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带接触马镫,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马蹄踏起了被薄雪裹住的泥土,半空中冰晶在下坠。
一只乌鸦栖身城堡砖红色的塔顶,不一会儿,就被骑士扬起的那根黑色的马鞭吸引了注意力。
Lee不像中世纪骑士那样穿戴全套马装,却穿裹紧臀部的半皮马裤,戴全皮手套。
裁缝缝制他身上这条马裤之前,必须完全掌握他的腰围、大腿围、膝围、小腿围、脚踝围等精确尺寸。使用几乎没有伸缩性的材料制作马术用品,对于设计者而言是严峻考验。
鞍心是轻木材质,覆于外层的皮革薄而精致,这种鞍只适合熟练的骑手。还好的是,这匹来自东方的马在奔跑时不会上下颠簸,所以骑手几乎不用压浪和推浪。
鞭梗摩擦马头水勒的五金构造,力量柔软细微。
马在不耐烦地甩头,光是在庄园中散步,是没法使它感觉到自由的。
Lee把三分之一前脚掌踩入马镫中,用腿和膝盖贴靠马身,全身的重量均匀附加在马身各处。
他将是个好骑手。
他脱掉手套,轻轻抚摸了一会儿马鬃,俯下身来用手攥住辔,在马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说话的同时,眯眼盯着不远处一位Beta。
Genese,有一双浅蓝的透明眼睛,是Lecter庄园的熟人,也是贵客。
Genese牵着一匹毛色亮黑的矮马。
Lee略微放松缰绳,并用脚跟轻磕马腹,高大的白马走出庄园大门,载着他向远处去了。
树梢上的雪花被马匹狂奔带起的风吹了下来,速度到达最快时,Lee用腿支撑住身体,微微向上欠起身子,使臀部离开鞍座,用半站骑得姿势驭马。
十分钟后,他双手控缰使马头偏转,一路疾奔回到庄园的前广场上。
Lee像小孩儿戏弄大人似的,摸了几下马头,然后摘下手套,摘下马睫毛上的几片雪花。
白马由一位侍者牵走,Lee脱掉头盔,甩去头发上的冰渣,来到Genese面前。
Genese根本不会骑马,而他身边那匹矮马价值超过十万美元。他身上穿的全套马装,也是前几天乘私人飞机到法国定制的,对于这些东西,他完全没有了解。
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Genese几乎不从事户外活动,除了Lee,没人能把他从乌克兰塞瓦斯托波尔著名的Rice庄园弄到这儿来。
Genese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问:“你为什么不用英式鞍具呢?你的鞍具样式太奇怪了。”
“即便是最轻型的欧洲鞍具,也是从繁复而笨重的罗马军鞍样式中衍化而来,我不喜欢它们的历史。”Lee说,“蒙古马鞍非常轻巧,当年匈奴人就是坐在这种马鞍上用刀与人厮杀,征服了东亚北欧。这是它光辉的历史。”
Genese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喜欢匈奴人,他们生而野蛮。”
“希望我的直接没有令你产生厌恶。”
“哦,不,Lee,Doctor Lecter的朋友永远不会令人感到不愉快的。”
Genese的话在Lee听起来不仅刺耳,而且令人蒙羞。
昨晚三点,这位年轻人曾敲开他的房门,并且用冷冰冰的口气勒令他满足他那具因发情而变得潮湿的身体。
Lee没有把不悦的情绪表现出来,而是伸出手从Genese手中接过马辔,将他那匹拥有高贵血统的小矮马交给侍者。
“它的饲料是从爱尔兰空运的,我的飞机上带了一些。”Genese仿佛生怕Lecter庄园的侍者照顾不好他的马。
“放心,这儿的侍者从不会让一只飞过的鸟雀受到冷落。”Lee打量了一下Genese的腿,善意地叮嘱道:“站在一个地方太久会令人双腿发麻。”
Genese刻薄地笑了:“也许我的腿已经发麻了。”
昨天上午,他曾经用相同的话来要求Lee扶他回城堡。
因为自身是Beta的缘故,他时常担心这位Alpha情人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吸引,所以他总是在尽量拉近自己和Lee的距离。
他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被Lee压在床上大干一场,就在刚才Lee骑马的时候,他还在幻想着他们在巴士底狱长廊里带着铁面罩亲热的画面,那简直令他血脉喷张。
Genese不喜欢肌肉发达的军人与处心积虑的官员,但是他从出生开始就喜欢Alpha。
他为自己设定的未来夫婿:要拥有结实的小臂,修长的双腿,直挺的锁骨和完美的面孔,一双天真的眼睛,和绅士般的外貌。
最重要的是:野兽一样的性能力。
整个欧洲北部,具有上述条件的人并不是太少。Genese对Lee的一见钟情,是因为Lee的笑容。
“我们也许可以换个方式回城堡。”Lee像一匹矫健的马在散步那样,绕到Genese的身后,把双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然后低下头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我愿意抱你。”
乌鸦感觉到不祥的信号,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Will站在蔓延霜迹的窗口前,安静地注视着雪地上的两个人。
皮肤白皙的贵公子,和挺拔英俊的骑士。是的,如果非要用一重身份来形容Lee,就只有——骑士。
只有那些守卫在国王身边,经过严酷选拔的佼佼者,才能带有Lee的标签种种。
皮鞋的底在接触木质地面和长绒地毯的过程中,没发出一丁点声音,Hannibal的脚步轻得无法惊起尘埃。
他来到Will左后方站住脚。
洛丽玛丝白玫瑰的味道。
这株玫瑰是今天早上他亲手从花房中选取的,很适合屋子里的棕色墙壁和暗红色床单儿。
香水到了中调。
蓝莓叶、鼠尾草与克什米尔木的混合香味儿,从Will的衣领里钻了出来。他今天早上用了香水。
——这使Hannibal有点儿庆幸。香水是他放在桌面上的,而三个月来,这是Will第一次使用它。
“你的气色很好,Will。”Hannibal觉得Will鬓角的头发似乎比昨天更加卷了。
Will的睫毛上下抖动着,眼里有些不解神色。
“……我昨晚觉得房间里很冷,这儿没有厚被子。”
Hannibal观测了一下温度表的数字,用手试了试Will额头的温度,问:“你最近会盗汗么?”
“除非大汗淋漓,否则我会觉得寒冷。”Will慌张地垂下眼神,“如果做恶梦,我就会出冷汗。昨晚,我梦见我们吃了Genese。”他又一次将目光投向雪地。
床头橱上放着白色药瓶,里面装的只是安眠药物,但Hannibal告诉Will那是起造梦作用的致幻剂,并且叮嘱Will每晚都要服用它。因此,Will每晚都会梦见那些使他感到恐惧、混乱和亢奋的场面。
“嘶……别在这儿。”Genese警告Lee。
Lee的手轻轻移动了一段距离,拇指压住了Genese的颈动脉。
“我想用绳子捆住你的手,给你带上水勒,用马鞭抽你的屁股。”
Lee胁迫的语气令Genese亢奋起来,他向后靠了一下,贴上Lee的胸膛。
Lee用另一只手搂住Genese的腰,把他整个人抱紧。
“……你该带我上楼了,Warden。”
Lee低头盯着Genese的脖子。
几乎没有血色的皮肤,没办法使他萌生一点儿渴望。他曾经是关注着Genese的,但是他却没法接受Genese。不论这个生性傲慢、高高在上的贵族子嗣,放荡或者矜持,都不能动员他的需求。
Lee的眼神忽然茫然起来。
刀刃没入了Genese的胸膛,冰冷先于疼痛被感知,在Genese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Lee的左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挣扎,很快的。”Lee在Genese耳边说。
这是一只很大的手,几乎能拢住Genese的整张脸。最后一个夜晚,Lee的手曾为他制造大量快感。
Genese高贵的信息素散发着热度,在这种情况下结束Genese的生命,对于Lee来说是生硬行为。
大部分血被刀刃堵在胸膛里,这是一个致命的位置——左胸。
……Will的眼睛在这一瞬间湿了。
Genese还没被侍者用绳子绑住之前,他的脸已经变得通红。意识穿透现实屏障,到达一场虚幻的梦里。
远处被稀疏的桦树遮挡的太阳突然晦暗,天空发生了冷暖反色效应。挂在玻璃边缘那珊瑚化石一样的霜获得生命,硬化的触手肆意伸张着,附着玻璃的面积越来越广,直到遮住整个窗口。
白天和黑夜就在这一瞬间,在Will的绿眼睛里发生了交替。
时间快速推移时,他甚至能感觉到手背里面神经的跳动频率。心跳像是失控的鼓点,震动着视界内的一切物体。
他失控地向前跌了一下,抓住Hannibal的领子。
“Will,你怎么了?”Hannibal扶住Will的肩膀,发现他全身都变软了。肌肉丧失作用,他的肢体处于半晕厥状态,但意识还在转动。
“现在……是几号?几点?”
“1月20号。”
“我……弄丢了时间。”Will皱紧了眉头,强忍着不适感,拼命寻找回忆。他的情况实在太糟。
此刻,除了神经的跳动,他还能感觉到脊椎里过电似的酥麻,以及全身的潮热。汗水又泡透了衬衫。
“Will……”Hannibal架住Will的手臂以防他摔倒。
他观察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可他又不由担忧:Will丢失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半年的治疗:
他利用Will强烈的移情,把他改造成了他们的同类。现在,当目睹血肉和残暴时,Will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怜悯和痛苦的存在,他的大脑能够即时向神经系统发出他从Lee那儿得到的反应讯号:兴奋。
而当他掉进“第七种欲望”被满足的兴奋时,肢体变得瘫软无力——因为Will的主观意识,在这种奇怪感觉产生的同时,往往会终止本能,断绝给肢体发送信号,真正的Will,或者说控制了身体三十年的Will选择了休眠。
Will的灵魂在遭受了多重粗暴的刺激后,变得越来越敏感,脆弱得像是婴儿。Hannibal担心他会彻底垮掉。
“你需要休息一会儿,Will。”
Will恍惚地看着Hannibal,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在不停颤抖,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他结巴地说:“我要去……阁楼。”
“现在吗?”
“唔……快……快点,我受不了了。”
Hannibal打开电梯的伸缩门。
这其实更像是一只囚禁人用的铁笼子。
外层与走廊相通的伸缩门,是一系列由合页链接的笼板构成,每一截笼板下部,用圆帽钉子固定着起保形作用的板条。
筑构内部墙壁的板材不是刨花板复合板等常用材料,而是厚度超过80mm,宽度半米的楠木板。
因为年月久远,铜条链接的地方已经有了细菌腐烂的斑痕,而木材表层却越来越光滑,当狭小的空间被一盏具有工业时代特征的灯照亮,墙壁能反射出黄油般的光泽。
要到达阁楼,必须先通过一条几乎没有光线的长廊。
Lecter庄园防止囚犯逃走的方法之一是给他们制造惊悚感,所以这条廊道中所有的门都被设计成一样的,地板用密度不大的木条拼接组成——在被踩踏时会发出明显的声音。
Lecter家族几经兴衰,阁楼曾在衰落期被空置超过60年之久,直到Hannibal崛起。
他保留了所有的“老规矩”。
他是个传统的人,同时欣赏古罗马与古中国刑具。
历史必须足够久远,刑罚才能足够骇人。
“阁楼”东西向两面墙壁倾斜,屋顶高四米,由整段粗壮杉木构造的下玄梁与上玄梁固定支撑着具有防腐作用的樟木。
几千年前的人们也知道用有足够强度和韧性的木材构造屋顶,不论处于潮湿干冷环境中都不易发生变形。
19世纪初期,Lecter庄园的主人重新装潢了整座城堡,并且将阁楼的木头用铁箍固定,又在窗口旁的两根柱子上面,用螺栓装钉了两条结实的锁链。
锁链的另一头固定在重五十公斤的石头上。
这里的两块大石头也像木头一样,套着生锈的铁箍。
那时候的人们并不会制造棱角精确的合金器具,铁器上免不了产生焊点,也就更容易附着锈迹。
焊接铁箍的锁链是制约囚徒行动的主要器具,每一条锁链末端都有一副脚镣。
关在木头笼子里的人,被脚镣铐住双脚,但双手并不被捆绑,他们需要用手来获取食物,乞求饶恕,挠皮肤上的疙瘩,梳头发。
Hannibal不喜欢肮脏或者生病的食材,所以这儿也装置着暖气,囚徒们能得到囚服和生活用品,如果他们受伤或是生病的话,侍者会来为他们处理伤口,注射药物。
但窗户太小了,又被栏杆封住无法打开,空气里总是陈杂着一股馊腐味儿。
经过狭窄的石头台阶,Hannibal扶着Will走进阁楼。
在他把链锁挂在铁钩子上时,Will挣脱了他的手,踉跄走向室中央的冷柜。
——那是一具带有冰冻功能的玻璃棺材。
透过棺板,Will看向里面已经死透了的Genese。
带口罩穿白大褂的解刨医生站在一旁,似乎有点错愕。
Hannibal使了个眼色,医生将解刨人腹用的割刀放进工具箱,提起箱子走出阁楼。
Lee进来了。
被关在笼子里的囚徒们全都在同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Will,他们看他的理由是他们没看过他,他们都很好奇这个人为什么全身是汗,而且还在发抖,看上去就像个疯子。
有个失去双腿的瘦高个干哑地笑了,Lee冷酷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了嘴。
一个头发发红的Beta憎恶地向Lee吐口水,他是被骗到这儿来的。
角落的那位Alpha,一双几乎被黑色长发遮住的眼睛盯着Will的侧脸。
Will一边发抖,一边注视脸色惨白的Genese。
尸体被剥光衣服,清洗过后褪去毛发,储入冷柜,等待被肢解和食用。
他慢慢推开棺盖,把手伸向了Genese的胸膛,不久之前,解刨医生用割刀切开了尸体的胸腔和腹腔。因为已被抽干体液,没有多余的血流出来。
横结肠、小肠与胃部、肝脏的轮廓显露在那条狭长外翻的伤口内部,看上去非常清晰。
Will的目光经过Genese的每一部分,最后落到他的脸颊。
……神经在这一瞬间跳动了几十次。
Will的脉搏、脚踝和肋部发生了痉挛反应。他整个人都被恐惧感摄住了。
本能作用下,他没办法停止发抖。
恐惧冲破极限,他的手伸进了Genese的腹腔。
钢铁锈迹熔成液体,在淌落的过程中蒸发殆尽。窗户打开了。
鹅毛一样的雪花被风卷进了阁楼,填堵藏污纳垢的板缝,墙壁坠满石笋般的冰锥,那些匿在暗处肉眼无法看见的细菌,同时化为粒子。
窗口有如赌轮旋转起来,所有的色彩渐渐凝固成了一块发光的白。
我主头上的光环,出现在Will背后。
生长巨角的温迪戈,与张开肋下翼膜的阿撒兹勒,并排站在冰窟门口,用灰色的眼珠盯着Will。
Genese的伤口愈合了,他那双漂亮的淡蓝色眼睛重新张开,瞳孔伴随着每一次呼吸而张缩。
交合的快感涌入Will的身体,他的手臂和脚趾开始麻痹,虚弱感越来越强烈。
Genese用赤裸的四肢缠住他,把脊椎末端的金属蝎尾悄悄绕到他身后。
刑具刺入了Will的腰。
尾钩在Will的枪膛中钻动着,寻找着,穿过胸膜、肺脏、心脏、食管、喉咙,探出口腔……
性快感与疼痛撕裂了Will——
“Will。”
Hannibal的声音把Will扯回了现实世界。
……Will忘记了自己在哪儿,直到他看清冷柜里的Genese,嗅到空气中难闻的馊腐味儿,才真正清醒过来,同时又被死尸和褴褛的囚徒们恐吓得退了几步,撞上牵连锁链的石头。
囚犯们笑了,他们在耻笑这个被死人吓坏的家伙。
Hannibal走过来扶起Will。
Will抽搐着,努力用手抓住Hannibal的肩膀。
起初,Hannibal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得意而冷漠地看着Will可怜的样子。
渐渐的,他的眼神被Alpha面对情人时的温柔所充斥。他还是迫不得已被Will拉入了缠绵中。
父亲通常无法在看到儿子难受时继续得意下去。
Will慌张地左右张望,用头发摩擦Hannibal的下巴。然后,他把目光移向Hannibal的脸:“……我不舒服。”
生理盐水从Will眼睛里流了出来,Hannibal抱住了他。
“我需要躺一会儿……”Will尽可能把自己压向Hannibal,这是他唯一获得保护的方法。
Hannibal抚摸着Will的头发,侧过脸吻了他的耳朵一下。
得到Hannibal的吻后,Will停止了颤抖,磕磕巴巴地说,“我害怕……我想与你融合……”
“……那不是恰当的安慰,会使你战栗不止,Will。”
“哦,我需要被安慰,我无法回到我的房间了,太冷了……”
“勾住我的脖子,Will。”Hannibal弯腰抱起Will,向囚牢的门走去。
Lee脸色铁青地跟上他们。
“你要带他去哪儿?”
“去卧室,我的。”
“……他现在很薄弱,他快不行了。”Lee告诫道。
“Will需要我。”
Lee严肃地说:“……如果离得太近,你可能会被他的需求麻痹,Lecter,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你已经不能再相信Will。”
幽暗的走廊里,Will依旧紧紧抓着Hannibal的衣领,盯着他的脸,好像完全没听到Lee说了什么。
“Hanni……我的腿失去知觉了……”Will愁眉苦脸地说。
“你不会有事的,Will。”
进入电梯后,Hannibal没有等Lee进来就关上了门。
“我坠落了。”Will喃喃自语地问,“这是……失重感吗?”
“是的,Will。”
“这太美妙了……”
Will被Hannibal抱进了一间宽大的卧室,这儿有黑色绸缎窗帘和成套的紫木家具。
Hannibal把他放在床上,用天鹅绒毛毯盖住。
Will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Lee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看着Hannibal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关上了门。
他尾随着Hannibal走进书厅,在黄铜地球仪旁边定住脚步,对Hannibal说:“也许,我们应该停止治疗Will。”
Hannibal坐在书桌后面的皮椅子上,神色凝重地盯着壁炉的藤雕。
Lee又说:“当一段关系处于摇摇欲坠的边缘,我们应该主动拒绝别人,否则就会坠入崖底——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
“我无法拒绝Will。”Hannibal说。
“无法拒绝就是注定沦落,他就像个……恶魔婴儿一样,在漩涡的底部吸引着其他人的灵魂。”
“Will不是恶魔,我们也不是。”Hannibal把手指关节顶住下巴,对Lee强调,“他只是在挣扎蜕变而已。”
“……所以,他对你有十足的引力。”
Hannibal抬起下巴,对Lee的问题不置可否。
“如果Will想杀死你呢?”Lee又问。
“那么他会做到的。”Hannibal说,“我会让他认为他做到了。”
“一旦他认为自己做到了,蜕变完成,你们将彻底融为一体。”
Hannibal说:“Will对Genese有了从未有过的兴趣,他今天的行为,暴露了本质,他的欲望已经不可再被遮挡。”
Lee来到沙发旁坐下,手臂搭在膝盖上,抬头看向Hannibal。
“但是他‘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或许急于求成,会使他的灵魂被撕裂,变成彻头彻尾的病人。”
Hannibal听了这句话后,脸色变得黯淡了不少。
他明白Lee的意思是:“善意而富有同情心”那个过去的Will,虽然消失于Will的表面,却仍然存在于他的内心深处,而被他们唤醒的Will还无法取得精神世界的控制权。
Lee一直认为Hannibal这次做的不够好。这一点Hannibal不仅知道,而且承认。
他的急于求成,导致“改变过程”被Will的主观意识发现,引起挣扎。这场存在于Will意识中的斗殴,是他治疗不当引起的。
而现在这个与他们属于同类的Will,却虚弱到无法统治肢体、感受完整记忆的程度,只能靠可怜巴巴的乞求,赖以其他人的体贴和保护活下来。
Hannibal有时觉得Will就像幼崽一样需要被舔舐,当Will用绿色的眼睛看着他时,他总是想给予他温度和食物的,而当Will用绿色的眼睛看着一切时,他也无法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Will对他的触碰很敏感,而且时常需要得到抚慰,为了得到这些,这位Beta甚至不惜释放荷尔蒙来引诱他。
抵御Will对于Hannibal来说是痛苦的,但他一直抵御的不错。
“追究诊疗的错误是没有意义的,除非我们能回到过去。”Lee打探着Hannibal的脸色,“但是,如果他的……身体被你……或是我……标记,那么,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就是灾难——我们一定会为近距离接触Will付出代价,因为,我们未能打消他的一部分,会在极度衰弱的绝境中,不顾一切去唤醒Will,从而使他陷入从未有过的挣扎,当然,如果现在的Will胜利了,我们可算在他身上取得了从未有过的进展,而如果失败了,我们又怎会知道呢?”
“如果现在的Will失败了,原来的Will重新塑造,他一定会杀死我们。”Hannibal说,“但是,那样的几率小于被摔碎的茶杯自动复原。”
“你准备冒险吗?Lecter,你是不喜欢冒险的。”Lee说,“如果我们作用在他身上的实验失败了,你会杀了Will。”
“我会吃了他。”
Lee来到Hannibal面前认真地说:“离得太近,一切太容易化为灰烬。”
Hannibal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把目光投向Lee。
“你是对的,而我如果失去了一瞬间的冷静,就可能失去全部。在我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因为我从未遭遇过Will。”Hannibal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Will从你那儿得到的快乐,是否会引发他的其他症状?”
“是的。他会因此而发情。”Lee笑了。
市中心北部,金融大厦四十三层。
Orlando倚着四百米大厅的方柱,看向窗外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