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梁焕云的一抬手打破了这样的沉静, 他抚着季央的侧脸,凑近了些,眼里的光慢慢、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问道:“真考虑好了?”

  季央在梁焕云手心里蹭了下,脚丫子收回来轻轻蹬在对方的小腿上, 神情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倨傲和挑衅,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嘛?大佬, 你要是没胆子主动就躺好了, 我来也没问题。”

  梁焕云笑了声,“胆子不小,记得待会儿嘴巴也这么硬。”

  “那当然没问题,不就是……”

  季央的话没说完, 就被一个深吻给堵住了,他反应过来后随即弯起眼睛,努力去回应这个吻。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很期待, 说一点不紧张那是假话,但这样的亲密接触……对他而言是一种更深入的占有。

  梁焕云占有他,他一样占有了对方。

  然而,他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恋爱小白的短板在这一晚上显露无疑, 恋爱经验为零,仅有的一点亲吻经验还是梁焕云给的, 他连自己解决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做……他更是纸上谈兵。

  确实是他嘴硬了, 是他也没想到自家大佬……这么能折腾。

  唔~~也是压抑得很了吧。

  折腾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是在浴室里, 也可能是在云消雨歇后的一个缱绻绵长的亲吻里,他记不清楚,但可以笼统地概括为——

  在爱里。

  被完全占有带来的奇妙体验让人着迷,接纳的同时他也在获得,在梁焕云的怀抱里他是十足安心的。

  有让人眷恋的安定感。

  意识悠悠转醒的时候他颇有点不知今夕何年的茫然困顿,直到记忆逐渐回笼,昨晚上的细节再次清晰地重现在脑海里,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然后他就感觉有只熟悉的手正在拨弄自己的头发。

  他慢慢睁开眼,直接撞进了梁焕云那双沉沉的眼睛里,在对视的瞬间,那片漆黑里就泛起了星星点点柔和的笑意。

  梁焕云正靠坐在床头,觉察到季央悠悠转醒时弯腰靠近了些,看着把自己睡得脸颊粉粉又软乎乎的爱人,他微哑的嗓音带着些笑意,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季央眨了眨眼睛,没有当即回答。

  他盯着梁焕云,悄摸摸抬起腿,一瞬间的酸涩感让他的牙关都颤了下,他缓了口气,把腿压在对方的腿上,脚趾轻轻挠了几下。

  梁焕云自然感受到了,也没错过季央表情一瞬间的停滞。

  他轻笑了声,抚了抚对方的头发,“这就是没事儿了?央央,大早上的赶紧别闹,是昨晚上我还不够努力嘛?”

  季央勾起嘴角,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小小地惊了下,好么,被砂纸打磨过也无非是这样了。

  他微微眯起眼,笑道:“不是不够努力,是感觉你太温柔,太收着了,下次记得狠一点哦~老公。”

  梁焕云略皱了下眉,很快反应过来,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的同时不无心疼。

  毫无疑问季央是敏锐的,他昨晚确实有收敛,主要也是担心对方的身体,再者就是……狠一点?是在说疼痛感吧,疼了才有存在感。

  或者说是爱的验证。

  他在季央额头上吻了下,又揽着对方坐起来让人靠在自己怀里,端起床头温着的蜂蜜水给喂了几口,这才一边给怀里的人揉着腰背一边道:“那你赶紧多吃饭、多锻炼,把身体养棒棒的,我就能放下心可着劲儿地折腾你了,对吧。”

  季央含糊地笑了笑,想说现在这状态就不耽误,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说到底梁焕云是疼惜他。

  他放松了靠着,浑身肌肉都酸酸的带着涩感,被揉捏舒服了又有点昏昏欲睡,要不是梁焕云抱着他去洗漱,又把早餐端到了卧室里来,他能直接倒头睡过去。

  被喂着喝了半碗粥他就不吃了,但一想到刚才的对话,又多吃了一个小流沙包,多吃多锻炼,他记住了。

  吃好后他靠着一只兔兔,又抱着一只兔兔玩儿人家的耳朵,懒洋洋地盯着一臂远距离处吃早餐的人,悠哉哉问起了昨晚上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怎么好像……还很有经验?”

  一开始是有点疼,但对他来说这就跟毛毛雨一样,连眉头都不至于皱一下的程度,后来嘛……有爽到,很舒服,他家大佬处处顾及他,做完了又给仔细清理过,总而言之——

  他这清汤寡水惯了的,第一次也有绝佳的体验,陌生,却是让人贪恋的温暖和亲密。

  梁焕云眉眼微抬,反问道:“央央是在夸我?”

  “……是啦!”

  梁焕云笑了笑,坦言道:“我之前跟你说过一点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在好的环境里爱的能力会自然萌发,失去的也能慢慢找回来,做这个事儿也一样,面对合拍的人就一触即通,像本能一样。”

  他爱惜季央,自然愿意去顾及对方的感受,这就是所谓的经验。

  本能加上经验,他们就能很默契。

  季央想了想,笑起来,认可了梁焕云的话,只是……对方会爱他,可他真的也会爱吗?他真的是眼前人曾经说过的那个最好的爱人吗?

  想到这儿他的笑容略微收了收,不再去想。

  既然都打算好了,何必要再胡想八想没有意义的事情,打住。

  他这爬不起来床的状态上班自然是不用想了,胳膊腿都跟煮过的面条一样,软绵绵的抬不起来,衣服都是梁焕云帮他穿的,嗯……对方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样子。

  他乐得清闲。

  从床上睡到落地窗边的贵妃榻上,再到外面露台上的躺椅,直到下午三四点了醒过来才算是真的清醒。

  他一边抱着笔记本处理工作,一边享受着下午茶,等工作告一段落了,又收到了来自大佬的小惊喜。

  对方给那两只垂耳兔搞来了好多小衣服,推过来长长的一个衣架,给他看得眼花缭乱的,中式西式什么风格的都有,他看着看着就没忍住笑。

  好么,这是要弥补他的童年嘛!

  他舒舒服服地靠着,捧着小蛋糕吃得优哉游哉的,口动指挥着梁焕云选择了两套衣服,就小王子和大魔王,给兔兔穿搭好之后他还拍了照,难得兴致上来又发了条动态,和梁焕云靠在一起说说笑笑跟粉丝们聊了会儿才放下手机。

  他扭头看向身边人,在对方抬眼看过来时凑了过去,快速在人家嘴唇上亲了下就往后躲。

  顶着梁焕云的视线,他捂住了自己的嘴,眨巴眨巴眼,再眨巴眨巴眼,纯良无辜道:“不给亲,都破皮了,刚不疼。”

  梁焕云能说什么?

  还不是只能亲亲他家撒娇精的脸颊,又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哄道:“好好好,是我昨晚上太狠,下次一定注意……”

  “是太轻!”

  “……好吧,是太轻。”

  看着无奈附和他的梁焕云,季央没忍着笑意,笑得喘不上气了直接倒在对方怀里,他缓缓平复着呼吸,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盆栽里落红的枫叶,眼底快速地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都秋天了呀。

  时间过得好快。

  他偏过头在梁焕云肩上蹭了蹭,将那些小情绪一并藏了起来,笑眯了眼睛,懒洋洋道:“晚上吃奶油炖菜吧?暖乎乎的,想吃。”

  梁焕云轻轻抚着季央的背,应道:“行,虽然今天吃了不少热量超标的东西了,不过补充补充能量嘛,想吃了就吃点儿。”

  “嗯。”

  季央回应着,心情相当相当好,恨不能时间在这一刻停下的好。

  但就是因为清晰地知道时间不可能因为个人的意志而停留,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才更值得珍惜。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加紧了工作进度,重中之重就是副总的挑选。

  他从中高层里各选了一个,又另外招了一个,一共三人进行考核,中间还带着这几人跟梁焕云一块儿吃了顿饭。

  不管最后选了谁,提前跟新老板熟悉熟悉总没错。

  至于谭家那边……

  听谭书廷说,谭钰最近一直待在家里,谭道元跟对方聊过几次,并不满意小儿子的表现,就一直没给安排工作,继续反省吧。

  不过该给的关心照顾没少给,毕竟是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尤其是宋兰茵,那天晚上给他过完生日回去到底还是给谭钰补了个蛋糕,只是被摔在了地上,人家并不领情。

  他听着谭书廷的吐槽,突然有点不太妙的预感。

  他问了谭钰有没有跟季家那边联系,谭书廷说有,这个父母没有阻挠,那毕竟是亲生的,有血缘关系在,于情于理都没有阻拦的理由。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就提醒了一句注意季博平。

  他本来是指望着那亲生父子俩闹掰的,谭钰也就是表面上愿意认,实际上嫌弃得不行,闹掰了是早晚的事,但现在看却没有按他想的撇清关系。

  怎么还有联系?

  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那小少爷可别犯糊涂做出什么背叛谭家的事儿来,真要那么做了就是覆水难收。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接近年关时发生的一件事彻底击碎了相安无事的表象,而且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天上午他刚跟助理沟通完工作,就意外接到了谭琪璋的电话,他疑惑了一瞬,眼神不由得微微沉了下去,很快接了起来,对方有事儿会先发微信消息,而不是直接打电话,这次估计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听完那边的话他猛一下站起身,脑子里嗡嗡的有些眩晕。

  宋兰茵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他来不及细想,谭琪璋说人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情况不容乐观。

  他恍恍惚惚地下了楼,才想起来要让助理给他安排车,也该给梁焕云说一声,他刚解锁手机,一辆车子由远及近停在了他跟前,驾驶座车窗降下来,正是他这会儿想着的人。

  他抿了抿唇,突然感觉眼眶有些酸涩。

  梁焕云已经从谭书廷那儿知道了宋兰茵的事,他下了车,把还呆愣在原地的人搂进怀里,安慰道:“先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等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事了,我们现在就去。”

  季央攥着梁焕云的衣服,闷闷地应了一声。

  等他们到医院时人已经转进了单人的重症监护室,因为摔到头部造成了脑出血,尽管手术成功,但如果十天左右醒不过来,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谭家几人都在,包括一直待在家的谭钰。

  眼下,谭道元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神情冷沉,其他人都没敢上前,发生这样的事情,对方该是最难过的人。

  病房里的气氛近乎凝滞,只有检测仪器在滴滴答答响着。

  最后还是谭琪璋示意了季央一眼。

  接收到这个眼神的季央怔了怔,有些迟疑,让他去?合适吗?

  他迈不开脚步,下意识又去看梁焕云,对方不止给他递了个鼓励的眼神,还在他背上轻轻推了下,这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他略一思忖,想到之前给他过生日时谭道元说的话,突然有点明白大家让他过去是为什么了,他缓了口气,慢慢走近病床。

  站定后,看着宋兰茵苍白的面色,想到对方之前的笑容,他心里堵得难受。

  半晌,他在谭道元身边蹲下来,抬手轻轻搭在椅子扶手上,小声道:“爸,妈妈会醒的,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

  闻言,谭道元在半分钟后终于移开视线看向了身边的季央,四目相对,对方那双跟妻子十分相像的眼里是笃定的光,看着看着,他略带着叹息地笑了声,这点笑意又很快消散于无形。

  他应道:“自然会的,她放不下你们,一定会醒过来。”

  季央点了点头,微微弯起眼睛。

  谭道元说的很对,宋兰茵惦念很多人,不会舍得就这么睡下去的。

  而看着眼前这些的谭钰无声地攥紧了拳头,愤恨、嫉妒、担忧,在这一瞬间冲垮了他的愧疚。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没有回头路了。

  接下来一周大家轮流守在医院,谭道元基本上就没离开,大家没怎么劝,设身处地想想,谁能走得开呢。

  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尽可能地周全。

  其间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谭家公司出了点问题,不过谭琪璋很快就处理好了。

  这天,季央陪着谭道元吃了午餐,把人劝去套间的休息室睡一会儿,然后在床边坐下,安安静静陪着宋兰茵。

  对方的面容温和沉静,已经一周了,苍白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冲着他温温柔柔地笑起来一样。

  一定、一定要醒过来呀。

  听到开门声时他疑惑了下,还扫了眼点滴,没到需要换的时候,他扭头一看——

  是谭钰。

  出了这么大的事,谭家就没再提让谭钰继续在家反省了,对方自然也得了自由。

  他坐着没动,语气冷淡,“听说你最近基本上都待在医院,还算有点良心。”

  见是季央在,谭钰扫视一圈没看到谭道元,松了口气,“家里就我一个完完全全的闲人,自然要多尽心。”

  季央不置可否,他没心思搭理对方,就保持了沉默。

  而谭钰等不下去了,他状似不经意道:“纸巾快没了,你去买点儿?正好出去转转,我也想跟妈单独待会儿。”

  季央抬眼看向谭钰,对方没跟他对视,只盯着病床上的宋兰茵。

  他知道什么纸巾没了就是借口,再说这没了也轮不着他去买,那后半句话才是认真的吧。

  想了想他还是答应了,这段时间谭道元陪的时间最长,谭钰现在对父亲怵得慌,就算想跟母亲说说话都没合适的机会。

  怎么说呢,谭钰再自私,对一手带大自己的母亲总该有份真切的感情。

  谭家对这位小少爷最好的莫过于宋兰茵。

  只是出来病房后他越想越不对劲,在回想起谭钰额头上不明显的一层薄汗后,一下顿住了脚步,神色一变,扭头就往回跑。

  谭钰在紧张。

  为什么?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敢想,越想越荒谬,越想越让他恐惧,他只希望是自己多心了,然而推开病房门后看到的场面却让他的愤怒攀升到了极点。

  他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从呆愣的谭钰手里夺过还没派上用场的小注射器,怒斥道:“你干什么?!”

  谭钰懵了几秒,没想到季央会这么快就回来,快速思考着怎么糊弄过去。

  在听到里间休息室的开门声时,他快速扫了一眼,看见潭道元后有了应对,呼吸急促,大声反问道:“我才要问你在干什么!妈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害他?!”

  季央一顿,突然笑了声,还真是敢说啊。

  他也看见了谭道元,肯定是听到外面动静起来的,对方走到病床另一侧查看了宋兰茵的情况,确认没事后投了询问的视线过来。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注射器,没有当即开口。

  而在僵持了两分钟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转眼看过去,是梁焕云和谭家俩哥哥。

  他微微抿起唇,看向了自个儿的爱人,眼里眸光微颤。

  在停车场碰到就一块儿上来的三人瞧见房间里的情况也是一顿,这是出什么事了?

  梁焕云看着季央,先一步走了过来,站在对方身边的同时注意到了那个小注射器,心里隐约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

  他在季央肩上轻拍了下,安抚道:“没事,说清楚就好。”

  季央垂下眼,缓了口气,应了声。

  谭道元走到沙发边落座,示意谭琪璋要说的那件事先缓一下,看向还站在病床边的几人,道:“过来吧,就像梁总说的,把话说清楚。

  “我不冤枉谁,也不会放过谁。”

  梁焕云握住季央的手,再一联想刚才上来的时候谭琪璋说的那件事,心里有些微妙的预感,某些人不仁不义地自寻死路,就怪不得被伤害的人心狠了。

  季央定了定心神,心里有了计较。

  如果他之前的打算是错的,现在就是纠正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