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羊肉佐野生菇菌酱,脊肉来自于一头爱尔兰的山羊,意大利人喜欢用迷迭香烤肉,但那不是Lee的口味。”

  附着油亮深紫色浇汁的三角形羊脊肉,呈六瓣小苍兰的样式,摆放在烫金磁盘中。

  另一道菜是布列坦尼野生蓝龙虾,用80°温水浸熟的虾肉,淋满蜂蜜黄芥,被搅拌成淡金色的沙拉。

  夏布利干白酒杯有轻薄的杯壁。微岔的吹制处理,使人想要用嘴唇去接触杯缘。

  这间装潢并非复杂的客厅,有青铜色地毯与木质饰板。巴洛克风格的铃兰花雕刻被藏在饰面的搁栅中,泄露出一种被暗淡颜色所压制的华丽风格。

  Doctor Lecter把一样最浮华的物品——枝形吊灯,悬挂在餐桌上方。弯曲的灯臂环绕着一株镀金制红栌树,22片水滴形水晶组成穗子列阵,充当拉杆作用的黄铜锁链,一端由吊钩挂起,从中柱的顶部牵链灯碟底部。整体与凡尔赛宫镜厅中的吊灯有七八分相似。

  “激光切片机会使被切割成薄片的肉类丧失韧性口感,作为本世纪最失败的发明之一存在。而为了快捷满足口腹之欲,人们总是更愿意购买它,而不是菜刀。”

  Hannibal扶住西装的门襟,在桌旁的上首位置坐下来。

  每个人面前有两只酒杯:红酒杯和干白葡萄酒杯,龙虾对佐酒并不挑剔,但传统的Doctor Lecter,坚持认为干白是能使人对海鲜肉上瘾的饮料。

  Orlando的眼神经过Lee,落到Hannibal脸上。虽然主人强调今天他们坐在这里的目的是吃喝,但他仍然明白,自己是不能像平时一样随便的。

  Hannibal端起面前的红酒向三个人示意,Lee一口气喝光了一整杯酒。

  “你繁复的礼节令我对羊肉垂涎三尺。”

  “大部分人因为色欲葬送前程,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对『Push』的控股权,那一定是因为太专注于吃肉了。”Hannibal说。

  在其他人还没有动餐具之前,Lee拿起了他的酱勺,将黄油碟里的酱汁兑进盘子,使用调羹舀盛了一满勺虾肉。

  Orlando看到Hannibal笑了,他就像Lee的兄长或者叔父,因为过度宠爱晚辈,而忽略了礼节和严苛的标准。

  Lee没有立刻把虾肉送进嘴里,而是抬起头对Orlando说:“应该先吃龙虾,Lecter对海鲜的处理会比较清淡,如果你先吃羊排的话,就尝不到虾肉的味道了。”

  Orlando还是没有去动餐具,左右手前二十几样餐具简直令他感到头疼。

  虽然他是在社会中流家庭里长大的,并且有位做大学校长的爷爷,但持续十几年的战乱,令世界上百分之八九十的人类完全丧失了对传统礼仪的记忆,他早就忘记了怎样使用它们了。

  Hannibal观察着他们两个,即便是在饮酒的时候,他的眼睛依然没离开Orlando的脸。

  Will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投向Hannibal。

  突然间,Orlando的眼神从Orlando的方位移向Will。

  他们对视的时间也许只有一秒,并没有惊动这张餐桌周围的另外两个人,但是,就在那一秒钟里,Will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Hannibal似乎有些得意。

  Will不把双手放在桌子边,他像个叛逆少年一样,不肯遵循基础用餐礼仪。

  但Hannibal并不介意。

  “我记得你是喜欢海鲜的,尤其是野生虾类。”Hannibal微微向右探着身子,同时使自己的腰间保持笔直。

  他面带微笑,用最友善的语气对Will说,“年轻的味蕾,对带有鲜味儿的食物的兴趣,不亚于猫。”

  他亲自用调羹为Will盛了一些龙虾肉,放入他面前的盘子里,又将一点白色乳酪酱汁倒在上面,慢慢把调羹放回原处。

  Will没有去看Hannibal一眼,他也完全不用眼神去理会其他人,不笑,不说话。不过当盘子里有了食物,他终于开始低头吃东西了。

  Orlando认为这个人有点像是一只倔强的猫,尤其是当他吃东西的时候,用一双大眼睛扫视桌上其他的食物。

  不过,Orlando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并不是在思索接下来该吃什么,而是在和Hannibal较劲。

  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Orlando不怀疑Will是个任性而偏执的人,这种人总是没法混得太好的,不论在军队里服役时,还是在战后的困难时期。

  Doctor Lecter一定会关照他的——这一点,只要看见过他们在一起的人,一概都知道。

  Lee还是没有吃他盘子里的虾肉。

  他盯着对面的Orlando,一副有点着急的样子。

  Orlando在他那双灰绿色眼睛的注视下,紧张地拿起调羹,给自己舀了一勺虾肉。到了这个时候,Lee才把盘子里搅拌好的沙拉送进嘴里。

  “Lee不喜欢在紧张环境中进餐,他的禁忌是有人在吃饭时间提起药物。”Will突然对Orlando说,“你感觉到了吗?他的感染力?”

  Orlando一愣,Lee含蓄地笑了。

  Orlando觉得在四人餐桌旁,公然与其中一员议论另外一个在场的人,若非调侃,皆是无礼,但Will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仍然一脸严肃,就像在发出警告。

  Orlando企图化解尴尬,于是他笑着看向Lee,客套地说道:“是的,Pace先生很热情。请原谅我的羞怯。”

  Will又说:“不,你既然能够作为新朋友出现在这儿,他的态度就已经是决定好的了,还有,Doctor Lecter。”

  Orlando开始弄不懂Will的意思了。

  餐桌旁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一时间四个人谁都俱是沉默,Hannibal把酒杯放在桌上,杯底接触桌面,发出“笃”的一点声响。

  “大概在Lee还是个青少年的时候。”Hannibal用Will提起Lee的方式,对Orlando说,“我与他的父亲,关系非常好。我们都是医疗行业的一份子,虽然对战争的看法稍有不同。”

  “但挚友就是不论存在怎样的观点分歧,感情依然能把两人紧密联系在一起,我和Lee的父亲是世交。有一次,老Pace先生带他的家人前往我的庄园聚会,Lee还为我们唱了一首歌。”Hannibal说,“如果你听过他的歌声,也许就会忘记音乐的美妙,但他是如此令人难忘,像个王子,乖巧并且有礼貌。”

  Orlando有点入神地凝视Hannibal善意的样子,他对Lee的事情感到好奇。Will紧紧咬住了牙齿。

  “……第二次他自己乘车来到我的庄园,并且偷吃了我储藏在冰箱里的烤肥羊肉。”

  Orlando笑出了声音。

  餐桌旁的氛围一下子松懈下来。

  Lee不满地撇了撇嘴:“我承认我吃了你一块羊肉,但是我的唱歌技巧只是与众不同而已,只可惜很少有人能够欣赏!”

  “我对你的印象停留在你十五岁时了,很可惜。”Hannibal说。

  面前这两位名流的诙谐,令Orlando感到一丝亲切,但他又有点弄不懂Doctor Lecter和Will的关系了。

  Will很快就又一次开始了他的冒犯。

  “相比于人类社会,野兽更团结,狮子会把猎物分食给群体里所有的成员,和幼崽,永远。”他直勾勾地盯着Orlando说,“也许你应该对那块被Doctor Lecter藏在冰箱隔层里的肉感到好奇,究竟要佐以什么样的调味品,能够使人忍不住去偷吃一块肉。”

  “我毫不怀疑Doctor Lecter的厨艺之上乘。”Orlando有点不悦地对Will说,“在食物面前,我们本来就是狮子。”

  Will笑得很牵强。

  “幼年的猎食者难以掩饰自己的欲望。越是年轻的狮子越是急不可耐,他们有如火如荼的食欲。”

  Orlando完全不明白Will在说什么,Will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动物节目解说员。

  还好的是:被他议论的Lee还在吃东西,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Hannibal保持着自如。

  也许他已经非常了解Will,因而没有在听到他的比喻时,流露出意外或者僵硬的神色。他正在把干白杯送向嘴边。

  Will的比喻非但不恰当,而且无礼。

  Orlando不知道Will的挑衅是针对于自己还是Hannibal和Lee发起,一个人不论如何不应该把情绪带到餐桌上来的。而如果Will还在酒店会所洗手间里与他发生的口脚而生气的话,他也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当时明明是他先冒犯的。

  为了结束Will的话题,Orlando没有再和他计较下去,而是笑着向Hannibal说道:“我想,Gandalf一定会后悔今晚没来。”

  “不论他什么时候来,永远有新菜式摆在桌上。”Hannibal说完后,把目光投向了Will。

  Orlando注意到,Hannibal在说话时总是刻意拉近他与Will的距离,尽显亲密无间。

  他像安抚人似的,对Will说:“战争已经带走了很多东西,我们不该让关于战争的分歧带走更多的时间,Will,眼前的一幕,是否令你感到似曾相识?”

  Will的脸色发生了一点改变,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菜肴上,一下子变得呆滞。

  “我们曾经就像是狮群的成员那样,彼此照料,在那万恶的战争时期,在立陶宛,在佛罗伦萨,在奥地利……”

  虽然不清楚Hannibal的意图,Orlando已经发现,餐桌上的气氛又一次发生改变。

  从坐在桌前开始,一直保持强硬态度,坚持杜绝友善的人一直是Will,而Hannibal和Lee,就像是他的老朋友一样,纵容着他的任性。

  直到Hannibal放下干白杯的一刻。

  他在放下干白杯的同时,似乎也放下了他那严苛的礼节习惯,开始像个普通人一样,在四人餐桌旁单独与一个人讲话——这种行为其实是有点触及宴会惯矩的。

  Hannibal为了“安抚”Will,做出了一点礼节性牺牲,而当他用温柔的语气与Will提起过去,他的话就像是一种力量,把Will的强硬压倒了。

  现在,Will就像是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一样,变得有些慌愕。

  “我们需要永远记住过去,以时刻提醒自己,曾经的所说所为,我们之间的默契与友谊,那是你我都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Hannibal语重心长地同Will说着,同时用眼光扫视每个人的脸,就像在和每个人说话一样,他并没有忽略其他人的感觉和情绪。

  Orlando只是礼貌地听着。

  他没有发现,Lee在用深沉的眼神看着他,那一直保持在Lee脸上的微笑,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野兽在亮出獠牙的前一秒,有与Lee此刻相同的严肃表情。

  Will垂下眼神,聆听着Hannibal的话,喉结涌动了一下。

  他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这一幕在Orlando看起来仍自然而然,一切变化都太细微了,就算是至敏感的人,也难以察觉其中的内涵。

  座钟的秒针连续跳动了三次,最后与数字“12”产生交汇。

  凌晨一点。

  空气净化厂的巨型机械停止了运转,那一直持续的,因为电流和磁场的相互作用而产生的噪声,在下降的过程中被人发觉,就像宇宙飞船降落时的缓冲,噪声由强变弱,最后在机械叶片与空气发生压力突变时,停了下来。

  吊灯静止不动的水滴形垂穗,每一枚闪出72束刺眼的光,照亮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半空中简直连一粒尘埃都没有。

  蚝油在凝固的时刻变得黏稠,而瓷器具有永恒不变的光泽。

  Will注视桌面的目光变得模糊起来,他的手在桌子下面捏紧了自己的腿。

  他抬起了头。

  声音渐渐消失了,眼前的场面中:

  吊灯是人类穷尽想象力所创造的巴洛克风格。

  一张奢侈而丰盛的桌子,上面有贵族家庭习惯于使用的每一种餐具,两道主菜与若干配菜,用上等的挂釉瓷器盛放。

  英俊的少爷,用眷顾的眼神看向对面的青年。

  这青年有一张能够使人相信永恒的,年轻的脸。

  有活力的眼睛,光亮的头发和薄薄的嘴唇。

  Doctor Lecter的高贵是与生俱来的,必须是文明发展到数千年的水平,世界上才会产生这样的人。

  这一切足够出现在油画的画框里。

  立陶宛的城堡中,曾经有一张与此处相同的紫色餐桌。

  一盏在凡尔赛宫被导弹毁灭时留下来的巴洛克吊灯。

  康定斯基的《白线》——是一副黑色基调的作品。

  餐桌旁有四个人。

  英俊的少爷。

  对面的Omega,有热情的眼神和羊脂油一样的皮肤。

  Doctor Lecter抬起他那大理石雕像一样完美的下巴,表情自如而优雅。

  他们聊战争和慈善,俘虏和军人,Omega为眼前三个人的面貌和态度感到自恃。

  Hannibal喜欢用法式菜肴招待新朋友,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他的殷勤,也没有Omega能无视Lee的笑容。

  六十公里外的城市正在发生轰炸,但置身于Hannibal的城堡,没有人能感觉到将至的威胁。

  Lee曾说那个Omega是沙河蛋糕。

  甜点是仙草欧培拉。

  Hannibal亲自将花式蛋糕从厨房里端出来,并且用锋利的餐刀分割了两块,其中一块盛入Omega的盘子里。

  Lee如磁石一样吸引着Omega的眼神,他甚至忘记向Hannibal道谢。

  也许是来不及与Hannibal道谢了。

  沾着一点巧克力油与麦粉渣的刀刺入了他的脖子,准确地从颈深筋膜与前静脉之间穿过,切断喉管,又从另一端的颈阔肌中刺出,那把刀被横卡在他的脖子里,因而没有血喷洒在Hannibal的墨蓝色西装上。

  Lee兴奋地注视着Omega充满错愕的眼睛,笑了。

  也许在他眼里,这位年轻的Omega,从没像是这一刻这么美味过,此刻的他简直令人垂涎三尺。

  Hannibal与Will对视了一下,他知道,他的“孩子”也正在因他的举动而亢奋。

  Lee离开座位,来到Omega身边,用夏布利干白酒杯的杯缘抵住他的脖子,缓慢地将刀拔出一半。

  血流进了杯子,又溢出杯缘,染红了Lee的整只手,再顺着他的腕部淌向地毯,被深色的绒毛吸收。

  血还没有流干之前,Omega流下了眼泪,Lee看着他的脸,眼睛也不眨一下。

  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Omega渐渐失去了力气,却因为剧痛而无法停止地发抖。

  Hannibal回到座位上,对Will说:

  “相比于人类社会,野兽更团结,狮子会把猎物分食给群体里所有的成员,和幼崽,永远。”

  Lee喝下了杯子里的血。

  “幼年的猎食者难以掩饰自己的欲望。越是年轻的狮子越是急不可耐,他们有如火如荼的食欲。Will,你想试试么?”

  “……今晚没有星光,狮子在原野狩猎,在星辰下分享食物。”Will把目光缓慢地移向Hannibal的脸。

  “它们也在夜幕下互相舔舐。”

  “哦Will……”

  “你上次说我会在看到你们猎食时,感到血液变得温暖,可我现在却觉得很冷。”

  “你感觉到愉悦了么?”

  “是的,我的神经……它刚才跳动了一下,在我的腰椎。”

  Lee转过头对Hannibal说:“最近天气太冷了,你需要照顾好他,‘肉类’会令他觉得温暖。”说完后,他把昏厥的Omega抱起来放在桌上。

  黏稠的血渗透桌布,顺着桌沿淌向地板。

  Lee选了一把比较大的餐刀,从Omega左胸第五肋间隙刺入,割开一道十五公分长的伤口。

  奄奄一息的Omega感觉到疼痛,把眼睛张开一条缝。

  因为窒息,他的喉咙里挤出一连串难听的声音,那必须是一个人极度痛苦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Lee慢慢把手伸进Omega的身体。

  ……小臂的肌肉鼓胀了一下。

  Omega的身体里发出“扑哧”一声,四肢抽搐了几次,彻底停止了呼吸。

  那时,Hannibal正脱下西装外套,披在Will肩膀上。

  Will处于亢奋过后的虚弱中,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Lee把红色的手从Omega前胸拔出来。

  Lee把羊排盛入Orlando面前的盘子。

  “我……该走了。”椅子腿儿摩擦地板,发出咯吱一声涩响。Will顶着一头汗水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Hannibal望着他的背影,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一直到大门被关上以后,Hannibal慢慢地收回视线,拿起桌子上的红酒,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Hey,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不论到什么时候。也许他根本没有走……只是出去透口气。”Lee这么说的时候,眼神经过了Orlando的脸。

  Hannibal拿起了手边的餐具,平静地对Orlando说:“非常抱歉,今晚的事情。Will是军队中的军官,也曾经是我的病号,他受伤的时期,我照顾过他两年零六个月的时间。”

  Orlando连忙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们是有很好的交情的。我想终有一日,他会明白‘过去’的珍贵的。”

  “是的,希望今晚永远不会过去。”Hannibal说。

  Lee饶有兴致地问:“今晚的甜点是什么?”

  “我想有人已经等不及要把更多东西吞下去了。”Hannibal起身去了厨房。

  Lee将两只手放在腿上合握起来,用眼睛观察着Orlando。

  Orlando的耳朵变热了。

  但他并没有逃开与Lee的对视,而是微微翘起了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有些与众不同。”Lee收起了开玩笑的态度,认真地说,“你和其他的人并不一样……”

  他说到这儿,仔细打探了一下Orlando的表情。

  “也和其他的Beta不一样。”

  Orlando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这令Lee感到意外。

  他的问题本来只是测试题,在他问出口之前,并没有觉得Orlando有任何一个地方是与众不同的,但当他问完了,却真的发现了Orlando的不同之处: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因被别人戳到秘密而紧张起来,反而显得十分坦然,好像他本来就不是Omega一样。

  Lee甚至想到:也许Orlando从不觉得他的原始属性是有作用的,也许他自负地认为,他比大多数Omega、Beta甚至是Alpha更有能力。

  “我觉得你也有些不同。”Orlando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不同的?”Lee问。

  Orlando随便地笑了:“Hey,你是我见过最引人注目的人,那种明星,是大明星,不是演电影的那种,在我心目中你是商业巨子。”

  “我有点儿飘飘然了,虽然我知道这不是真的。”Lee也笑了。

  “如果有下次机会,我希望能给你做个采访,关于你的起居时间、穿衣风格、工作内容、交友范围和感情生活,就连你的鞋码我也想知道。”

  Orlando突然而夸张的热情让Lee有点无措。

  Orlando问:“现在,我是不是和别人相同了?”

  Lee愣了一下才弄明白Orlando的意思:他刚刚说的恭维话,都只是带有抗拒意味的玩笑而已。

  他眯起眼睛看着Orlando,对他有了意料之外的好奇。

  “战争社会没有和其他人相同的人,哪怕是表面上。我们不聊音乐和绘画,而去练习拳击,加入帮派,不论是Alpha还是Beta,年轻人得参加帮派才有一席之地。”Orlando说。

  “你喜欢拳击?”

  “我参加帮派,大概是几年前。毋庸置疑,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保护。”

  “保护你自己?”

  “不,保护其他人。有些人为了钱、地盘、自尊或复仇,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而入狱,其他人在溜冰场聚会,资格较老的会告诉你接下来该去做什么,我在灰区,和我的兄弟金励,还有别的人,我们互相保护,没人能在灰区闹事,否则他就得满地找牙。”

  “这很有趣,虽然我并不了解。”

  “很抱歉我在你面前提起野蛮的事情,这也只是过去的一小部分而已。”Orlando补充道,“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哦了解你是我的荣幸。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Lee问。

  Orlando回答:“Orlando B,我的朋友们,习惯叫我OB。”

  Hannibal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欧培拉被摆在桌上,最外层有红色的巧克力雕花。

  Hannibal用锋利的餐刀分割了两块蛋糕,其中一块盛入Orlando的盘子。

  “十分感谢。”

  沾着一点巧克力油与麦粉渣的刀被放在一旁。

  Hannibal重新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蓝区的空气净化机又开始工作,响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才会在人的听觉中弱化。

  Orlando和Lee交换了电话号码后,离开了Hannibal的家。

  残羹剩饭被倒进垃圾处理箱,这种机器有非常好的密封系统,能阻挡气味儿的传散。

  Hannibal把空盘子放进合金洗碗池中,打开了池边的自动清洗开关。

  水流从龙头内淌出,灌满了池子,金属四壁的动力装置能够令水流在池中飞速旋转,所形成的极大冲力,足够将盘子上附着的油污清除得一干二净。

  Lee端着酒杯出现在厨房门口。

  “我以为你会在我去拿蛋糕时忍不住下手。”Hannibal说。

  “不,我没有那么做。”Lee喝了一口酒。

  “我庆幸你没那么做,否则事情会非常麻烦。”

  “那并不算什么。”Lee轻蔑地说,“没人知道我们买下了这条街三栋房子,而且回来的时候,我们开的是另外一辆汽车。离开酒店时我让他先去车里了,没人知道他和我们一起走。”

  Hannibal给自己倒了杯酒,转过身来打量了Lee一下。

  “我指的不是这些。”

  他把一枚非常小的“纽扣”放在橱柜上,那是一种特殊的警用监控仪,有录音系统和电池、摄像孔、记忆芯片四部分组成。

  “是Will。”

  Hannibal低下头,吸了口气说:“他动摇了。”

  “你准备怎么办?”

  “两年前,如果不是受到我的牵连,Will是不会被FBI的人除名的。”

  Lee费解地问:“他去举报你和我,甚至不惜把自己的罪行供述出来,这并不能算是受到我们的牵连,你为他着想,而他是否为我们着想呢?”

  “Will从没有一个瞬间不为我们着想,他真正恐惧的是他自身产生的部分,而非是我们的行为。”Hannibal有点遗憾地说,“战争结束的太快了。”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碎了监控器的记忆芯片。

  “Will把它贴在桌子底下,属于我的位置。他知道我一定会发现它,他只是在警告我今晚不许下手。”

  “Will的天赋是独一无二的,聪明也是。但是他太脆弱了。”也许是因为喝得酒多了,Lee的眼睛有点儿发红。

  Hannibal打量着Lee,问道:“你和我议论Will,你在试探我是否想要挽回他,还是想杀死他。”

  Lee没有回答。

  Hannibal又说:“宗族观念使人摒弃所谓同类相食的野蛮行为,你不希望我杀死Will,你视他为唯一——唯一能够理解你的人。”

  Lee看向Hannibal:“Will是家庭的重要一员,你我都曾经深爱过他,他也曾经爱过我们。”

  Lee改变了话题:“刚才……我的猎物,他要挟了我。用他过去的帮派经历。”

  “防卫心态是Omega的共性。这也是他们引起Alpha占有欲的重要理由。而一切语言一文不值,Lee,他点燃了你。刻意戏弄猎物并非礼貌。”

  Lee把酒杯放在厨台上,若有所思地说:“两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里,我几乎将狩猎遗忘。不,他没有点燃我,而是我被火焰引燃了。”

  Orlando走向路边的汽车。

  一个人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