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二重鸣花缩在被褥里,看着熟悉的横梁,恍若梦中。

  各种意义上,炼狱杏寿郎都是个奇男子。

  不过在下午闲聊时,以随口一提的语气问‘鸣花想回花街看看吗?’,她还没搞懂出题老师的用意,两人就已经踏上归途了。

  ——要不是见到抱着鎹鸦·呼噜噜的天音夫人,鸣花真以为炼狱想带自己离开鬼杀队、从此浪迹天涯。

  “在想什么?”奇男子·炼狱在鸣花身边坐下。

  “在想……”鸣花表情空白,“在想早上吃什么……”

  ——突然出发、连夜赶回,厨房里不出意外的一贫如洗。

  “我检查了一下!”说到吃,青年可就不困了,“剩下的肉和蔬菜全都坏了!”

  ……你这种兴致勃勃的语气,总让我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

  鸣花:“应该还有腌肉和小菜,希望大米没出事——决定了,早饭是白粥。”

  炼狱:“唔姆!听起来不错!真让人期待!”

  嘛,阿杏好像吃什么都很高兴。鸣花莞尔:真可爱。

  千年前还是人类时,鸣花貌似是个家境不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但独自在无限城消磨了年单位、近四位数的时光后,物.欲和生活需求被迫降到了最低。

  “炼狱先生,麻烦晒一下柜子里的被褥,”鸣花边淘米,边给无所事事的同居人安排任务,“等下把它们送给濑婆婆,等健一长大些,就能派上用场。”

  炼狱:“没问题!交给我吧!”

  “只是普通家务……”不用这么有干劲。鸣花说到一半顿住,“算了,也不错。”

  昨天半夜才到达,两人来不及仔细收拾,只做了简单的整理,就各自梳洗睡下了。

  “晒被褥就够了吗?”炼狱几乎被怀中的棉被淹没,闷声闷气,“旁边还有彩色的——”

  你还有家务苦手的设定吗?鸣花:“那些是我的衣服。晒被褥就够了。”

  移动被褥山·炼狱:“我知道了!”

  家具留给小澄,日常用品送给濑婆婆,零食送给京极屋的孩子。鸣花在煮粥的间隙分配家产:留一点钱在手上,其余的拿给小澄;如果有准备赎身的孩子,说不定能帮上忙。

  做饭少女左思右考半天,苦逼地发现——自己的贫穷可真是明明白白。

  产屋敷宅的一切用度,都是小康水平起步的公费;剑士和隐根据等级不同定期领取薪金。而鸣花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客人’,无论赚钱还是花钱都没有途径。

  ……多留点钱在身上。前途惨淡肉眼可见,鸣花忧郁:就当是嫁妆储备金。

  “在想什么?”吭哧吭哧晾完被子,炼狱趴在窗台上,“需要帮忙吗?”

  鸣花回神:“辛苦,暂时不需要……小菜只剩黄瓜哦?”

  “没问题,腌黄瓜很好吃。”炼狱摇头,却没有离开,而是安静地注视着鸣花。

  青年眼眸和瞳孔的形状很独特。

  明明是很有气势、很精神的眼型,偏偏在上下边缘弧出两条幼态的弯度;金红色的瞳仁永远闪着烁烁有神的光,偶尔无意识的专注,却深情到不像话。

  为什么会有这么明亮的眼睛呢?鸣花放下手里的坛子。

  不。为什么,会有这么明亮的人呢?

  他一定出生就带着全世界的阳光和期待,在宽容的家庭中成长。父亲可靠,母亲温柔,第一次拿起刀时,就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勇毅和坚定,以及灿烂到令人钦羡的未来——

  炼狱杏寿郎,是鸣花此生遇到的,最美好的人。

  少女的声音温软:“怎么啦?”

  炼狱露出笑容,没有立刻回应,向鸣花招了招手。等她走到窗边,青年才笑眯眯地摊开掌心:“没什么。可以牵你的手吗?”

  “……”一回生二回熟,鸣花无奈地伸出手,“可以先去做饭吗?”

  炼狱满意地握住:“唔姆!我去向邻居们问好!”

  “啊,把剩下的茶点分给大家吧,”鸣花把盒子抱给炼狱,“以后大概很难回来……那么,就请炼狱先生帮我向大家好好告别。”

  炼狱:“以后也可以来拜访!我记得这是小澄小姐的房子?”

  “去吧去吧,”砂锅噗噜噜地顶起盖子,鸣花催促,“不要太晚回来哦。”

  赶走闲不住的猫头鹰先生,鸣花把精力投入在迟来的早饭,或说提前的午饭上——直到濑姐姐抱着哇哇哭叫的健一路过。

  “鸣花?你回来啦?”濑姐姐熟门熟路推开院门,抱着孩子站在窗口前,“前段时间是不是去婆家啦?走得那么急,招呼都没打一个,妈妈她可担心了!”

  ……差点忘了这个结婚梗。鸣花顺着说道:“是。抱歉啊,濑姐姐。”

  “准备嫁过去了吗?”濑姐姐担忧,“那边没有欺负你吧?鸣花你没有长辈……”

  “炼狱先生的家人对我很好。”鸣花昧着良心瞎掰,“父、父亲和弟弟,都是好相处的人。”

  “那就好,”濑姐姐笑眯眯,“这次回来是准备搬家吗?要不要帮忙?”

  “不、不用!”我甚至想分家产、咳。鸣花,“因为要结、结婚了,准备买新的;那边住得有点远,就不带太多过去了——所以,能不能把被褥之类的送给姐姐呢?”

  “看来是不错的家庭……那可帮大忙了!”濑姐姐夸张道,“鸣花的被褥肯定比普通被褥聪明!”

  ‘比普通的被褥聪明’是什么说法啦!鸣花哭笑不得。

  濑姐姐抱着健一离开,没过多久,雷厉风行的婆媳就拖着板车过来了。

  濑婆婆还是老样子,凶巴巴揪着鸣花斥责一通后,才别别扭扭、拐弯抹角地关心她‘婆家’的情况。

  等收拾得差不多,濑姐姐把刚会爬的健一交给婆婆,就独自一人拖着板车回家了。

  “鸣花,过来。”濑婆婆冲她招手,从怀里掏出碎花布袋,硬邦邦道,“我们家不占你便宜。”

  “谢谢婆婆。”鸣花笑着接过——婆婆就是这样的性格,推拒才会让她难过。

  满脸皱纹的卖肉婆婆拉住小姑娘的手腕,握着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松开。

  濑婆婆抱起咯咯笑的小孙子,撇过头:“在丈夫家要好好吃饭,受欺负别忍气吞声。”

  “哎。”鸣花柔声道,“我知道啦,婆婆。”

  “实在不行就回来,”濑婆婆低着头,语气有些哽咽,“你会弹琴,在花街工作饿不死。”

  鸣花应声:“好。”

  “老婆子不会说好话,”濑婆婆终于忍不住转身,逃离般阔步走出院子,“想办法好好过吧。以后回来拜访,会勉为其难接待你的!”鸣花下意识追了几步,站在门口提高声音:“婆婆也是!要身体健康!”

  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逐渐消失,少女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呆,才平静地回到厨房。

  “鸣花,我回来了。”去而复返的青年怀里抱着邻居送的蔬果,表情尴尬,“还有,嗯,其实,我在路上遇到了……”

  “婆妈什么?”小澄不耐烦,“鸣花,是我。”

  小澄小姐还是很讨厌我。炼狱向鸣花递了个无奈的眼神。

  尽管没有面对面相处过,炼狱和小澄依然像亲昵的闺蜜与新上任的男友一样,以鸣花为媒介,维持着着远程对线的状态。

  “小澄,”鸣花拥抱走进厨房的舞伎小姐,小声道,“我可能要辞职了。”

  “嗯,知道,”小澄推开她,“那家伙说了。既然要嫁过去,也办法——老板那边我来说,不用担心。

  “东西也别去收拾了,就一把破琵琶,留给我当纪念品;你要是跑过去、被小丫头们逮住,她们一旦闹哄哄地哭起来,今天可就别想走了。”

  “谢谢小澄。”鸣花想了想,“帮我带零食过去吧?我、我这里还有些钱……”

  “钱什么钱,”小澄弹她脑袋,“你那点钱,拿出来让我丢人吗?”强势的女孩垂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铃兰挂坠的簪子,塞给鸣花,“……这个是我给你的纪念品,拿着。”

  “哦。”鸣花老老实实地拉开濑婆婆的碎花钱袋,想把簪子一起收进去——打开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放着钱币,而是一串莹润的珍珠手链。

  “这个,好贵吧。”鸣花有点难过,眨眨眼,“我得还给婆婆。”

  “别人的好意就收下。”小澄把簪子塞进去,简单粗暴地结束话题,“就这么说,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回来看看……那个大嗓门的家伙,看起来还算靠得住。”

  炼狱先生的特征果然是音量吗?鸣花笑了笑。

  尽管口头上承认了鸣花这位捡来的丈夫,小澄对炼狱的态度也没有好上几分;鸣花送匆忙拜访的舞伎小姐离开,在门口被她突然转身抱进了怀里。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小澄用力地抱紧她,声音微微颤抖,“……你、你要幸福。”

  鸣花点头:“嗯。小澄也是。”

  小澄转身离开时,天上的云朵正软绵绵地堆积起来,像甜蜜的糕点,也像妙龄女孩蓬松柔顺的长发。

  鸣花茫然地摸了摸脸颊,无声回到了屋内。被一直晾在旁边的炼狱自觉盛好早饭,乖巧跪坐在桌边。

  “其实,”鸣花抿了抿嘴唇,“上弦六的堕姬和妓夫太郎刚化鬼那段时间,是我负责照顾他们兄妹……堕姬的名字是‘小梅’,很可爱吧?”

  炼狱:“嗯,的确!像受宠的女孩子。”

  鸣花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干脆磕磕绊绊地继续话题:“我、向无惨大人辞职前,和小梅吵架了;后来在花街重逢,一直也没能好好说上话。”

  青年点点头,温柔、耐心地看着她。

  “阿杏,”鸣花垂眼,慢慢趴在桌上,“其实,我有点难过。”

  “没关系。”炼狱摸了摸她的头发,“鸣花,没关系。”

  “……嗯。”许久之后,少女抽泣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