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
宋时双手搭在洗手池的两侧,弯着腰,抬起头,看着镜中的他对镜外的自己咆哮。
宋时!
廖远又因为你而受伤!
镜中的他黝黑的眼睛深邃似噬人的漩涡,像厉鬼,想要打碎镜子爬出来将镜外的自己生吞活剥。
当血丝像枯败的地锦爬满眼白,宋时没有任何犹豫,抬起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宋时的皮肤很白,白的让侧头露出的巴掌印格外的红。
脸颊的皮肤在尖锐的抽痛,但宋时像是没有任何感觉。
因为正在被烈火炙烤的心脏所带来的煎熬足以盖过任何皮肉伤带来的痛楚。
不够。
还不够。
宋时对自己下手狠辣,巴掌声很响,带来的回音吓得门外正挨号排队的陆明一激灵。
“啥声儿这是?”
门底缝里传来的惊呼,让宋时再度抬起的手一顿,颓然放下。
宋时对着镜子深深呼出口气,打开水龙头弯下身,洗了把脸,确定脸上的红印消下去点儿,才戴上眼镜走出卫生间。
宋时一打开门,和没防备的陆明打了个照面。
宋时礼节性的点点头,越过陆明,径直离开。
他并没有看到身后的陆明满脸纳闷,小声嘀咕:“老板娘的脸刚刚就这么红吗?”
宋时来到休息室门前等脸上的水干了些,才打开门,却没看到廖远的身影。
宋时心里一慌,拔腿就往店里跑,刚来到店里就看到廖远拿着拖把在拖着地。
拿拖把的那只手还是受了伤的那只。
宋时刚松的口气,瞬间又堵回到胸口,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把夺过廖远手中的拖把。
“你手受伤了,我来。”
廖远手一空,无所谓的耸下肩,倚在一旁的沙发背上看着面前正在低头拖地的宋老师。
散落的发梢被水打湿,贴在脸上和后脖颈。
衣领的布料湿透,没了笔挺和高级知识份子的那股劲儿,软塌塌的粘在肩线上。
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也全部解开,露出里面湿透黏在身上的背心。
那一道道水渍,不像是水,更像是汗。
宋老师样子狼狈的像刚从河里爬上来。
廖远还没见过宋老师在清醒下的失态,心里一酸,手指刚要搭到面前人的身上。
吧台那边传来赵阳的声音:“远哥,我们弄好了。”
廖远伸在半空的手一顿,垂回到身侧:“这就来。”
他刚一转身,手腕被宋时一把抓住。
宋时的手劲儿很大,能从被手指按压而凹陷下去的皮肉边缘看到一圈红。
“你要去干什么?”
廖远被宋时明知故问的话问的一愣,没能注意到宋时抓着他手腕的手掌骨节青白,微微颤抖。
宋时的状态不对劲,一直低着头不看他。
廖远只能歪着脖子,侧过头,跟朵向日葵似的去追宋时的脸。
廖远四指握起,大拇指竖着,曲着胳膊越过肩膀,向后一指。
“给徒弟们今日的家庭作业打个分儿。”
廖远的话不仅没让宋时的手松开,反而抓着的手劲儿更大了。
“你手受伤了,不能喝酒,我来。”
“宋老师,你一杯莫吉托就醉了。”廖远调侃着笑问,“八杯,你确定?”
“嗯,我来。”宋时就跟魔怔了似的又重复一遍,“我来。”
廖远刚刚那股不对劲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上手捏住宋时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自己。
“宋时,你抬头,看着我。”
宋时的脸被从阴暗中挖出来,将脆弱的狼狈暴露在光下。
宋老师在外头从来都是个体面的人。
现在却连镜片都无法保持干净。
溅在镜片上的水已经干了,留下几道白印儿。
镜片后宋时的眼睛明明在看着他却视线模糊,无法聚焦。
这破碎的眼神看的廖远心慌:“你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廖远伸手碰上宋时的脸颊,无意间撩开一缕黑发,露出下面的白皮,和扒在上面的红印。
鲜红的扎眼、戳心。
廖远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个巴掌印。
远方是他的地盘,宋时是他的人。
出了老四街他不敢说大话,但在老四街,他廖远腰板挺得直,胸脯拍得响。
没人敢在他的地盘动他的人!
除非是……
“宋时,你疯了?”
廖远盯着宋时的眼神锐利如刀,像他这个人一样。
恍惚间,宋时眼前的廖远身形分裂又重叠。
一个是现在的廖远,一个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廖远。
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都是他的廖远。
宋时垂下头,将额头搭在廖远的肩上,鼻尖是柠檬、朗姆酒和消毒水的味道。
宋时眼底水雾朦胧,抓着廖远的手,按在了他的心口上。
“廖远,我这里很痛。”
特别的痛。
宋时的情绪颓丧窒息的让廖远心惊,他不敢再耽搁下去。
“我得先回去。你们记下自己的酒单,先互相尝互相打分,然后没啥事就关店下班。”
赵阳也看出来师娘不对劲,连忙应下:“远哥剩下的你就不用操心了,赶紧回去吧。”
廖远手扶上宋时的后背,轻轻拍打着、安抚着。
“宋时,我们现在回住的地方,你还能自己走吗?”
“回去?”宋时对这两字起了反应,犹如快要溺水的人攀住最后一根浮木,“好,我们回去。”
宋时现在就像是被廖远这个系统操控的机械,一令一动。
只是当保护主系统的程序开启,有些行为将不受任何理性支配和控制。
宋时将整条手臂揽住廖远的肩膀,弯下身另一只手绕到廖远的腿窝处,抄住,抱起。
廖远被宋时公主抱走出店门,只留下在吧台后风中凌乱的大家伙。
郑宁宁后怕似的咽了咽口水:“所以,远哥才应该是师娘?”
***
廖远没防备宋时会来这么一出。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宋时塞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宋时一路压着即将超速的红线,和廖远一起回到住的地方。
门刚一关上,廖远抓住宋时的后脖颈,用自己的嘴狠狠撞上宋时的唇。
廖远想把宋时从这股子不安的情绪中带出来,但他也是头一回跟人处对象,能想出来的法子就是亲嘴。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挺幼稚、苍白,因为童话故事里的吻是万能的存在。
未开灯的昏暗中,两个成年男人在最安全的地带用最柔软的地方互相纠缠、研磨。
恋人间的亲吻浪漫而绚烂,如烈火燎原,将宋时那副君子的皮囊烧成灰烬。
心底的那只鬼占据他的大脑,掐住他的心脏。
他从不敢想这些,哪怕他和廖远已经在一起。
但现在他想!
很想!
他想要廖远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就应该全身心都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宋时一口叼住廖远凸起的喉结:“廖远,我不在下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廖远被宋时这句话弄的愣在原地。
啥意思?
不在下面?
就是说,他和宋老师,撞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