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的珠串轻微摆动,因为风力的微弱,银铃铛不能发出明显的响声。
空气中弥散着植物香料的气味儿,那是由未经提炼、浓缩、化工制作的香料散发出的原始气味儿,使人联想起热带雨林。
麻线穿过手工银质零件,系着埃塞俄比亚树胶没药,制作成风铃悬挂在半空中,显得粗犷古老。
火焰的光芒被琥珀聚集在内部,射进Will的眼睛。
他坐在椅子上,姿势松弛而无力。就像Lee之前看见的那样,Will很少在说话时直视其他人的眼睛,即便他已经和这个人很熟了。不论身在何处,Will饱受交流障碍症的困扰。
Lee曾经认为这和Will年幼时患上脑炎有关,也许他的移情术也和疾病有关,不过Will很不喜欢和人聊自己,所以Lee也没有问过他。
Lee穿着宽松的亚麻衣服和一双踩低了后跟的帆布鞋,坐在床和桌子之间的椅子上。他身上那件T恤的前襟和背后都有很多破洞,裤角挽起来三层,露出骨骼粗壮的小腿和毛发浓重的脚背。
他至少有3天没刮胡子了,头发有些乱,Orlando喜欢他随意的样子,尤其喜欢他的毛发。
晚餐他们吃的烤羊肉和芹菜沙拉,Orlando吃得太饱不愿意坐在椅子上,现在正躺在那张不太宽的木床上,撑着头颅,侧脸盯着Will,他的头发和皮肤还是湿的。
Will已经来了一个礼拜了。在此期间,他们的生活相当惬意,每天早上,Lee和Will外出钓鱼,偶尔他们能钓到大一点的鳟鱼,回来的时候鞋底总沾满了草叶和泥巴。侍者把准备好的奶酪面包摆上桌子,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有关于食材、自然、圈养牲口的话题。午后他们一起去骑马,采集植物做标本,直到睡觉之前,他们始终都呆在一起。
这是Lee理想中的生活,但三个人都知道,这种生活是无法永远持续的。
Will早已表明过他的来意,正因为Lee答应了他的要求,Will才愿意留下来,陪他和Orlando这段日子。
一名颈部有狼头纹身的南美裔侍者把装着核桃的金属盘子端上桌子,打开门出去了。
Will的目光落在盘子边缘上。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沉溺在阴云密布的山坳里。
水珠顺着Orlando的脖颈躺下来,渗进了床单。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他们都没说话。
Lee用夹子将核桃钳成2-3半,将果肉敲出来,放进一边的木碗。
没有Hannibal。
在这间屋子里,存在一个由3人组成的家庭,Hannibal不在这里,而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在琢磨着他。如果这可以被称作一种思念的话,那么他们此刻都非常思念他。
Will的计划中包括Lee和Matthew,但是他把Orlando排除在计划之外。
他这样计划是为了保护Orlando,他不希望这个本来和他们没有关系的人搅进来,或许他对Orlando还有一点儿私心。毕竟他曾经对Orlando发生过意料之外的感觉。
“我不确定Hannibal会不会来这儿,如果他来的话,就说明他真的相信我和你都遇难了。”Lee平静地说,“但是他也有可能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你认为他有可能预料到一切,是因为他暗示你这样想。”Will的眼神慢慢地活动着,经过Lee的脸,又落向桌面。他用低沉的语气说:“Hannibal不是无所不知。”
“让他以为Matthew绑架了我们,如果他去我的别墅调查的话,还能发现些许痕迹。”Lee问,“但是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他会怀疑Matthew为什么没早点通知他。”
“‘Matthew不仅绑架了你,因为Matthew绑架你,我与他决裂’——计划的开始,就是让Hannibal相信Matthew绑架了你,我因为Orlando的安全与Matthew发生争执,于是他也把我关在此地。”Will说。
Lee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
Will的计划听似没有破绽。
他为Hannibal量身而定的圈套,利用他自己和Lee的安全做鱼饵,诱惑Hannibal出现。他知道Hannibal一定会出现,原因是他自知有愧于Lee和整个家庭。
Hannibal会为了修复家庭而来救Lee,他也必须接受Matthew的挑战,为了Will。于是一切就都没有差错了,Hannibal一旦来了,就落入一个四人围追的陷进,而他不可能从这个陷阱里脱身,等待他的不仅是Matthew,还有Jack和他的老仇人Alana。
整个计划唯一的疏漏点是:Orlando如果不在场,Hannibal也许会怀疑那天晚上的“绑票”的真正经过。
“如果Orlando不在,他不会相信的。”Lee说。
“我……”Orlando刚要说话,Will打断了他:“他一旦来了,就无法再离开。”
Orlando直起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不会把你们丢在这里的。”Orlando直勾勾地看着Will,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他会发现这一切是阴谋,他会不惜一切报复你们。”
“是的。”Will冷冷地说,“Hannibal会不顾一切杀了我,和Lee。”
“你们没有把握战胜他。”Orlando显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慢慢站起来,到Lee的椅子后面,把手搭在Lee的肩膀上。
Lee握住他的手。
Will低下了头。
“还差一点。”
“差什么?”
“愤怒,Hannibal的愤怒。”Will说,“理智和冷静,是他最有力的武器,在那些生死关头,他的理性……他的理性能击破死亡恐惧。如果……如果……”
“如果我们想击败他,最好使他失去理智。”Lee替Will说了出来,说完后,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像是这样和Will在一起算计Hannibal,不是他做事的原则,这不符合他想要的立场。而今他之所以坐在这儿和Will议论制服Hannibal的计划,是因为他背后的Omega。
这个有如璀璨宝石的,全身散发着香味儿的Omega已经捏住他的意志,使他变成繁殖的奴隶。他没法从他的魅力下逃脱,想要和他维持现有的生活,就必须要和Will合作。
Hannibal一天不进监狱,他们都没有真正的、永远的自由而言。
——一旦Hannibal感到寂寞,就会来捉属于他的金丝雀。那些曾经接近他、和他成为朋友、进入他的家庭、又从中逃离的人。
他把离开他的每个人,自离他而去后的所有时间,所得的联系,看成属于他自己的。
没人能真正离开Hannibal。Lee和Will再清楚不过。不过,Lee曾深思过Hannibal会不会对他网开一面。
他思考的结果是:或许Hannibal对他的控制欲并没有那么强烈,因为他的杀戮欲与信仰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中只受到了Hannibal的提示和帮助,而为真正被他影响太多。
Hannibal会对他网开一面,也许还会祝福他早点和Omega生下后代。
当他得出这种判断时,Will又向他提出了新的难题。
“Orlando是我的。”Will这样说,“他激起了我的欲望,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体中的药物,他理所应当属于我。”
真正令Lee恐惧的是Will的矛头。
他畏惧Will,他能够感觉到Will的另一重灵魂:无法无天。那是Will从他和Hannibal那得到的特质,他继承了他们二者迥异的,共同的特质:嗜血和阴暗。
他们至今未弄清楚,他们对Will的影响究竟有多大。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Will知道。无数个夜晚他的梦境、他对Orlando的意志动摇。
他为什么急于杀死Hannibal。
Will也和Lee一样畏惧自己的负面,所以他急于杀死Hannibal。
Lee知道:结局不是Hannibal的死,这是一个以殉情为目的计划。
Lee不愿在Hannibal和Will的矛盾中陷得太深,他想要在事后全身而退,必须接受Will的要挟。否则他将面对的就是Will的勒索。
Lee叹了口气,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痛恨Hannibal。”
Will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说道:“Hannibal说,使人自己感到失利,比置他于绝境中更能令人痛苦。”
Lee无奈地摇了摇头。
“Hannibal在你心里不是一个人类。”Orlando边说边放开Lee的手,绕过桌子来到Will身边。
他已经先于Lee弄懂了Will的意思,甚至感觉到Will下一步的所作所为。
“因为他从不暴食、贪婪、懒惰、嫉妒、骄傲、淫欲、愤怒……你想激怒他。你想令他感觉到嫉妒。”Orlando说。
“是的。”Will抬起脸,看着Orlando的眼睛。
Orlando把一只手搭在桌旁,低下头注视着Will。他们像是心有灵犀。
“嫉妒和愤怒,将会使他崩溃。走进你的陷阱。”Orlando说,“那么你呢?Will。”
Will没有说话。
Orlando感到非常惋惜,为Will的选择。可是他不能劝说Will,也不能向他说自己不愿意失去他。自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起,Will已经开始设计自己的结局。他迫切地想要到达时间的最后,就像用鼠标拨动影音播放器的电影进度条一样,他想要一下把剧情拨到完结那一瞬。
“让我留下。”Orlando说,“不论你去哪儿,我需要看着你。”
Orlando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又说:“我有个朋友,他……是个帮派分子,去和人火拼的时候被打了13枪,死在Brown equator的鸦片酒吧门口,我现在也经常会想起他……我想我那时应该看着他……”
Will面无表情地问:“我和他,一样吗?”
“……不。”Orlando摇了摇头。
Lee站起身,来到Orlando身后。
他比Orlando高了半个头,肩膀宽阔、四肢有力,此刻他的样子就像Orlando的守护者,一个孔武有力的角斗士。
“我们得出去商量,Will。”Lee说完,向着大门走去。
Will随着他走出屋子后,Orlando站在桌边,看了一会儿门的方向。
Orlando总是能提前或者及时揣测Will的想法和用意,通过Will的眼神和动作。
Lee的愚钝,也许只是因为他想愚钝。
十分钟后,大门又一次被打开,先进来的是Will。
Will径直走到Orlando面前站住脚。
Orlando把手抬起来,搭在Will的肩膀上。Will抓住他的手。一阵冷风吹了进来,风铃发出了喑哑的响声。气流钻进Orlando的衣领,他打了个哆嗦。
“我要失去你了,是么?”Orlando问。
Will没法给Orlando一个真实的答案,那样对Orlando来说太残忍了。
他们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像是永远不会褪色。
而现在他们将要面临一次分别,也许是永久的分别。Will不忍令Orlando感到孤独或者难过,所以他将准许他留下来,却不会准许他留到最后。
Will紧握着Orlando的手,又向他凑近了一点儿。他们近距离地观察着对方,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下巴。他们有几乎相同的身高。
Will的呼吸扑到Orlando的嘴唇上。他正在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气味儿传染给Orlando。他需要让落入陷阱的Hannibal相信:他们伙同陷害了他,他们勾结在一起,纠缠、混合,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们是Hannibal的背叛者”这个基础之上。
Hannibal敏锐的嗅觉一定会捕捉到他们身上被混淆的气味儿,愤怒将会使他最终失去理智。他会在一张陷阱中疯狂挣扎,最终被网线勒死。
“……别害怕我。”Will轻轻扶住Orlando的肩膀,使他站稳。
自从他们相遇开始,Will身上罪恶的气味儿越来越明显。可Orlando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感到恐惧,对此时的Will。因为他知道,“另一个Will”对他有多么青睐。
窝藏、保护、照顾、收留……也许是他的出现加速了Will奔向末路的进程。
如果Will再不去死,他就只有和Hannibal同流合污。
选择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而对与错只是他定的法则。
Orlando感到非常惋惜,他不是从没有爱上过Will。
“别害怕我,Orlando。”Will说,“别怕我……”
他试探着用嘴唇碰了碰Orlando的嘴唇,缓慢地搂住他的脖子,然后撬开他的嘴唇和牙齿,用很小的力量把舌头送入。
Orlando抓紧Will的手臂,闭上眼睛,勾动Will的舌尖,诱它进来,又把它顶出去。他吸允着Will的嘴唇,然后回吻Will。
Will抱紧Orlando,把他顶在桌子边缘,使他没法逃离自己的控制。
Lee走进屋子,轻轻关上门,来到他们身边,搂住Orlando的肩膀。
Orlando转过脸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Alpha,然后从Will的怀抱中脱离出来,吻住Lee。
Lee用一只手的虎口捧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接受自己的深吻。
他没有Will那么绵软温柔,而显得无拘无束。他单手托起Orlando的臀部,把他送上桌子,然后气喘吁吁地脱离他的嘴唇。
Orlando转过头重新吻住Will。
这样的场面使Lee产生了生理反应,他突然开始厌恶Hannibal的虚伪。
Hannibal一再无视道德,强调本性自由,却忽略他人选择自由,他不允许Will爱上别人,“爱情转移”这种事在他的家庭里永远不被允许。
每个家庭成员都没有背叛他的权利,一切必须按照他的设想进行,他自私而霸道地吸引、占有Will,有一段时期,他甚至不许Lee进入Will的房间。
眼泪从Lee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邪恶地笑了。
他们即将置Hannibal于死地,那个他们爱过的家长。他们即将获得真正的自由,在战争中,会有人活下来,也会有人死去。他们必须有足够的勇气面临被迫割舍。
Lee摸了摸Will的头发,给了他一个兄长式的拥抱。
“告诉我,Will,你爱Hannibal吗?”
“是……”
“你想囚禁他吗?还是切除他的脑叶?”
“我不能……”
“我不愿你和他一起陨灭。”
“……我不知道。”Will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
“离开Matthew……我情愿看见你和Hannibal这混蛋生活在一起,也不愿意看你和他死在一起。”
“每时每刻,我都在想念他,现在……我快要见到他了。”
“Will……”
Matthew站在一张肖像前注视了很久。
他花了几天时间画完了这张Will的油画,把它镶嵌在墙壁暗格内,面朝不见光的空屋子。偶尔,他会按下沙发扶手上的机关控制按钮,使墙壁的一部分翻转180°,然后站在这儿凝视画像,就像看着Will一样。
Will不在的时候,他几乎没关上过客厅的门。
Matthew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陷入了爱情,在他19年的人生里,从没有对其他人萌生过对Will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发情的气味儿,用绅士有礼的态度面对Will,即便是在Will的画像前,他也不允许自己显得拖沓。
有时,Matthew会想想他的时间,和他在时间里得到的东西,他的房子、财产、人骨雕像、古籍,还有他的Ford和奥迪RS。
他有一辆Bugatti Veyron,他曾经开着这辆时速可达到487Km/h的跑车参加日本最大黑帮组织Ainu在东京举办的比赛,并且获得最高荣誉——高达两百万美金的奖金和“蛟龙纹身”标记。
他对日本印象深刻。
战后的日本更像是黑帮、电子技术、汽车行业、以及情色行业的复苏地,各地人民还在忙着清理废墟的时候,东京已经歌舞升平,这并不是因为日本没有在战争中蒙受损失,而是人们因为受到的损失太惨重而失去生存信心,政府率先开始用霓虹灯光、巨幅招贴、品牌打折、展会免票等方法来鼓励国民重新振作,日本是战后第一个宣布“嫖娼合法”和“撤销宵禁令”的国家,所以早在一年前,大部分城市已经恢复了战前的繁荣。
Matthew在日本受到欢迎和追捧,当地Ainu帮派分子曾经带他去过歌舞伎町最大的夜晚消费场所。
他们找了2个Omega、2个Beta和4个俄罗斯尤物来招待他,结果是Matthew差点被这些人徒手撕裂。后来想起来,他怀疑他们在他睡着后偷看了他的身份证件,得知他还不到19岁,所以故意用恶作剧搞他。
在18岁以前,Matthew靠多次给CNN及欧联新闻网投稿废墟摄影照片、参加赛车比赛赚取了大笔奖金,去年他参加了FIA在战后举办的第一次方程式锦标赛,开着一辆Renault S.A特制单座赛车,在开罗的尼罗河畔公路上七次达到400Km/h时速,获得世界级杆位奖。
“天才”——人们这样称呼他,但是在8个月的时间里,Matthew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Carbon-based』的成员们喜欢钱多于喜欢他创造的理论宗旨,无疑,Lee的钱比他多10倍,或者100倍,在遇上Lee后,他们几乎彻底把他遗忘了。
而atthew本身也在渐渐遗忘自己的理念,遇到Will后,他几乎沉入了梦里。他知道,Will能看到他的每个念头,体会他的每一种感觉。
没有人不喜欢精神恋爱,不喜欢精神恋爱的一定不是真正的人。
外面传来电梯拉杆活动的声音,Matthew连忙走到椅子旁边,按下机关控制按钮。画像随着墙壁转动一周,整面墙又恢复了原样。
Matthew用镜柜上一把小梳子向后理了理头发,把衬衣的扣子系好,然后来到门口的架子旁,拿起香水在半空中喷洒了几下。
Will穿着一件比他实际穿衣号码大了2个码的麻织无领衬衫和胶鞋走了进来,Matthew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表情雀跃起来。
Will进来后,Matthew转过身仔细打量着他。
比起走的时候,Will看上去结实了一点儿。Matthew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Will的变化感到欣慰,毕竟他知道Will是去找Lee和那个Omega了。
他下意识在Will近处嗅了一下,Lee的气味儿钻入鼻子,他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Will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你今天去游泳了吗?”Will问。
“哦是的。”
“屋子里有氯气的气味儿,还有除氯洗发精的橄榄味儿。”Will来到桌旁,握住轩尼诗瓶颈给自己到了半杯酒。
“他们有没有好好招待你?”Matthew虽然这么问,却心知Lee一定会好好招待Will。Will曾经向他讲起过:在对付Hannibal这件事上,他和Lee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当然。”
Matthew不是特别了解Hannibal和Will、Lee之间的矛盾,Hannibal对于他来说是个大人物,就像几十年前的克里斯托弗·诺兰,或者更久之前的苏格拉底一样,他对他保持着十足的崇敬。
但是,Matthew喜欢去拿下至高无上的目标,他的好胜心是普通人的一倍,甚至十倍。在他的认知中,挑战难度就是生活的一半意义。剩下的一半,或许是得到Will。
他来到Will身旁,拿起自己的酒杯,把里面的液体喝下去一点儿。
“我已经把消息传达给他了……通过他的表妹。”Matthew说,“我把她捆在家里,在地板上放了几条蛇。”
Will只是听着。
Matthew笑了笑,又说:“哇哦,你没看到她的家有多么漂亮,我把一根手动升降柱用钉子固定在她家的地板上,然后把椅子固定上去,再把她抱上椅子,用绳子捆起来,她吓得一直求饶……”
“你弄坏她了?”Will打断Matthew问。
“没有。”
“你决不能真的伤害她。”Will加重语气说道,“Hannibal爱她,他们从小就有联系,如果你的蛇咬伤了她,Hannibal一定会愤怒。”
“你不想使他感到愤怒吗?”
“不……”Will谨慎地说,“他必须在必要的时间点上愤怒,在此之前,如果他已经愤怒,事情可能会出现变故。”
“什么变故?”
“Hannibal会跨过你的邀请,直接牺牲掉Lee,然后来找你。”
“别说得这么吓人,他是上帝吗?”Matthew不服地问,“Will,你被Hannibal吓坏了。”
Will忧心忡忡地垂下眼帘,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给Hannibal打过电话了,他应该正在赶去他表妹家的路上” Matthew问:“如果……如果Hannibal没有赴约,或是……我没有战胜他,你会怎么做,Will。”
“如果他没有去,下一步我们就得去找他。我会自己去,刺杀他。如果你没有战胜他,我会托Alana把他关进监狱,前提是……有人死在他的手里。”
“只要有战争就一定会有人死去。”Matthew用胳膊撑住桌面,面朝Will问道:“不论结果是什么,你会跟我回来的,对吗?Will。”
Will没有回答。
Matthew用手指滑过Will的手背,慢慢勾住他的手指。
“……我想我们应该在加州结婚,Fresno有所西班牙风格的小教堂,我去过一次……如果你喜欢那儿的话,我们也可以不回来。”
“是的,我会喜欢那儿的。”Will说,“远离城市和人群的孤岛。”
“你还喜欢拉布拉多犬,我们会收养一条的。”Matthew抬起手指,碰了碰Will脖颈上方的碎头发。
“你的头发长长了一寸。”
“……我从来没注意过。”
“你过去留什么发型?”
“两年前我出院时剃光了头发。也许是四个月前,我去福利楼理过一次发。我不在乎这些。”
“你在乎Hannibal,每一分钟都在盘算着怎样和他作对。”Matthew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带着无奈说,“你像是基督徒一样,默念着他的名字,也许你把你的阴暗面全部投射到他身上了,也许他没有那么伟大。”
Will的睫毛煽动着,又落入了沉默。
“Will,你用他的颜料染黑了自己。”
Will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不会发现我的偏执。”
“我能发现其他人的特征,就像被其他人发现我的特征,在大多数时候,我认为自己足够正常,甚至比大多数人冷静。”Matthew用玩味的眼神看着杯子,“就算我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特质,那也不应体现在语言上,我不善提出和别人不一样的见解。我和Hannibal不一样。”
“你也不善于和人说太多话。”
“是的。”
“你是否把我当成抒发自己的对象?”
“不论你现在怎样在乎Doctor Lecter,我不会介意,但是在我们走后,我希望他淡出我们的话题。”
“……你有把握战胜他?”
“没有。我在赢得每一场比赛前都没有把握赢。”
Will打量着Matthew,有那么一瞬间不确定自己该否相信他。
Matthew太年轻了,他的样子文明、皮肤干净,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的成长过程一定不是太难熬,也许他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除了眼神和因为终日不见阳光导致的苍白以外,他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我没在你身上看到野性。”Will说。
“你该相信我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有时我也无法在Hannibal身上看到罪恶。”
“你应该相信他也是你看到的样子。”
“一切为什么会呈现出这样?”
“我们在我们的世界里彬彬有礼,成为绅士,或者做独行侠,而你进入了我们的世界。”Matthew说,“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说完这番话后,Matthew稍微放松了四肢,麝香酮的气味儿从他的衬衣内部散发出来。
雄性的引诱并不强势,却令Will心悸。
肉眼看不见的细小灰尘正在墙角里结痂,而明亮的玻璃地板,一刻不停地反射着金色灯光。
榻椅的仙客来雕饰与墙壁金色波纹相互呼应,钟表的秒针静默地摆动12下。
Will害羞地看向别处,Matthew情不自禁地探低额头。
他的食指抖动着,意去勾住Will的无名指,如果他能离他再进一点,鼻尖就能碰到他的睫毛。
Matthew展开手臂把Will搂住。
卧室里传来女人脆弱的低泣。
Hannibal放下剃须刀,用毛巾擦去下巴上的泡沫,将须后水倒在手心里,轻拍腮部以及下巴。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领,转身走出洗手间。
他拥抱了自己的表妹,抚摸她的头发,并且在她额前印下一吻。
然后,他打开衣柜,挑选了一套肃穆的深蓝色西装、与之相配的真丝领带系、佩斯利花纹方巾,站在镜子前面,把衣服与身材比了比,确定这套衣服的样式与颜色足够高贵后,他打开封衣袋的拉链,将西裤取出后,利落地穿在身上。
穿上衣之前,他用领带挂住脖子,规规矩矩地打了个双环结。
他用看起来最饱满的方式折好方巾,使得那块真丝质地并有花纹图案的方巾,被塞入他胸前的口袋以后,呈现出一种整齐而立体造型感。
临出门前,他把一枚红宝石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它有个野性的名字:荷诺利亚。
公主荷诺利亚曾经不顾兄长反对,擅自做主,把一枚定情戒指送给匈奴王阿提拉。
在这段婚姻受到罗马国王阻止的时候,阿提拉带领五十万大军攻入帝国,兵临罗马城下。他本身也是个战神。
没人喜欢匈奴人,而他们打起架来又都像个匈奴人。
Hannibal从不在乎战争因何而起,战争的起因往往只是没有任何吸引力的噱头。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去赴约,Lee和Will会不会被Matthew置于死地,但是他知道:一切看似没有破绽的理由皆是假象。在他把自己的表妹从椅子上解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他一定会去的。
他可以不在乎战争的起因,但无法不在乎战争结果,他是为了他的战利品,那个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人而赴约。真正属于他的戒指必须由Will亲自奉上。
如果他是任何一个国王,Will必须是任何一个王后。所以,不论Will在什么时候,以任何起因和目的向他发起挑衅,他必须接下他的战书。
每一封战书同时也是情书,把他们的联系加强到火花迸溅的紧密程度。
Hannibal坐进他那辆颜色与夜融为一体的宾利车里,今天的司机就是他自己。
在发动汽车马达前,他低下头吻住自己的戒指,就像在怀念久别的恋人。
“我想你,W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