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羡澄】斗酒纵马>第6章 (六)

  二人皆是一阵沉默,随后魏婴道:“我怀疑根本就没有什么邪祟,就算有,也肯定不是在西漳山。”

  西漳山钟灵毓秀,灵气环绕,深山中还有许多修为高深的神兽坐镇,哪个不长眼的邪祟会跑到这里来闹事?

  江澄点头:“西漳山……暂且派人留守,魏婴,你去找那个姑娘,我再去找那个所谓的表哥好好聊聊。”

  他这么说着话,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来,魏婴伸手就夺他手腕,拉着人拦了一下。

  “你待他好些,别把人吓得话都说不出。”

  江澄闻言瞪他一眼,甩开魏婴抓着他的手,脚尖点地便起身御剑而去。

  路程并不算远,江澄片刻就在门生的指引下找到了那个男人,那男人正在县城靠南边的一处卖茶,江澄全然不和他客气,提着剑就进了茶铺。

  他周身戾气横生,一袭紫衣不算极度奢靡,但也远远超出普通人的程度,腰间那柄剑更是锋锐夺目,剑柄华丽,剑鞘古纹雕刻极为繁复。

  若是有仙根的人看到他那柄剑,必然能从上方看出隐隐紫光,定能顿悟他手中所提的剑,是个何等上乘的仙剑。

  那男人看着江澄的脸,江澄也看着他,眸色锐利,目光就如两道冷电一般刺来。顷刻间茶铺中的客人们都散了个干净,只剩下这男人和江澄,面对面看着对方。

  江澄一直未开口,那男人却早已坐立难安,哆嗦道:“阁……阁下是莲花坞的……?”

  “莲花坞的门生。我听说你今早来莲花坞报案,说你表妹在西漳山中被邪祟卷走?”

  那男人局促道:“是……没错。”

  江澄又道:“当真是在西漳山?你没有撒谎?”

  在他那目光之下,普通人哪里还撒得了谎?男人被他的目光刺得浑身难受,顿时汗如雨下,最后终于败下阵来:“我……我也不清楚,是徐娘子说在西漳山……”

  江澄冷道:“既然不清楚,为什么不问清楚了再来上报?你当我们很闲的吗?”

  他的语气一冷下来,那男人便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许多,教他不住地打着寒颤,连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罢了。”硬手段施到这里就可以,那个徐娘子才是重点,江澄拿着剑又站了起来,放缓了语气道,“继续卖你的茶吧,明天我可能还会来。”

  那男人尚未吱声,江澄又迅速厉声道:“如果明天你跑了,就永远不要在云梦让我看到你!”

  “是!是……”

  恐吓完了,江澄满意的拍拍手,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魏婴笑嘻嘻的穿着一身便服站在徐娘子的摊前,指着那软糯的糍粑问道:“这位姑娘,糍粑多少文一两呀?”

  徐娘子看他生得俊朗,衣着打扮显然是生在大户,举止虽有些轻佻但却不惹人讨厌,刻意多看了他几眼才道:“五文钱一两。”

  “哦?”魏婴稍有疑惑的眨眨眼,转而又笑了起来,“旁人都卖两文,为何姑娘要卖五文呢?”

  说到此处,徐娘子不禁有几分自豪道:“因为这烫糍粑面儿的水,是滚过灵山草药的。口感要好些,人吃了也有许多好处,当然要卖得贵些了。”

  魏婴笑着抚掌道:“原来如此。我方才还当是姑娘容貌动人,所以这糍粑才比别处卖得贵一些呢!”

  那徐娘子被他突然的一句打趣弄得红了脸,低声道:“你……你这浪人!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莫要打趣我了!”

  魏婴立刻连声笑道:“买买买,我这就买,多买一些好不好?”

  他付了钱,捧着手里油纸包着的芝麻碎糍粑离开了。正在他转身的同时,一个薄薄的纸片小人儿也迅速溜进了徐娘子的袖口,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江澄和魏婴没一会儿就聚了头,江澄一身肃杀之气,魏婴倒像个刚刚逛完花楼回来的轻佻公子,手里还捧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吃食零嘴。

  见此情形,江澄立刻瞪他一眼道:“让你问的东西问完了吗?这就吃上了。”

  魏婴笑吟吟地用竹签穿起一块糍粑,放到江澄唇边,讨好道:“问完了问完了,不问完哪敢回来见您啊。”

  江澄被他这句话哄得还算顺心,张口就咬那块糍粑,放在口中嚼了两下,突然脸色一变,直接一口吐了出去。

  “呸!魏无羡,你买的这是什么东西?难吃死了!”

  “诶?很难吃吗?”魏婴也是一脸疑惑,他自己也吃了一块,没嚼两下也是吐了出来,一张脸已然变成了菜色,“这什么味儿啊……我以为会好吃的。”

  这时他俩才感觉到,自己的口中有淡淡的腥气,这腥味普通人察觉不到,然而修仙之人可辟谷,五感皆灵通。旁人吃了未必有什么反应的东西,在他二人口中过了一遭,这味道可以说是非常大了。

  魏婴想起那徐娘子所说“烫糍粑面儿的水都滚过草药”,又自然的联想起消失的人,二人曾上山一起去采摘草药,顿时一阵呕心。

  他大概把这个想法给江澄讲了一遍,后者也是一脸恶心。不过魏婴好歹是翻滚过乱葬岗的人了,腐肉一类的他都吃过,这东西今日最多也就糟糟心,江澄的反应也比他想得小许多。

  二人找了点水漱漱口,江澄道:“你确定她杀了人么?有什么证据?”

  魏婴冲他笑笑:“尸体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嘛?”

  江澄直接问道:“你又搞了什么鬼?”

  魏婴往江澄耳边凑凑,低声道:“我往她身上贴了个小纸人儿,小纸人儿今晚跟着她回家,有什么发现会告诉我的。”

  江澄顿时一皱眉,他隐约记得那边的魏无羡似乎也做过这一类的事,他继续道:“小纸人?那是什么把戏?”

  魏婴毫不避讳地解释道:“不知道你那边是不是也这样。我有段时间进了乱葬岗,意外发现有办法可以操控亡灵和走尸,我刚刚就施了个小咒术让小孤魂附在纸片人上,用起来很方便……”

  江澄听他提到乱葬岗,紧接着是操控走尸等字眼,顿时头皮都炸了,整个耳内嗡嗡作响,只看得到魏婴的嘴在动,其他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根本顾不得这是在大街上,直接站起来,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魏婴高声道:

  “你也修鬼道?!”

  魏婴被他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拉他,还小声道:“你吼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么?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我就是……”

  他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江澄正狠狠地瞪着他,一双本该是柔和的杏眼里被锐利的仇恨所替代,深恶痛绝、愤恨、或者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全部写在那双眼睛里。

  魏婴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江澄就用这样的眼神看了他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然后转身就走。魏婴本来想追,可他看着江澄的背影,双脚就像钉在了地上似的,怎么也挪不动一步。

  那个背影很孤独。

  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魏婴的视线里。

  看着周围街道上人来人往,那一抹紫色的身影早就无从寻觅。魏婴突然意识到,这个江澄基本没有和他提过那个世界的事,他除了知道自己和阿姐他们都死了之外,对于这个江澄的喜恶、经历还有其他的一无所知。

  他连那个世界的自己都不知道。

  也?那个魏无羡到底做过什么?也修鬼道?

  仅仅是修鬼道……那为什么会让江澄露出那样深恶痛绝,上一刻恨不得杀了他、然后下一刻又立刻在原地自尽的眼神?

  魏婴慢慢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他突然觉得头很痛,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

  江澄就在他面前这么走了,他却连追的勇气都没有。明明那个魏无羡做过的事情,和他没什么关系的啊……

  他的脑中反复出现江澄离去的背影,耳边是人来人往车马喧嚣,突然,一种被记忆笼罩的、前所未有的恐惧迅速蔓延上他的心头。

  ……不行!

  不能让江澄消失在他眼前!

  他对这边还不太熟,而且就算是了如指掌……也不可以!

  魏婴突然站起来,拔腿就朝着江澄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叫上了尚且在外面的所有门生,仓惶地开始搜寻江澄的踪迹。

  有门生劝他:“宗主,江宗主或许还未走远,或者过两天就回去了,您不要太急……”

  魏婴头一次露出恶鬼一样的眼神,狠狠地瞪着那个门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拆了他的骨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滚!滚去找!!!”

  ——他是在深夜回到莲花坞的,在外的人手毕竟有限,他打算派出所有的门生一起找。

  可他进了卧房,就看到江澄正躺在他们昨晚一起趟过的床上,双眼闭着,睡得不算太安逸,手指有些紧绷地微握成拳,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人。

  魏婴现在才感觉到自己的腿早就软得没有知觉了,他咚的一声就跪在地上,这一声巨大的碰撞声惊醒了梦中的江澄。

  江澄被这响声惊醒,坐起来后看着门口那个身影,顿道:“……魏婴?”

  这一声像是唤醒了他,魏婴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床边,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江澄。

  江澄被他抱得猝不及防,本想挣脱开,但魏婴此刻浑身发冷,抱着他的手几乎恨不得勒死他,可除了那双手,其他的地方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你吓死我了……”

  魏婴的声音闷闷地在他腿上响起,听起来有点哽咽。江澄心底没由来的为他这幅模样慌了一下,沉默半晌,他才抬起手掌盖在魏婴的后脑勺,缓缓地抚摸了两下。

  似是他的动作起到了安抚的作用,魏婴慢慢地把头从江澄的腿上抬起来,扶着床沿也爬上了床,然后又一次抱住了江澄。

  当魏婴细细的鼾声从江澄耳边传来时,江澄头一次忍受了别人连鞋都不脱就上了床,上的还是他的床。

  最后江澄好歹还是帮他把鞋脱了。第二天魏婴没有早早起来给他做饭,江澄也就没有起,任凭魏婴时不时说一两句梦话,抱着他睡得正香。

  这一觉几乎睡到日上三竿,魏婴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江澄正一脸“你再睡,老子一会儿就打死你”的表情看着他。

  他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翻身爬起来,然后就看到自己一身风尘仆仆,正坐在只穿着薄薄一件里衣的江澄旁边,床铺上还有些可疑的脏兮兮的鞋印……

  他有点尴尬道:“……那个,我平时还是挺爱干净的。”

  江澄的手臂环着胸没说话,用刀子似的眼神在魏婴的肉上扎了一会儿后道:“我想听你解释一下,修鬼道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已经平和许多,看来是昨天回来后想过了……

  魏婴生怕自己又说错了话把大少爷气走,但现在闭口不言显然是个更加不明智的选择。

  他犹豫了一会儿道:“应该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我只是当年射日之征的时候为了应急用过,以后偶尔也就使使小纸片人之类的把戏。真的没怎么深入过!”

  想了想,他又补道:“而且我还要重建莲花坞,每天都忙得很,哪有时间去钻研那些啊……”

  这句话倒是很在理。江澄深知一个人管理这么大一个家族要耗费多少精力,而且看魏婴现在精神状态也算上佳,如果不算昨晚的发疯的话,看起来好像还真没有与鬼道有什么牵扯。

  江澄道:“你会御尸吗?”

  魏婴如实道:“……啊?你是说控制走尸吗?会是会,不过它们不太听话。”

  江澄又道:“看来也没炼过凶尸了。”

  魏婴奇道:“这还能炼?听起来挺有意思……”

  然而还没等他把这个“有意思”表达完,江澄立刻凶狠地瞪他一眼,厉声道:“你敢炼一个试试!”

  魏婴立刻怂了,举起三指保证道:“我发誓我发誓,一定不炼。好不好?你别生气了……”

  江澄没理他,他便又要往江澄身上蹭,没蹭几下就被后者一脚踹下了床,中气十足地骂道:“滚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