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冥顽>第58章

  章逢的太太叫李沉瑜,是城南李家的长女,李汝盈去世那年她十二岁半,懂人情也知世故,为李汝盈哭了很久。

  晏司臣当然知道李沉瑜是霍止名义上的姐姐,他只是没想到李沉瑜会亲自来警局,他方才所言是在威胁章逢不假,但他并没有打算付诸行动,因为霍止还在外面等他。

  李沉瑜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宜,她来得匆忙,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双方在审讯室外的走廊相遇,李沉瑜率先问道:“我先生呢?”她穿着高跟鞋,步速又快,停下时险些没站稳,年轻男人连忙伸手去扶她的腰,然后做了一个自我介绍,“警官您好,我是章先生的律师。”

  晏司臣略一颔首算是回应,语气疏离寡淡,“章逢涉嫌聚众吸毒,审讯后确认无误可移交至检察院,你尽早准备一下。”

  律师客套地笑道:“警官,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能不能让我进去和章先生说两句?”

  “不能。”晏司臣无动于衷,“我们已经下班了,没有警察陪同,你见不了他。”

  律师显然没料到晏司臣会这么回答,他这是故意为难,李沉瑜皱着眉正要发火,两间审讯室的门被从内推开,几个警察模样的男人走在前面,紧随其后的是章逢的司机和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司机见到她后唯唯诺诺地低下头喊夫人,姑娘闻言似是一惊,睁着一双茫然无辜的杏眼望去,没等李沉瑜反应明白,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气氛微妙,陪同在旁的廉润颐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沉默地拍了拍姑娘的背。李沉瑜怔愣半晌,怒极而笑:“我当他是怎么个应酬法。”竟也不想着如何保她丈夫,转身便要走,那律师眼明手快地拽住她,焦急之下脱口而出:“沉瑜!”在场所有人顿时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宋景宁更是低声喟叹:“不愧是大户人家。”话音尽落人耳,李沉瑜倏然回头,目光阴狠,容遥立刻上前一步,面容冷峻地将宋景宁挡在了身后。

  晏司臣早在十分钟前就告诉霍止自己要下班,实在没心思看笑话,故而隐忍道:“你不是要见章逢?给你十分钟,我找人带你去。”

  律师还没安抚好李沉瑜,先尴尬地说了声谢谢,晏司臣脑仁发疼,下意识要找晋灵微,又恍然想起他不在,只好改口道:“润颐。”晏司臣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嘱咐了一句,“看着点。”

  廉润颐朝律师招了招手,律师匆忙跟了上去,晏司臣看向李沉瑜,“您和我们一起下楼吧,这里不方便。”

  李沉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晏司臣懒得理她,径自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李沉瑜仍站着不动。那姑娘本就怕李沉瑜,如今没有廉润颐,谁也顾不上她,容遥牵着宋景宁的手,刑侦的几个警察也有说有笑,李沉瑜等的就是这一刻,碎钻点缀的精致美甲蓄了近半寸长,伴着姑娘的尖叫声,李沉瑜劈头盖脸给了她两巴掌。

  正室打小三,多么俗套的戏码,李沉瑜下手够狠,又是打耳光又是揪头发,在场的几个警察纷纷开始七手八脚地拉架,司机见状想悄无声息地跑路,却被站在不远处的晏司臣震慑住。晏司臣眼若寒霜,一动不动地作壁上观,李沉瑜的咒骂和姑娘的嚎啕将整条长廊的感应灯尽数唤醒,廉润颐和律师从审讯室里出来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律师劝李沉瑜以大局为重,又低声和她说了什么,另一边,姑娘扶着墙浑身虚软,廉润颐看不过去,走过去问:“需要送你去医院吗?”姑娘啜泣着说不用。

  律师如今哪有心思灭章逢后院的火,章逢刚刚在审讯室当着廉润颐的面说外面那个警察是霍家三少爷的情儿,让他赶紧找人给自己压事,碍于外人在场,律师没办法说太多,只能隐晦地问章逢有没有被抓到什么证据,章逢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他妈不是废话吗!”

  李沉瑜听了他的话,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了,霍李两家自从撕破脸后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早些年霍行鸾在汜江掌权时他们尚能仗着是他母家处处压制,如今换成霍渊时,颇有些六亲不认的意思,更别提霍止那个疯子。

  章逢不招供,检察院就带不走,但章逢的毒瘾过不了多久就要发作,李沉瑜当机立断:“我这就回家,让爸爸联系孙书记把他放了。”事不宜迟,李沉瑜拢了拢披肩,转眼又变回高贵少妇的模样,她走到晏司臣身边与他并肩而行,目不斜视地说:“原来是晏警官,久仰。”

  晏司臣正专心看台阶,闻言只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李沉瑜得不到预期中的回应,不甘心地讥讽道:“霍家与政界不沾边,便是霍三儿……”话音未落,晏司臣忽然讶异出声:“你怎么来了?”李沉瑜一怔,顺势看过去,只见霍止就站在大厅中央,正抬眼望着他们的方向。

  晏司臣快步下楼,霍止也走了过来,晏司臣小声说:“在楼上耽误了一会儿,等很久了吧。”霍止收回目光,看着他摇了摇头,“也没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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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司臣坐在副驾驶,将审讯室外发生的事不急不缓地讲给霍止听,霍止乐不可支,“李沉瑜都能在章逢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还计较什么小三小四。”

  “章逢外强中干,哪里是李沉瑜的对手。”晏司臣阖着眼,声音渐低,“他最好赶在中午之前从实招来,不然我又来不及陪伯母验血。”

  霍止闻言沉默半晌,正欲开口问郦母近日状况如何,偏头瞥见晏司臣困倦模样,只得默默伸手关掉车载电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搬进锦绣河山后不久,郦母开始食欲不振。正巧赶上最后一次复查,郦父向医生说明情况,遂安排全面检查,果然查出肝癌早期,伴随着多发转移。

  顾及郦母年迈体弱,最后确定的治疗方案极尽人道,郦父和郦母也十分默契地没有和任何人声张。两周前晏司臣例行探访二老,却意外发现缴费收据单,彼时郦母的身体已是败絮其中,听着郦父有条不紊的解释成为了晏司臣此生少有的无力时刻。

  他与霍止曾无数次设想,当年郦母心如死灰之际,如果霍止没有出现,是否会成就另一番光景——他们素昧平生,郦母却不会再体验一次丧子之痛。

  是霍止亲手为郦母点燃希望又将其覆灭,谁能否认?倘若时光回溯,谁又能真正狠心拒绝相遇?

  他们对郦家怀有莫大的愧疚,为永无言明之期的真相,以及哪怕一切重来仍会选择相爱的私欲。

  切诺基停进草坪外唯一的空车位,引擎沉寂后,霍止解下安全带,又倾身去帮晏司臣,晏司臣睡得不沉,还没睁眼,先问霍止是不是到家了,霍止亲着他的唇角低低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