展这些事情结束，卫玥也要正式开始忙碌卫家的家族事务了，而她如果按照计划，也将着手开始调查那些怪相，两人的相处时间减少，关系自然而然就会疏远。
这样……卫玥也可以离这些事情越来越远了。
“而是？”卫玥问了一声，打断了路愿湫的回忆。
她看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垂下眼，眼下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冷漠回应，那样或许还能顺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能更好地达到让卫玥不继续参与这些事的目的。
然而即便理智已经如此清晰地告诉她答案，可路愿湫迟迟不愿这么做。
僵持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以卫玥对路愿湫的了解，如果对方想说，第一时间就会和她说清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
她也想过路愿湫是否有什么隐情或者她自己的打算，但是能和卫泠说，又为什么不能和自己说？
归根到底恐怕只能说明路愿湫对她的信任……不及卫泠。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卫玥像是彻底被卸了力气一般，连带着呼吸间都是绵密细微的疼痛。
而关注着她一举一动的路愿湫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可还来不及作反应，面前的卫玥继续开口：
“我知道，你如果想说早就和我说了；而我问到这个地步，你依然很为难的样子……无非是当时你和我妈在安排这一切的时候，觉得我不知道的比较好。”
“你们会这么觉得，可能是出于什么‘为我好’的目的，可路愿湫，你愿意和我妈说却隐瞒我，实际上就是对我的不信任。”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的话，我也不勉强你了。但我不想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我会自己去找这背后的东西，你们的目的、动机。”
“你……自己？”路愿湫的脸色变了变，眉头紧蹙，“卫玥，你已经想到这一步了，也知道我和卫阿姨是有隐情的，你不应该……”
“不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这是卫玥第一次用如此激烈的语气面对路愿湫，“我难道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去接受你们安排的一切吗？”弦主府
“卫玥！”路愿湫也难得生了几分怒意，卫玥想的比她预计的还要多，可为什么明知道这一切，卫玥还非要去想着探寻所谓的“背后的动机”？
“路愿湫，一开始是你……是你先来找我的，时至今日，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人？我是任你们摆布的玩偶吗？”
倘若路愿湫和卫泠真的是出于某个很严肃的动机而隐瞒她，她们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呢？
听到“玩偶”二字，路愿湫的瞳孔缩了缩。
一直陷在自我情绪里的她，被骤然带出了自己的世界，看到了卫玥展露出来的内里。
“而且，真要说谁知道得多，谁被蒙在鼓里还真不好说，”卫玥嗤笑一声，带了点自嘲的意味，“路愿湫，我是……”
可话还没说完，卫玥突然听到系统刺耳的警报声在脑海里持续鸣叫着：
【警告——警告——宿主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险些暴露一次，将受到来自系统的惩罚！】
惩罚？
急促的警报结束后，卫玥紧接着就是大脑一阵刺痛，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卫玥！”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到的是路愿湫头一次惊慌失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