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

  六眼视野里,陌生的咒力流转靠得近了。

  虽然不会威胁到五条悟的行动,但是万一被看到定位器在他身上、而非星浆体的话,难保他们会不会放弃按定位搜索,堵住没来得及跑远的小理子。

  五条悟又看了眼夏油杰,不像自己拥有无下限术式,雨水将他淋得很狼狈,黑发乱糟糟的打着结,黏在浅淡的面容上,再加上隐隐约约的倦怠感,让人忍不住忧心。

  但没时间了。

  “你好自为之。”五条悟说。

  他的话语仓促而轻快,仿佛从唇齿间滑过,稍不留神便会错过,更别提去理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复杂情感。

  五条悟把目光挪开,六眼关注起远处移动的黑点,三两下便消失了踪影。

  夏油杰没能把他留下。

  术师们从四周团团围住时,夏油杰仍伫立在原地,雨滴擦过发丝连成水线,一动不动的像尊凝固的雕像。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你和五条悟什么关系?!”

  “是你中伤其他咒术师吗?!!”

  五花八门的咒力团朝他招呼,这群忌惮他的远程法师不肯靠近,只在远处抛扔着术式,不痛不痒的攻击跟闹着玩似的。

  术式的焰光照亮灰蒙蒙的天,却被比黑夜更深沉的漩涡吞食,那些漫天闪耀的能量团,被大张的地狱之口吸入,前仆后继消逝在天际。

  唯余蠕动的漩涡高悬于空。

  漩涡下,是张诡笑的苍白的脸:“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特级咒术师,夏油杰。”

  咒术师们面面相觑,不是不知道大名赫赫的新特级,但是履历里是温和青涩的高二学生,连串乖宝宝似的“三好学生”“劳动楷模”,让他们联想不到面前癫狂的人。

  是的,癫狂。

  明明什么也没做。

  明明面带笑容、彬彬有礼。

  但脆弱的冷静外壳下,是个人都能看到呼之欲出的癫狂感,犹如掩盖着滚烫熔岩的山石,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更别提,他冷静的外表一戳即破,比纸张更为单薄。

  “我在这的原因呢,”夏油杰弯着狐狸眼,眼尾上扬的线条较刀锋还利,“是作为东京校的一员,受领咒监部任务,缉拿特级诅咒师五条悟。不过,很遗憾,被他逃走了。”

  他面前的人群出来一个声音:“打伤咒术师,是你做的吗!”

  “嗯……”夏油杰思考了下,给出肯定回答,“是我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还用得着说吗?

  咒术师们如是想到。

  可他们看着踩着水洼,闲庭漫步般带着笑容的特级术师,一时间竟没想到对峙的话。

  夏油杰也没让他们纠结。

  维系疏离浅笑:“他们阻止我追捕五条悟,当然要解决,你们也要妨碍我吗?”

  正上方,遮挡阴霾天空的,特级漩涡咒灵带来的压迫感十足。

  夏油杰漱干净喉咙里的血腥气,确保不会出现唇齿沾染鲜血的画面。

  他又掬了捧洁净的水。

  皱巴巴的水面倒映出他疲惫的眉眼。

  他把水拍在脸上。

  他的眉毛和眼睫都是黑色,虽然隽秀细腻,但那种纯正如墨的纯黑,在人群中也是少见的类型。

  睫毛尖挂着细小的水珠,饱满的球体撑成凸透镜,放大了他眼底的阴郁与落寞。

  去哪?

  繁杂信息在他脑海里滚动。

  强制撇开对眼下境况无益的多余情绪,他思考起什么是他可以做到的事情。

  【带小理子离开】

  ——是悟宁可与他相悖、宁可成为诅咒师也要做到的事情。

  夏油杰眨了下眼睛,睫毛上粘结的水珠随之滑落。

  【四组保持帐稳固】

  想离开的话必须通过帐,夏油杰想,也许可以从帐入手。

  巧合的是,护送理子的伏黑甚尔卡在帐那了。

  零咒力的他看不到帐的存在,再三确认过他可以顺利走出这个路口,天内理子却像碰到无形之物一般怎么也出不来。

  伏黑甚尔搜刮起幼年的记忆,恶心人的烂地方讲过许多咒术界的情报。

  是帐,他推测道。

  但对于怎么打破他看不到的破玩意,他只模糊知道要搞定设置帐的人。

  反正他用游云砸了好几次都没半点作用。

  打电话也没人接。

  伏黑甚尔看着不远处眼泪汪汪的蓝发少女,深觉这任务比预期要难——得加价!

  “出不去了吗?”带着笑意的温和嗓音响起。

  伏黑甚尔啧了一声:“看见了还不快点解决。”

  在他靠近前伏黑甚尔就看到了。

  虽然是咒术师,但考虑到他和五条熟稔的关系,伏黑甚尔偷懒地将他划为自己这边的。

  泪花点点的少女仰头去看,长了张骗人脸的小哥,看上去和自己年龄差不多。

  一路上碰到的都是想把自己抓回去履行使命的人,但从不靠谱的伏黑的态度来看,这人应该不是来这抓他的。

  “你就是星浆体?”来人眯眼打量他好久,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玩意似的,虽然星浆体的确罕见,但天内理子觉得他更关注的是她这个人。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其他人更偏重于她作为星浆体的作用,将她看成工具或物品,但他的目光仿佛在说,你这家伙瞧着平平无奇,怎么就成了个星浆体?

  有点冒犯的目光,但意外不讨厌。

  天内理子拍了下胸脯,自信满满道:“妾身就是。”

  “天元同化失败了,你已经没用了。”

  天内理子遭到无情打击。

  夏油杰补齐后半句:“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设置你不能离开帐。”

  “妾身,妾身也不知道!”

  “我都搞不清楚的事情也没指望你能知道,”夏油杰思考未果,“总而言之,为防你拖后腿,在这等着,我会去打开帐的。”

  天内理子感觉一句话里自己被侮辱了两次。

  一次是说她笨,一次是说她拖后腿。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但讨人厌的家伙效率挺高。

  在伏黑甚尔手机版炸金花第三局刚开始时,她时不时试探的帐已经悄然消失。

  跑得气喘吁吁的,天内理子询问还在手机上点点点的盗版泰森:“他,是什么人啊。”

  又一局输了,伏黑甚尔随便应答:“路人。”

  “路人?”天内理子被噎到,“不是他打开帐放我们离开的吗,怎么可能是路人?”

  伏黑甚尔动作轻巧,这个速度于他与遛弯无异:“我的意思是,他只是路过,不会再出场了。”

  “哦……就算是路人,”天内理子笃定道,“也是个心肠好的路人!”

  “也许吧,”伏黑甚尔看到远处星点灿白,印着伤疤的唇角扯出个弧度,“可以肯定的是,打开帐,对现在的他来说,不是随手能做到的程度。”

  “……什么意思?”

  “就是说,需要付出代价才能打开。”

  天内理子追问道:“什么代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底是谁?!”

  “小鬼,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况且,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伏黑甚尔说完这话,带着他手机上屡战屡败的炸金花,钻进旁边幽闭的胡同里。

  天内理子站在胡同口,不知道到底跟不跟,她扯着嗓子问着深巷里的背影:“欸?还没把我送到安全地方啊,你果然半点都不靠谱!!”

  背对她的人迈着懒散的步子,右手把着手机,左臂抬起,充满力量感的男性手掌平举,食指中指并起,对她提示了个方向。

  天内理子朝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

  近在咫尺倒挂着个人,白发垂下,像是大号蓬松扫把,吓得她惊叫着倒退两步。

  “没有比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哦~”

  扫把头不光说话了,还对她做了个wink,油腻动作因着他能打的颜值勉强入目。

  天内理子蹙了下眉:“虽然见到你很开心,但下次,能不能不要搞奇奇怪怪动作。”

  “奇怪的动作?”五条悟比了个弹射蛛丝的手势,“哪里奇怪了,我这可是致敬大名鼎鼎的蜘蛛侠!”

  “管你致敬谁,倒挂出现就是超奇怪啦!”天内理子冲他喊道。

  五条悟用哀怨的目光看她:“怎么能这么说,我还想带你体验下蜘蛛侠跑酷的快乐呢。”

  “我拒绝!”

  “拒绝无效,”五条悟笑嘻嘻道,“准备好啦,马上出发~~”

  他扛起挣扎着的天内理子,在后者连绵起伏的尖叫声中,足尖点地踩着栋栋高楼跳跃,快速消失于夏油杰视野里。

  夏油杰捂着嘴的手落下,低低咳嗽两声。

  胸腔的震动扯起肺腑疼痛,说不出具体位置,总之胸腹都是绵密的火辣辣的刺痛感,灼烧的感觉一直烧到头顶,大脑都变得昏沉起来。

  他能看到悟的距离,对六眼来说更是纤毫毕现。

  悟只是装作没发现他罢了。

  夏油杰很轻易地得出这个结论,太阳穴处的痛感更明显了,宛如钝刀绞着脑髓,木木的闷痛,抽去所有反击的力量。

  与伏黑默契的交托任务。

  面对星浆体时逗趣的大笑。

  生机勃勃的画面在夏油杰眼前挥之不散,画框里是悟和他的朋友,画框外是在阴暗角落的自己。

  咳嗽上涌的血气濡湿嘴角。

  落在浅淡薄唇上,醒目得过分。

  理智知道悟是为了他好,不想牵连他,不希望他成为东奔西逃的诅咒师。可是情感上,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撇下的一方。

  没有自己,悟也能顺利的带走星浆体。

  那么自己的存在与努力,是否有意义,是否被需要,还是惹人厌烦、跳梁小丑的存在。

  夏油杰昏昏沉沉地靠着墙。

  额头的高热升腾出怪异的失衡感。

  不该这样的,禅院应当被杀死,小理子也应当死于恶意,而他……

  夏油杰眉心紧皱。

  他也应当寂寥的死于无人问津的小巷。

  抱歉,这几天有点小事,再加上卡文就断更了几天,以后尽可能日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