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涂尔第二日早上赶着出了宫门,又去东大营操练。

  东大营的总指挥是郑觉将军从前的属下,自也是对太子忠心耿耿。而来这里操练一事,也是郑觉让乌涂尔来的。东大营负责拱卫京畿,和宫里的羽林卫不同,像是围猎、祭祀这样的事情,也不用他们操心。虽说同样责任重大,但到底少有京城需要解围的时候,因此东大营的兵们,大多是没什么危机意识。而有些世家门阀,为了让子弟混上军功,又不想真的让子弟上战场,那么安排在东大营就是非常顺理成章。

  以至于时间久了,东大营隐隐分成两派,一派以普通军士为主,一派则全是世家儿郎。这两派人互相看不顺眼,有的时候就连吃饭这等小事,都能起了争端。

  东大营总指挥为此烦忧不已,这才去拜托郑觉。

  乌涂尔才进了大营,就见有人跑过来和他告状:“李参将,那群少爷们又来挑衅我们了!”

  “怎么挑衅?”乌涂尔的真实身份虽然不曾隐瞒,但朝堂上的风云大多只在一部分人中流传。这些普通的军士对他太子门生、越国三王子的身份几乎一无所知,甚至那些世家儿郎,到现在都以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参将罢了。

  而他又是郑大将军委派来的人,那些普通军士自然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听他这么一说,那人道:“说我们占了他们的场地,这会儿要和我们比试呢!”

  乌涂尔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说不了什么,只是让他带着自己去看看。

  去了现场,乌涂尔见他们已经摆了擂台,上头一个人已经趴下,看样子已经受了伤。而站着的那个,也并非是军中的人,而是某家少爷的仆从。也不知道他们都从什么地方找来的仆从,身材魁梧,样貌粗狂,一般人还真的比不过他。

  下一刻,那位胜之不武的少爷跳了上去,得意洋洋道:“我就说你们不行,连我的阿奴都打不过,还想着和我打?快快认输!给小爷我磕头来!”

  他此话一出,顿时惹了普通军士的众怒,一来二去,两方就对骂上了。

  带乌涂尔来的那人喊道:“李参将来了!”

  这一下更是如同水进油锅。

  “哈哈,李参将来了!看他把你们这些混账少爷都打趴下了!”

  “神气什么?不过一小小参将而已,敢动我?知道我爹是谁吗?!”

  乌涂尔听着微微皱眉。他来东大营时日不长,对于两方有争执都是耳闻,亲眼见的,也没闹过这么凶。这下一看,发现果然是难办。少爷们仗着身份,欺压旁人,还不肯好好练兵。而普通人这头,只要找见一个好像能替他们做主的人,就也要把从前的场子找回来……

  在西北大营的时候,大家都是万众一心,哪里是这般?想着要是敌人来了,还没用什么手段,这群人也能四散逃了。

  说起来,还是世家与普通人之间有矛盾,平日里就有积怨,来了军营更是愈演愈烈。

  想起太子昨儿晚上说的话,乌涂尔心中定了定,当即走上那擂台道:“怎么回事?”

  这一问,又是七嘴八舌,理由倒是简单,看起来两边都是借风点火了。

  乌涂尔想了想,也没顺着哪一边说话,只是道:“有这等精力,在这里瞎闹,不如去好好练兵。”

  他这么做,两边都是一愣,没料到这个情况。

  “场地应当都是公用,怎么还分你我?”他道:“西北大营中,可没有你们这等懒散又有心计的兵!”

  “你说什么?!”少爷们首先按捺不住:“你骂谁呢!”

  乌涂尔冷道:“谁接茬儿我骂谁。”

  而另一边也有所不满:“李参将,你自个儿出身微寒,在郑大将军手下当兵,怎么不向着我们说话?是不是这群少爷给你好处了?枉费我们平日高看你!”

  乌涂尔不搭话,等他们嚷嚷够了,才说:“既然你们都讨厌我,不如上来和我比试比试。”

  “也用不着一个一个来,各选一人就行。”乌涂尔说道:“两个人一齐和我比试,若是赢了,我往后再也不来,也给你们请罪……但若是输了,就要做好受罚的准备!”

  他说的认真,两方难得互相对视一眼,都被挑起了气性。

  普通军士这头立刻有人出列:“李参将,就算你上过阵杀过敌,也双拳难敌四手,当真要这么比?”

  乌涂尔点头道:“别废话,难道是你心里不敢?”

  他小小一用激将法,少爷们那头也坐不住。那个刚刚派出家仆的少爷站了上来:“李参将,我叫张洞知,我不似他们那些人,今儿堂堂正正报了名字和你打!”

  普通军士气得冒烟,紧跟着说道:“李参将,我叫赵钱!”

  “好,张洞知、赵钱,你们来吧。”乌涂尔佁然不动。

  这两个人往日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就是训练都分开,何时在一起对敌一人?刚开始也都是各打各的,发现乌涂尔的确厉害得很,竟然丝毫占不到便宜。情况焦灼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有了打算,互相有了些想合作的想法。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乌涂尔却是看得清清楚,他暗暗一笑,见他们一人攻上路,一人攻下路,齐齐朝自己而来的时候。看准时机,不过简简单单调转身形,就把他们的攻击全然躲开了。

  而后乌涂尔出手,叫他们一人都挨了一下,顿时把两个人打倒在了地上。

  他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以至于那两个人都趴在地上了,周围也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乌涂尔笑道:“两个人打我一个,居然输了!好生受罚吧!”

  张洞知首先爬起来,恨道:“我不服!”

  赵钱也道:“再来一次。”

  乌涂尔没什么反对,点头同意了。可这么又来了几回,以至于后来两个人都有了一定的默契,仍旧是被乌涂尔掀翻在地。

  周围再没人敢吆喝了。

  乌涂尔见他俩摔得七荤八素,道:“取军杖来。”

  那个刚才引他过来的小兵,此时面色涨红,不知心中想什么。见他发话,立刻跑去拿了军杖过来,递给他的时候,多了很多敬意:“李参将。”

  乌涂尔睨了他一眼,接过军杖,随后冲着趴在地上的两个人说:“你们算得上是各自团体里的领头,不好好想着如何练兵,就知道带头挑事。我今日罚你们每人十杖,旁边的人也看好了!往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定不容忍。”

  这两个人试了这么多回,也是输得心服口服,不肯吭声了。

  乌涂尔亲自施杖,却是每个人打了三下之后收了手。

  赵钱和张洞知都有些吃惊,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而乌涂尔却道:“东大营责任重大,是京畿的门户。你们不管是寻常人、寒门还是世家,既然进了军营,就要想着为上京百姓、为太子殿下尽忠!而不是在这里勾心斗角。”

  “剩下的军杖你们记着,算是欠我。”乌涂尔道:“行了,起来吧。”

  他一声令下,两边的人才敢上来搀扶。而赵钱和张洞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不明意义的感觉来。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乌涂尔朝声音看过去,瞧见两人两马,一起过来。前头的那个他认识,是太子亲卫长樊霖,后头那个倒是眼生,瞧着是个读书人,骑在马上颠得他七荤八素,差点要吐了。

  樊霖来了,冲他一笑,也没说什么。反而牵住了后头的马,将马上的人好生扶了下来:“柳大人,您这可不行呐,路途遥远不能总是坐车,骑马也是要会的。”

  姓柳的这位晕晕乎乎,还不忘回复樊霖:“樊将军,我知道……我知道了……”

  乌涂尔有些纳闷:“这位是?”

  樊霖道:“这位是翰林院柳效云柳侍书,殿下叫他来给参将宣旨。”

  居然是从东府来的……恐怕这道旨意就是派自己下东南了!

  乌涂尔精神一振,赶忙跪下,而他身后一众军士也跟着跪地。柳效云好容易定住自己,将长卷展开,道出旨意。

  等乌涂尔接旨后,他拉着乌涂尔从地上站起:“钦差大人,往后我与大人一同下东南,往大人关照。”

  乌涂尔冲他笑笑:“柳大人言重,路上时间长,也得您担待我。”

  柳效云从东府出来,心里对乌涂尔又多知道了几分,哪敢真的以前辈自居,也冲他笑了笑。还凑近道:“其实,殿下还有句话要我带给大人。”

  “什么话?”

  “殿下说,今儿中午膳房做了您爱吃的菜,叫您去东府呢!”

  柳效云说完,果然见乌涂尔眼睛亮了,下一刻也有些等不及的问他:“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膳时候。”

  乌涂尔这次冲他笑的时候,多了几分真情:“多谢柳大人,我不想殿下久等,先走一步啦。”

  柳效云为卖他一个好,说道:“步走过去岂不是耽误时间?大人,骑了我的马走吧。”

  “多谢。”乌涂尔也不和他客气,当即翻身上马,再眨眼就快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