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冥顽>第63章

  章逢的司机死了。

  夜半时分心脏病发,等他老婆睡醒发现时人都凉透了。刑侦副支队和法医最先赶到,法医绕床转了好几圈,提出带回去尸检,他老婆哭得歇斯底里,不想他死后受苦。副支队面露难色,隋原昨天才与他们说过,但凡与章家有关能避则避,司机有心脏病史,是否死于谋杀并未可知,到底没强求,任着殡仪馆的人将司机搬上车,副支队与法医并肩目送面包车扬尘而去,法医面无表情地说:“他胳膊上有个针孔。”副支队眉心一跳,又听他问:“这人吸毒吗?”

  隋原和廉润颐一大早就去交管部门了,副支队将情况简要告知,隋原于是先让交管的同事调出司机住处附近的监控。正对着居民楼的那只摄像头恰巧维修,再想通过司机找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副支队心有不甘:“还是让小杨做个尸检报告吧,我俩开车去应该来得及。”隋原有些犹豫不决,廉润颐却说:“算了。”

  郊外山下的监控录像还在,章逢抵达后不久,一辆黑色宝马停在路边,Michael反戴着棒球帽遮住金色卷发,独自一人从车中走了下来。等待缆车时他似乎有意找寻监控的位置,像素颗粒无法拓出他瞳仁的颜色,但廉润颐对他的笑容十分熟悉。

  恍惚间如遇过往云烟,前尘旧事扑面而来,廉润颐喃喃自语:“真的是他。”

  时间大幅度后调,画面里大雨滂沱,章逢的司机在后山将人接走,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另一行人,钻进黑色宝马的是Michael,为他撑伞的人始终瞧不到脸,好在并不难猜,除了郑孝文,再无第二人。

  那辆黑色宝马驶进雨幕,沿途行至城南公馆,骤雨方歇,Michael携着一柄长骨伞,没按门铃,只是等在镂着花纹的铁门前,少年的身影像蝴蝶,翩跹过院中的花丛,飞扑进Michael怀里。

  隋原立刻将画面定格,指挥着同事放大、再放大,少年一双杏仁似的眼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廉润颐率先开口:“不必查,这人我认识。”他面若寒霜,“我出去打个电话。”

  晋灵微正和晏司臣一起整理资料,廉润颐的电话打进来,劈头盖脸地问到他头上:“周知之和Michael见过面,你知不知道。”

  晋灵微便皱起眉来,“他说Michael这段时间没找过他。”

  “他撒谎!”廉润颐低声吼,“你总以为他心无城府,他说什么你都信,凡事皆凭他一面之辞,究竟谁才是被当成傻子耍的那一个?!”

  廉润颐少有这般语气,晋灵微无言以对,显然气得不轻。沉默良久,廉润颐才缓缓道:“我会和老大说一声,在城南公馆附近派人盯梢,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

  “我……”

  “你私心太甚。”廉润颐一字一顿地打断他的话,郑重道:“灵微,及时止损,切莫独行其是。”

  牌照是假的,那辆车拐进监控死角就消失了。Michael在城南公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堂而皇之地陪着周知之去郊外写生,当晚回来的只有周知之一个人。隋原当即想去逮人,被廉润颐好说歹说地拦了下来,章逢尚且留不到一日,若是再扣下周家的小少爷,董成辉就别想安生了。章家行事嚣张,相比于周家仍是云泥之别,隋原只得忍气吞声,与廉润颐一同回警局找晏司臣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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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支队和法医也在,自成立行动组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开会。

  司机之死已无转圜余地,事关章逢,警局立案证据不足,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司机并非瘾君子。他为章逢做事薪资虽高,但都用于供养在国外求学的独子,法医从医院拿到了他的病历单,章逢的司机患有遗传性心脏病,吸毒等同自杀,法医也不相信他是突发猝死。

  注射过量兴奋剂会在极短时间内造成心梗,几毫克的可卡因就能要他的命。当然,这一切都是法医的主观推测,事到如今,再不能深究了。

  “周知之怎么办?”隋原迫不及待地提起这个周家的小少爷,隔着会议长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晏司臣,只盼他能像当初抓章逢那般不惧权贵,晏司臣却让他稍安勿躁,冷静下来从长计议。

  晏司臣更倾向于相信周知之仅仅是Michael用于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Micheal天性狡诈,于他而言,料到警方会追查到九月六号的雨夜并非难事,他们所看到的、猜到的,都是Michael想告诉他们的:双刀帮、章逢、周知之,他抛出的每一个线索都是一盘未尽的棋局,唯有行至山穷水尽,方知前路如死。而他的破绽是博弈的捷径,晏司臣眼睑半垂,慢慢地想,Michael来汜江的初衷……可不是为了做毒品生意。

  “周知之的事我来解决吧。”晏司臣说,“就别给董局添麻烦了。”

  隋原茫然地问:“你?你想怎么做?”

  晏司臣轻描淡写道:“霍止与周知之关系不错,我给他几个窃听器,让他放到周知之家里。”

  “……”

  “……”

  “……”

  一时之间气氛微妙,宋景宁扶额开口:“老大,这不好吧?”

  晏司臣坦然扯谎,“他连窃听器长什么样儿都不认识,我不告诉他就是。”

  临近午休正好散会,刑侦的两个队长勾肩搭背地走了,法医还坐着不动。廉润颐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法医回过神,道了一声谢,然后低低地问:“他死得蹊跷,你们其实都知道,对吧。”

  廉润颐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法医疲然阖眼,言语间充斥着浓重的悔意,“多么无辜的牺牲品啊……” 他长长地叹气,“如果我和隋队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廉润颐想说坚持一下又能怎样,难道要划开他的五脏六腑然后告诉他的妻子,你丈夫是被人害死的,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说了不该说的,所以被灭口了吗?但他终究还是将这番话咽了回去,法医情绪低迷,受不了这么直白的刺激,廉润颐只能温言安慰:“这不怪你。”

  许是隋原照常汇报工作的原因,董成辉在下班前找晏司臣谈话,开门见山地说他办事不妥,晏司臣问哪里不妥,董成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把霍三少爷牵扯进来做什么,还让人家去安窃听器,这不是胡闹吗?”

  晏司臣唇角挂着笑,不急不缓地解释:“无名无状的,凭着监控又不能将罪名坐实,就算我要审他,您敢放我去抓人吗?章家搬出靠山都教您难做,周家的官威还不得将您压死啊?”

  董成辉抄起手边的文件夹往他身上砸,佯怒道:“反了你了!”

  晏司臣将文件夹捡起来拍了拍灰,慢条斯理地说Michael这个人还是我比较了解,他巴不得我们去惹周家的麻烦,反正周知之什么也不知道,那孩子被Michael哄得团团转,之前愣是在警局门口蹲了我半个多月,就为了知道我住在哪儿。董成辉没好气地说:“既然查他没用,何必浪费那几个窃听器,千八百块一个,公家出钱,你倒是不心疼。”

  晏司臣心知董成辉这是不再反对,只说以防万一,又让他少操心,劝道:“我瞧您天天事无巨细地问,您也不嫌累得慌。”

  董成辉拧开保温杯,吹了吹浮于水面的茶叶,漫不经心地说:“还不是放心不下你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