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央有点怔, 收回手把叉子放在布丁碟子里,沉默了下来。

  他不在意归不在意,但对关心他的人而言……肯定不想那么多人说他不好吧, 看着估计挺扎眼的,更何况黑子的大部分言论只是在无中生有、刻意歪曲或者断章取义。

  越关心他, 就会越在意这些。

  尽管他本人没放在心上。

  不管是梁焕云还是谭家那边, 他不管就算了, 要是再看不见对方的付出, 仍然事不关己一样地说“不在意”一类的话,实际上是在伤害人家的感情,对吧。

  即便他自己不介意,也该考虑身边人的心情。

  想到这儿他没多犹豫, 端着桂花豆乳的小布丁站起身,慢吞吞晃到站着没动还没缓过神的大佬面前。

  梁焕云确实生气,但没想对着季央生气。

  对方不介意,肯定不是一开始就不介意, 只是类似的事情多了,慢慢的就成了习惯,或者就是……生无可恋,所以名声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更不会放在心上。

  他生气是因为那些无脑跟风乱喷的黑子,对季央更多是心疼和无奈。

  他还在想怎么跟眼前人说, 好歹也在乎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别一天天的……厌世又疏离, 但对方先有了动作。

  季央站定后停顿了七八秒, 然后将一块儿布丁喂到了梁焕云嘴边。

  他仰起脸微微笑道:“自己也尝尝?桂花和豆乳的味道都很好, □□弹弹的口感也超赞,梁先生烘焙手艺见长哦~”

  看着笑得乖乖软软的季央, 梁焕云再有火气,也被安抚了下来。

  他没拒绝季央的主动投喂,吃掉后才道:“做的时候我尝过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季央把布丁碟子塞到梁焕云手里,挽住对方手臂把人往沙发那儿带,“饭菜不是你做的,但小点心是你上午刚做的吧,身上还带着桂花和豆乳的香气,你要单纯是买的,不可能香气这么明显。

  “而且你没换衣服……我猜是借了不知道哪里的厨房?”

  落座后梁焕云就给季央端着小碟子,不由得笑了声,“小机灵鬼儿,基本上全中。”

  季央又吃了口布丁,咬着叉子无声地翘起了嘴角,好心情地靠在梁焕云身上,好奇道:“基本上……哪儿没猜对?”

  说起来这个梁焕云顿了下,稍稍清了下嗓子,道:“不是借的,前段时间就在我办公室布置了一个小厨房,从公司过来方便,进组后有时候给你带的午餐是外面定的,有的是在公司准备的,今天时间不够,一赶时间就忘换衣服了。”

  哦~~

  季央恍然,笑道:“焕云,你对我这么好,你的朋友、下属看到了,岂不是要怀疑你长恋爱脑了呀?”

  梁焕云秒反驳,“那我又没耽误工作!该做的都做了,他们凭什么说我,这是我的私事儿,而且最关键的是你值得。”

  季央晃了晃脑袋,没再多说,他值不值得的,他自己能不知道么。

  他将最后一块儿布丁一分为二,跟梁焕云分享了,放下叉子后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道:“话说回来……我为刚才的话向你道歉,不该那么说,名声么,该在意还是应该在意的,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我领情。”

  梁焕云眉眼微扬,有些意外。

  他本来以为季央又打算撒娇耍赖糊弄过去,没想到会这样明确直接地回应他,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他的心情一下明朗了起来,揉了揉季央的头发,夸道:“好乖,要表扬,知道问题就能改,好习惯啊,千万保持住了,别什么都不在意。”

  季央顺势靠在梁焕云怀里,把对方压在了沙发上,弯起了眼睛,“好好好知道啦~”

  “还有,谭家那边这次也帮了不少忙,谭钰总惹事儿,你大哥处理黑粉黑料这些比我有经验。”

  闻言季央轻笑了声,为谭家心酸和无奈,对谭钰是嘲讽和轻蔑。

  他回道:“我给谭总发消息道个谢,这个总是应该的,不说这件事了,还有时间,你陪我睡会儿?”

  梁焕云点到即止,应道:“行,陪你。”

  季央回了声懒洋洋的鼻音,闭上眼小憩,其实吧,他确实应该跟谭家那边道个谢,就事论事嘛。

  想好了就做,季央睡起来本来想先跟谭琪璋道谢的,却直接看到了宋兰茵发来的消息,问他想吃什么点心,下午做好了给他送过来。

  亲自问……是要自己过来的意思?

  他疑惑了下,心里感觉有点微妙,是想清楚怎么面对他了吗?还是打算黑不提白不提地让那个问题过去?

  他倒是没纠结太多,就算宋兰茵不愿意去考虑,谭家其他人心里有数也行。

  他很快回复了消息,说想吃苹果派,还带了个乖巧喵喵蹲蹲的期待表情,随后又给谭琪璋发了消息,感谢对方帮忙处理黑粉的过激言论。

  而下午就是谭家大哥跟宋兰茵一起过来的。

  休息室里,他没再说什么自己不在意的话,只强调了电影上映后现在的情况肯定会好转,讲理的是大多数。

  四人闲聊了会儿,他还夸夸了宋兰茵做的苹果派,肉桂蜂蜜和苹果的香气融合得刚刚好,暖润的口感他很喜欢,又给贴心地搭配了甜香果茶。

  他吃得舒服,要不是宋兰茵温和地制止,他还能再来一块儿松软香甜不腻人的苹果派,这就是胃口小加上胃不好的遗憾了,碰到喜欢的都不能多吃。

  将季央的小小情绪看在眼里,宋兰茵轻笑道:“少食多餐,每次少吃些就好,下次再给你做。”

  季央点点头,“没关系啦,您也多休息,不用顾及那么多,现在就挺好的。”

  宋兰茵知道季央在说什么。

  她缓了缓神,重新看向季央,道:“央央,上次……”

  她停顿了三秒钟,握住了季央的手,继续道:“上次那些话确实是妈妈说的不恰当,没有体谅到你的心情,妈妈跟你道歉,对不起。”

  面对这样的直球,季央怔了怔,没想到宋兰茵会把话说得这么清楚直白,那就是……没打算和稀泥糊弄过去?

  他张了张嘴,打了个磕巴才赶紧道:“我那天的话说得有些过了,其实……”

  宋兰茵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带着些理解和释然道:“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从私心的角度讲我确实希望你跟小钰能好好相处,但这确实是我想当然了。

  “这段时间我仔细又想了想,以后我们这样好不好?处不来就不处了,你们俩少来往也行,我们各论各的。”

  这是现阶段她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无法相融,不必强求相融,那样对彼此都是伤害和消耗,他们只能尽力去弥补季央,尽量去协调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

  宋兰茵这样退了一大步,其实也是谭家的退步,季央听着,心里不无触动,归根到底对方还是想要孩子们好。

  他稍微调整了下情绪,回道:“谢谢您……能这么说,我能保证的是不会主动去招惹他,尽量避开,少起些冲突。”

  “好,等他出来了,我也再跟他多聊聊。”

  “……嗯。”

  宋兰茵抽出手抱了抱季央,压了压嗓音里的些微哽咽,道:“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心里不舒服了别闷着,说出来了我们才能去解决,是不是?”

  季央垂下眼,略有些闷闷地应了声。

  把问题说开,季央又宽慰了宋兰茵几句,让对方别再耿耿于怀,把人送走后他多少松了口气,也让一直戳在剧组的谭书廷一块儿回去了,休息休息吧,他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一点儿都离不开大人的视线。

  而且梁焕云和谭家都对他照顾有加,除了谭钰,没哪个不长眼的来招惹他。

  开始最后一场的拍摄前,他给梁焕云发了消息简单说了下刚才的事情,对方应完,说一会儿过来接他。

  放下手机他就投入了拍摄,这场来回拍了三条,还算顺利。

  结束后他跟助理往休息室去,估摸着卸了妆、换了衣服,梁焕云就该到了,只是刚转过来弯就看见休息室门前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他的神情在脱离演戏状态后本来就带着些疲倦,这一瞬间更是冷了下来。

  是许久没见的邓高瞻。

  他本来想让助理先离开,但对方担心他,不肯走,他估摸着是上次在剧组出事给人家留下心理阴影了,跟着就跟着吧。

  他让助理保持了些距离,自己慢悠悠走近。

  邓高瞻明显来者不善,他没给对方面子,开口就是嘲讽,“我没觉得跟你有什么牵扯,邓总,烦请让一让,你挡住我休息室的门了。”

  面对带刺又极不友善的前任,邓高瞻没气恼,谭钰生起气来可比这更难搞定。

  相反的,看着曾经懦弱平庸的小花瓶支棱了起来,有刺了,怎么说呢,他更欣赏这样有棱角的美人,软柿子捏一下就行了,没多大意思。

  这样的有棱角才更吸引人。

  他露出一丝笑意,道:“之前跟你分手确实是无可奈何,你知道谭家的手笔,我不过是迫于他们的压力,还有上次针对你的公司也是因为谭钰缠得我没办法,我在这儿给你道个歉。”

  “哇哦~”

  季央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一点笑意,“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呀,什么错事儿都没你的份,你还真有脸说,敢不敢当着谭钰的面再把这些复述一遍?”

  邓高瞻状似无奈地笑了声,“以我现在的情况不好跟谭钰撕破脸,但是,我跟他在一起确实是迫于无奈,实际上我对你更有好感,对你更感兴趣。

  “季央,我们重新开始怎么样?”

  季央微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人,话说到这儿算是图穷匕见了。

  他反问道:“能把这些话说得冠冕堂皇、大言不惭,你可真是有点自以为是的修为在身上,说白了不就是想脚踩两条船吗?”

  邓高瞻的脸色略一怔,“别这么说,我……”

  季央不耐烦地打断了邓高瞻的话,神色不虞,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看着还在装傻充愣的邓高瞻,季央已经得到了答案,“用不着跟我卖关子,姓邓的我明着告诉你,你就算对我感兴趣,也不可能愿意放弃谭钰这棵摇钱树,你跟我说这些不就是想两边都钓着吗?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管最后跟谁在一起,你都吃定谭家了。

  “把稳赚不赔的买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真不愧是你,邓总,多大脸?”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但被这样劈头盖脸地嘲讽,邓高瞻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

  他的神情语气都沉了些,“你别不识好歹,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放不下你。”

  季央抱起手臂靠在门框上,直白地嘲道:“你是放不下自己的利益吧?才会找我当地下小情人,不过我没这个兴趣,免了,别说是谭钰的人我不想招惹,抛开他不说,我也看不上你。”

  邓高瞻看着倦懒又疏冷的季央,对方还没卸妆,比平时更显得苍白羸弱,让人想欺负,想将对方按在身下肆意……

  玩弄。

  被压制的人越是反抗,就越有让人想占有、想凌虐的美感。

  他捏着季央的肩把人按在墙上,眼神里带上了晦涩,语气跟着沉了下去,“跟你好好说不听是吧,你以为梁焕云是真心喜欢你吗?不过就是一时新鲜,玩玩而已。

  “你跟我来往其实就是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你能把那家公司开起来就说明你不傻,之前只是在藏拙。奉劝你一句,感情上也放聪明些,别那么轴。”

  季央嫌恶地皱起眉,挣了下却没挣开,一股夹杂着无奈的烦躁感涌上心头,这是在被反锁后又一次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

  在邓高瞻抬手要往他脸上摸的时候,他提起一口气,抬脚冲着对方的脚尖踩了过去,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紧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拳风擦着他的头发丝儿拂过去,打开了邓高瞻的手,他好像听到了手指骨头错位的声音,再下一秒——

  冲他伸手的人脸上挨了重重一拳,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扶住了墙,一准会摔在地上。

  他怔了怔神,扭头看向来人,是梁焕云。

  对方神情冷厉且暴躁,乍一看,很有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劲头,面对他的温柔耐心好脾气在这一刻通通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