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B航天气晴朗连带着上班的心情都好了起来，要是两个小时前没发生引导车打滑翻车这种突发状况就好了。喻文州下席到休息室，卢瀚文正窝在沙发上吃巧克力，一看到自己便张眼道：“主任这盒点心是你带的吗？我可以吃吧，虽然已经吃好几个了但实在太好吃了嘛。”
“这是GAL的王机长从瑞士带回来的，喜欢的话可以拿一些回去，手工的，只有这个季节有。”喻文州点头。
“你说当飞行员真好可以吃遍各国好吃的东西──”卢瀚文说到一半，意识到他们领导是个没法出国的人，他吞了吞喉咙尴尬道，“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喻文州摆摆手不甚在意，捡起充完电的手机捧着咖啡坐到另头沙发上，QQ页面有几条王杰希传来的未读。上一次对话停在那人叫自己等一下后便没有下闻，而喻文州没等着他就到上席时间了，这会对方传了三个地图连结，相当直接地让自己选一个。
事情是这样的。
喻文州今早来塔台路上传讯息跟王杰希说要请他吃饭，至于为什么，他也给出了一套说词，就是为了上次空难演习事想感谢王机长一下。
其实喻文州只是心血来潮想跟他去吃饭，只是他犹豫许久，还是解释得清清楚楚，到底是为了让邀请出师有名一些心里比较踏实，抑或是坦荡地主动邀约对现阶段的自己依然有些沉重，喻文州心里也不太明白，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把讯息发出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下讯息，觉得这种”我约你吃饭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为了谢谢你而已”的态度真是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傲娇感啊。王杰希又会怎么理解呢，是取笑自己的笨拙还是又让他失望了？
那人回复的讯息却是：“所以此行目的是为了想答谢我，请吃饭只是你想到的方式？”
喻文州倒没料着，但还是回：“是这样说没错。”
“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我不想吃饭()”
“那您老人家想怎么样？()”
“想跟你出去玩。”王杰希回得很快。
喻文州愣了一下，原来在王杰希眼里跟自己吃饭不算什么希罕事，他想约会啊？虽然没明说，但就是要约会的意思吧？
喻文州犹豫了一下，问：“你想去哪玩？”
对方没有立刻回复，虽然以王杰希的性子不会说出什么令人不能接受的地点或方式，但喻文州实在滴水不漏习惯了，怎么都没法改。
王杰希就回了个等一下，然后就没下文了。
原来是去查数据了啊，喻文州点开三个连结，都是B市郊区的爬山健行地点，看来王杰希说的出去玩就是踏青了。
喻文州权衡了下，倒觉得没问题，才这样说呢，就看到其中一个地点明显需要露营过夜的，喻主任支着下巴竟无声笑了，想到，攻击的套路在这等着我呢，也是很细致了。
“爬山行啊，就去第一个吧。”喻文州回了他，没选需要过夜的。
“好()”王杰希很是干脆，完全没有异议。
事情约下来喻文州又在想需要解释一下吗？说自己想去第一个山上看植物园？这样代表他是纯粹因为喜好问题做选择的，并不是因为额外考虑才不选需要过夜的……这样会很刻意？
王杰希会怎么想呢，觉得自己很迟钝没接着球还是就当婉拒了？
喻文州一回神发现他怎么整个早上都在揣测人家王大机长的心思，要是那人根本没那个意识要过夜，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喻文州心里有些罪恶感，觉得这样想好像太自作多情了，他放下手机决定不管了。事实证明，喻文州是多想了，他跟王杰希的场合并不存在自作多情这回事。
另一头王杰希放下手机叹了一口气，道：“结果他没选，还找了个最低难度适合全家大小踏青的路线，他这种保守的态度，是让我别耍小心思吗？”
“人家就不能是单纯想去逛植物园看看小动物吗？别那么心理阴暗好不。”方士谦一脸“我早告诉你”的表情道，“话说你还真是个心机小基佬，要不得啊。”
王杰希在酒店床上趴着不动，方士谦又道：“你还真以为他会选要过夜的，想太多了吧！对我们直男来说，跟人出门过夜就代表他愿意背负发生点什么事儿的责任，喻文州当然不会贸然答应啊，我看他对你根本还没有那种思想准备。”
“什么准备？”王杰希依然躺着。
“呃，用白话说，就是他跟你出门是不会准备套子的，懂吗？”
“……这个我准备就好了，让专业的来。”王杰希正色，然后被方士谦踹了一脚。
不一会床上的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喃喃自语：“不过，这不管以你们异性恋还是我们基佬的角度，不用四舍五入都是约会了吧？”
方士谦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要代入我自己的话，那确实是约会了，就不知道白月光怎么想了。”
“他已经不是白月光了。”王杰希纠正他。
“那是啥？”
王杰希道：“你说的，暧昧对象。”
“这就满血恢复了，真单纯。”方士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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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约会（擅自），王杰希选了爬山，这想法很单纯，就是跟喜欢的人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
虽然吧，他最喜欢开飞机，但这目前无法实现，那就选第二喜欢的这种思路，就如方士谦所说确实是单纯得粗暴了。不过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想要踏青，那就无法穿得多好看了，王杰希秉持着不同场合都要穿最适合的衣服的想法，衣柜里的装备也是相当可观，能满足这人全世界上山下海的各种浪的需求。
今天虽然只是爬个山，但出门前也在更衣间里耗了颇久，最后他穿着马丁靴跟一件灰色帽衫，肩上斜扣了个腰包在会合点见着喻文州时，那人就踩着帆布鞋牛仔裤跟一件格子衬衫，连包都没带，钥匙扣在腰上，皮夹放在屁股口袋里，坐在栏杆上玩手机。
王杰希心里吐槽，要是今天约出来看电影，喻文州肯定也是这一身，真是标准一套装扮上山下海的直男作风啊。这人见自己来了，抬头露出笑容：“早，太好了今天也是晴天。”
王杰希见到这个笑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烟消云散，管他的，老子今天要约会。
登山步道一开始都是和缓的阶梯，走没几步王杰希问道：“平时不常健行吗？”
撇开别的不谈，他们混了大半年，算是彼此认识得颇深入了，喻文州的休闲喜好王杰希大体清楚，而且要是常爬山的人不至于连双适合的鞋子都没有的。
“是不常，但偶尔出来走走确实挺好。”喻文州道，回问，“说起来，你应该征服了欧洲大大小小的登山路线了吧？”
王杰希没有否认，道：“今年跟周泽楷上了一趟艾格峰，景色很好，登顶也非常有成就感，就是冻人。”
“这个太高难度了，就不能从初阶开始吗？”喻文州道。
“当然有，不止健行，越野车、滑雪、滑翔伞、赛艇、帆板，玩的方式有很多，总有适合的。”
“滑翔伞就不要了吧。”喻文州一听就摇头。
“……怕高？”
“不是。”
“又不丢脸。”
“……好吧，是挺怕的。”
“裸飞真的很有意思，如果要试的话，瑞士很多地方都值得一玩，一趟下来从雪山到湖泊有森林有草地有村庄，仿佛一次可以看尽四季，会让你目不暇接的。”说起玩耍王杰希便侃侃而谈起来，“就算只去因特拉肯，附近一小时车程不到的地方就有不错的站点，真的怕高，还有吊索或滑草这种比较亲民的活动，再不济单纯在湖边散步也行。”王杰希道。
喻文州听着突然笑了，王杰希不解：“怎么了？”
那人道：“我连飞机都不敢搭，你就规划上行程啦。”
王杰希一噎，想自己是讲到喜欢的事就有点忘形了。
“这样感觉真神奇，我一直考虑的只有上飞机这回事，但仔细想想，那就是个交通工具，不是目的，如果能想到外面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等着，应该会更有动力吧。”喻文州只是停下脚步侧身看过来道，“而且听你讲得那么信誓旦旦，仿佛说走就走似的，谢谢你啊，对我还真有信心。”
喻文州最后一句是自嘲跟玩笑了，王杰希不慌不忙：“有的，我已经看到你在少女峰玩滑翔伞的画面了。”
“这个真饶了我吧。”喻文州苦笑。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进入了森林步道空气也清新了起来，阳光透过树影把狭小的山路抚得灿烂晃眼，他们爬到第一个亭子坐下来休息了一下，喻文州两手空空都没带水，王杰希从包里摸出两个三明治递了过去。
喻文州接过来时说：“准备好周到啊。”
他们俩蹭着树影虫鸣啃便利店三明治，王杰希暗自观察了下喻文州，这人一边吃一边张望四周景色，看上去挺享受的。
他想如果以后真在一起，是可以经营共同兴趣的，自己喜欢户外运动如果喻文州不排斥王杰希自然乐意带他到处玩，而喻文州喜欢做什么，他也很乐意配合，交往起来肯定会愉快的。
前面喻文州说自己想得太快太远，要是他知道自己对着交往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都能脑补得有模有样颇具系统不知道作何感想了。
我想想又不犯法，王杰希心里道，他刚认识喻文州时不也就想想而已，谁知道后来陷得那么深呢。
喻文州咬着面包发现到视线了，他没说什么就是朝自己笑了笑，要换做以前，这人会让他别看了，王杰希很是愉快，他随口道：“对了，忘记问你回家扫墓还顺利吗？”
“也没什么能不顺利的。”喻文州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道，“倒是见了些亲戚，太久没联系，很多都对不上人。”
喻文州没有双亲或兄弟姐妹，但提到亲戚时口气也不见雀跃反而有些无奈，王杰希想了想，道：“可以问一下，你当管制官的事，亲戚们是不是不太赞同的。”
喻文州哈了一声：“他们当然反对啊。”
王杰希不确定该不该问下去，喻文州却笑了下，耸肩道：“不过也没闹什么革命，我自己做的决定，基本没人能干涉的。”
王杰希淡淡弯起嘴角，不过这会山明水秀春光明媚，突然就扯上了沉重的事总归不是乐见的，于是他立刻地转移了话题：“那这次回去都吃了什么家乡菜？”
“吃是吃了不少。”喻文州被这不带任何掩饰的强硬换话题给逗笑了，他道，“说来也是因为当年的事，就算过了那么久，亲戚们久久见一次，也都是争着……很心疼我吧，所以饭蹭了不少，每餐都是下馆子，都有点吃不消了──不过久违地吃了顿早茶，心满意足了。”
王杰希看他笑自己也笑了，但转念一想喻文州双亲出事，亲戚们就算联络得不频繁，但肯定会有想替他早逝父母操心的劲，喻文州也三十了，照理说是会被催婚的吧。
王杰希想到这里，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低落的情绪，就是心情挺复杂的。
喻文州伸长腿交叠在地上，他抓了抓后脑突然说：“说起来，我回去时……还相了一次亲呢。”
王杰希一怔，那人转头，表情有些僵硬，看来喻文州也是很有自知之明，这种话题一讲，气氛就微妙了起来。
王杰希消化消化后，双手撑在石头长椅上，不想表现出什么动静：“你觉得怎么样？”
喻文州没说话，只是看了过来面上同样没什么动静，王杰希给他盯得有点忐忑，抿着的唇忍不住动了下，总算那人开口了，苦笑着说：“抱歉，果然不该跟你讲这个的。”
“嗯？”
“没事，我拒绝了，联络方式都没留。”喻文州轻快又不留悬念地告诉了他结果，随后拍拍裤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算继续赶路了。
王杰希并没有细想这算不算是个责任上的告知跟解释，但他一张口便问：“为什么？”
王杰希讲完就想掐了自己的舌头，这问题不仅蠢，还很土，他正想收回来，喻文州顿了一下，回头道：“不是说过了，我还没准备好啊。”
喻文州已经走回小径上，从容得好像并不觉得这样的回答就像个双关似的，可王杰希就是知道喻文州的意思，他站在原位没动，平静地问：“那……你什么时候会准备好？”
喻文州转身，他收起了笑容跟随意的态度，直直地看了过来，王杰希又有些后悔了，因为这人似乎也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游刃有余又有恃无恐，喻文州说：“我真的不知道。”
虫鸣鸟叫还是那样，甚至吹动树影的风都还是同一阵似的，可王杰希却觉得空气中传来了的是无声的叹息。
他现在是真情实感懊悔了，还不如别转移话题，就让喻文州吐吐小时候的苦水来得干脆呢。
喻文州是先耐不住这阵凝重的人，他开口：“抱歉。”
王杰希突然烦躁了起来，因为自己想听的不是这个，王杰希咬牙：“别道歉。”
喻文州表情一怔，像是想说什么，突然有一阵叽叽喳喳的笑声传来，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来路跑上来，就顾着四处张望没看路，直接从背后撞上喻文州。
那人吓了一跳，人倒是没事，反而那孩子重心不稳反弹回去跌坐在地上，王杰希见状也顾不上其他，走过来关心。
“小弟弟你没事吧？”喻文州伸手把孩子扶起来，那小男孩穿着亮橘色超级英雄的T恤，手上还拎着玩具，看上去也就七八岁大，跌了倒是没哭，一骨碌起身拍拍灰土，相当不怕生又熊气地指着喻文州道：“叔叔你干嘛挡在路中间很危险啊！”
“抱歉，你没受伤吧？”喻文州左右看了看他好脾气道。
王杰希看着孩子没受伤，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道：“这里山路小也没有栏杆，你走路不看路才危险。”
小男孩缩了下脖子，答不上话只好噘了个嘴，然后又往喻文州这靠了一步，有些忌惮地偷瞥那个对自己说教的叔叔。
“好了，都没事。”喻文州对王杰希摆摆手，又转头问孩子，“你不是一个人吧？跟家人来的吗？”
“我妈跟妹妹在后面，走得太慢了，我要走第一个。”小孩挺胸道。
“这样啊。”喻文州侧身让小男孩过去，又转头朝王杰希道，“我们也走吧。”
“嗯。”
就这样，那孩子走在他俩前头，一路哼着不知名卡通主题曲，刚才的话题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可那时的状况王杰希现在一寻思，心里就泛起阵难熬的焦躁，想着自己可真沉不住气啊，何必问呢。
“我跟你们说，上面可以跟大羊驼拍照喔。”小男孩乐呵着突然又朝他们搭话，这小鬼头自然不会知道身后这两位叔叔正心事重重各怀鬼胎了，又做了个鬼脸喊道，“牠们超臭的！”
喻文州回神，笑道：“这样啊，原来有草……有羊驼啊？”
“还有牛跟很多鸡在地上跑来跑去，啊对了对了还可以去看甲虫还有大蟒蛇，也可以跟蛇一起拍照！”
“你跟蛇也拍照了吗？”王杰希问。
“我……我不是我害怕喔是因为因为，蛇，妈咪说要等我上中学！我才不怕蛇。”小孩赶紧解释。
王杰希道：“那就是吧。”
小孩跟他们走一道，又忍不住说：“我还知道蛇是冷血动物喔、长颈鹿站着睡觉、大象不会跳！”
“你真厉害。”喻文州被这孩子的活泼劲给逗着了，他清了清喉咙道，“那你知道鲨鱼怀孕一次要四年吗？还有海马是海马爸爸怀孕生小海马的。”
王杰希一听差点没翻白眼，喻文州这是跟小孩子讲什么冷知识啊，他还没接话小孩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怀孕四年肚子会不会很重啊？海马爸爸生小海马会痛吗？”
“这个嘛……”喻文州没想到孩子还有那么多问题，吃了瘪没能答上来，王杰希忍着笑一派正经解围：“你下星期去学校问问自然老师就知道了。”
“好！”
“你喜欢动物吗？”王杰希问。
“最喜欢了，我以后要当动物园园长！”
“真不错。”喻文州说。
王杰希问：“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鳄鱼！”
“为什么喜欢鳄鱼呢？”喻文州问。
“因为鳄鱼曾经跟恐龙一起生活过，他比恐龙还强，活下来了！”
“蟑螂也……”喻文州才想开口就被王杰希一拐子打断了，他一脸“您老就别跟孩子过不去了”的表情，喻文州没能得逞，笑得特别没心没肺。
俩大人一孩子就这样走了一路，小鬼期间吵吵闹闹问题贼多都没消停，王杰希心情复杂想着这小孩是来当电灯泡呢还是电灯泡还是电灯泡啊？
可要不是有个小鬼半路出现胡搅蛮缠，估计他跟喻文州这后半段路会走得特别尴尬吧，至少现在忙着应付孩子，有说有笑的，也就顺势揭过那一页了。
不过这男孩看上去也不大，他母上心也挺大，都快到山顶了，从头到尾不见人影都不担心的。走着走着，经过了家小小的冰品车，喻文州见着鸡蛋冰就停下脚步：“好怀念，买一个吧。”
“那我要个汽水味的。”王杰希探过头来。
“好，我吃柠檬吧。”
小孩站在一旁巴眨巴眨眼睛看着他们，王杰希问：“想吃吗？”
“想……可是妈妈说不能随便吃陌生人请的食物。”小男孩还是挺有坚持的。
“你妈妈有没有说陌生人跟你讲话你也别答应啊？”王杰希哭笑不得。
“有……可是，可是……是我先跟你们讲话的，啊那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啦──”
“是吗，可我妈妈也跟我说不要随便请陌生的小孩子吃冰呢，如果是坏小孩怎么办。”王杰希故意板着脸道。
“咦？我不是坏小孩啊我不可疑的我超乖！圣诞老人每年都有给我送礼物真的！”小孩立刻握着拳头为自己正名，很是激动。
“好啦别逗他了。”喻文州笑得不行，掏出钱包道，“你想吃什么叔叔请你。”
“嗯……洛神花茶的。”
“这口味，跟我姥爷一样了。”王杰希听了忍不住调侃。
“我就喜欢嘛！你讨厌。”小孩一听有点难为情，又噘了个嘴瞪王杰希。
买完了冰，孩子愉快走在前头，他们各自拿着个圆滚滚的棒冰，喻文州就取笑他了：“不是对孩子很有一套，我看他都怕你了。”
“好玩。”王杰希啃着冰，“这不挺可爱的。”
大概是有冰吃，小男孩走起路来都用蹦跳的，加上快到山顶了，干脆直接跑了起来，王杰希在后面提醒：“说了这样很危险，别跑太快小心跌倒。”
“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才不会跌倒呢！”小孩叼着冰口齿不清地喊回来。
王杰希跟喻文州迈腿跟上去，那孩子正站在边上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挥手道：“这里可以看到山顶来看来看！”
王杰希见着就暗叫不妙，他们这角度可以看到石头只剩三分之一卡在泥地里，后半段都是悬空的，眼见就要松脱了，这熊孩子浑然不觉就算了竟然还在蹦跳。
果不其然大石头就给他跳垮了，小孩一愣，都吓傻了。王杰希哪顾得上其他，喊了句小心后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勉强把已经单脚悬了空的孩子拨回小路上，结果孩子救回来了，王杰希自己重心不稳脚下又是苔，落地没踩稳，直接往外摔下坡谷里。
小孩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觉得刚刚腾空又站稳了，但一看王杰希往下滑，下意识伸手要拉，却被另一只手勾了回来，喻文州一手孩子，另一只手去拽王杰希，可就差一点点，没拉着人，就见那人硬生生滑了下去。
“杰希！”喻文州没救到他，跟着往下看去，坡不算深但蛮斜的，王杰希一路连滚带滑了三四尺，直到撞上一棵树才停下来。
事情发生也就几秒钟的事，王杰希可以说是脑子都还没想清楚身体就先动了，直到自己天旋地转，回神时感觉右脚一阵剧痛，才发现自己人已经在下面了。他疼着呻吟了一下，花了一些时间平复呼吸，抬头看到喻文州跟已经呆若木鸡但安然无恙的小男孩在上头，于是摆摆手试图让声音听上去还是尽在掌握之中的：“你别下来，我没事。”
“可是……”
“你下来我们俩都上不去了。”王杰希试着挪动一下右脚，都还能动，骨头没大碍，那么其他也就是无关紧要的小擦伤了，他扶了扶树干道，“我现在上去，你拉我一把就好。”
“好，你小心啊。”
这坡说难爬还好，但在王杰希残了一条腿的状况下还是挺狼狈的，最后几乎是喻文州用一种令人胆战心惊半个身子悬在外头的姿势把他给硬拽上来的。
将人拉上来后喻文州自己也蹲不稳，跟王杰希一个往后一个往前，双双跌在路中间，王杰希扑在那人身上不住地喘息，然后忍着疼，慢慢把脚给收上来。
王杰希缓和了一会，突然觉得自己在人家怀里好像靠得太顺了，立刻就撑起身，然后被喻文州扣住了，那人伸手把自己头发上的树枝拿下来，在耳边轻道：“你别乱动，让我看看。”
“我……”
喻文州神色很严肃，靠得极近，王杰希正要说什么，突然就被那孩子的哭声打断，小男孩看到王杰希右边膝上正淌着血的大伤口，哭得可伤心了：“哇叔叔流好多血叔叔要死了我把叔叔害死了我是坏小孩呜呜呜呜──”
本来惊神未定的两个人给这娃一哭，面面相觑同时笑了出来。
在孩子抽抽噎噎的声音中，喻文州把王杰希拉起来搀到一旁的长椅上，小孩跟在后头鼻子眼睛挂着水帮忙拎着包，除了哭都不敢说话了。
王杰希穿着五分裤，膝盖磕破只是伤口吓人罢了，倒没什么大碍，可脚踝扭的那一下估计就没那么乐观了。喻文州帮他脱了鞋子试着按了两下微微肿起的地方：“这里吧，很痛吗？”
“不站起来还好，估计拉伤了。”王杰希老实道。
喻文州点头，拿出刚买的矿泉水，浸湿了手帕半蹲下去托着王杰希的脚踝，帮他清理了膝盖上的伤口跟泥土，全程一语不发。
其实在喻文州跪下来那瞬间王杰希差点脱口而出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但可能刚摔了一下，有点怂了，现在又动不了，只能任喻文州处置。
喻文州动作不算快也不算多轻柔，但却仔细专注，过程中脑袋抬都不抬一下，他手的温度偏高，握在脚踝上有种异样又亲昵的触感，王杰希还挺难为情的，就是这种时候那人突然开口了，叹道：“你吓死我啦。”
王杰希喉咙一紧，喻文州抬眼看上来，露出了稍微心慌的笑容，王杰希瞬间感觉那人碰着自己的地方又烫了一些。
孩子又打断他们了，用哽噎的鼻音问：“所以叔叔会死吗？”
喻文州换上了逗孩子的口气道：“不会，这个叔叔很强的。”
小孩看了看王杰希，又怯怯问：“真的吗？”
“嗯，他最厉害了。”喻文州看着孩子笑道，“还会飞呢。”
这下王杰希脸都烫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小孩坐到他旁边拉着他的手臂抬头问：“真的不会痛吗？”
“不会。”王杰希平静道。
这时孩子的妈妈总算姗姗来迟，手上还抱着个小的，看到这状况也是吃惊，小孩眼睛都哭肿了，跑过去抱住妈妈口齿不清地想要自首说都说不清楚。
王杰希摆摆手，说：“刚路上遇到您儿子就顺道走了一路，小孩挺聪明活泼的，我吗？我刚刚不小心脚滑摔了一跤，没事没事。”
小孩母亲看上去多少猜到了一些，可王杰希都这样说她也就是连忙道歉赔不是，叫小男孩谢谢两位叔叔。小孩现在可乖了，说什么都听，最后妈妈告别两人，抱着小的牵着大的继续往山上走，没一会小孩又回来跑到王杰希跟前，拉过人的手塞了两颗糖给他。
“怎么了？”
“……医药费。”小男孩道。
王杰希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他脑袋：“那我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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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最后是被喻文州搀着勉强上了山顶，那有缆车站，这会只能搭车下山了。喻文州买了车票回来，一边走一边往山顶那个植物动物园里望，王杰希问：“怎么了？”
“没什么。”喻文州有些遗憾地道，“就是有点想看草泥马。”
王杰希大笑，他看了眼自己耷在地上伤口挺吓人的右腿道：“下次再带你来。”
王杰希开车来的，现在是不可能自己回去了，喻文州让他坐在后座平放着受伤的腿，先去医院挂急诊照了X光确认骨头没事，就是外韧带裂了，不算特别严重，但到医院时已经肿了大了瘀血什么的也显了出来。
除了膝盖上那个给尖石头撞破的洞，还顺便给其他树枝或石头划到的小伤口上药，最后拿了急诊室的消炎药后，王杰希出来医院就指了一条熟识的推拿中医，进去针了几灸又敷了药布，这才算完事。
回家路上王机长先是跟公司告假，据医生说要正常走路估计得等两周，而要达到飞行员上岗的标准最快还要一个月，停飞这种事对任何飞行员来说都挺憋屈的，王杰希挂上电话，无声叹了一口气。
喻文州出声，不知道是不是王杰希的错觉，口气是尽量轻松一些的：“请好假啦？”
“嗯。”王杰希道，“刚问我什么病假，我说膝盖中箭。”
喻文州笑出了声同时打了方向灯。
王杰希又挪了挪位，只是脚上刺痛怎么换都没能舒缓，他靠上车窗朝喻文州道：“我是不是关键时候掉了链子？”
“嗯？”喻文州分神朝照后镜看了一眼。
“才说要带你上山下海，结果立刻摔山谷，是不是给你留下了心理阴影？”王杰希苦笑。
喻文州一听那是哭笑不得，对着照后镜道：“您老自己膝盖都中箭了，还惦记这个啊？”
“谁让您老让我惦记呗。”王杰希笑道。
喻文州开车，王杰希坐在后头没法看到那人的反应，直到又转了一个路口，喻文州才慢慢开口：“你要说我实话，那当然有阴影了。”
他道：“你摔下去时候，我就想，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赔不起你大荣耀航空啊。”
王杰希咧嘴：“又不是为了你摔的。”
“那我当时哪想得到那么多。”
“再说了，肯定不会有事儿。”
“王机长疤都还没好就忘了疼？要不是那棵树挡着，你就要一路滚下山去了。”喻文州还是有点谴责的，低低叹了口气，“要是我当时有拉着你就好了。”
“你想太多了。”王杰希稍微坐起身，趴到前座中间的空位去看他，喻文州侧过眼睛：“怎么就想多了？”
王杰希道：“因为我超强。”
喻文州摇头苦笑，一脸说不过你的态度受下了。
喻文州自然是要送自己回家的，中途经过一家超市，他突然停车说要下去买点东西，让自己等他一下。
喻文州离开后，王杰希琢磨了下，还是拿手机敲了方士谦，用最简洁的方式解释了下前因后果，问道：“你说他这种时候去超市买什么？”
方士谦慢吞吞回了：“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买套子啊。”
“……可是我腿都残了()。”
“我TM开玩笑的你还打蛇随棍上了！()话说腿没事吧？”
“还好，就是停飞一个月了()”
“好好养伤别浪了，我明天从旧金山回来亲自上朝面圣()”
喻文州回来提了一个购物袋，就放在副驾驶座，王杰希问他买什么，喻文州说等等给你看。
回去后，喻文州帮他把家当安顿好，便让王杰希把一身泥土湿苔的衣服换下顺便洗个澡，王杰希单脚挨到马桶圈上，抬头看了眼那人，喻文州道：“你自己能行吧，有事喊我。”
王杰希想原来你要留下来啊，但他没多问就是点点头。
就在王大机长缓慢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泡进浴缸里跷着一条腿时想，喻文州问他行不行大概是随口客气，要自己说不行，难道他还要进来帮忙洗澡了，想想就不现实。
泡了澡舒缓了心情王杰希今天也算惊心动魄了，虽然嘴上轻松还能自嘲，那也是照了X光确定脚没事才能开玩笑的，要是真摔伤了腿有什么后遗症，搞不好就过不了飞行员体检了。
想到这里王杰希还是挺后怕的，他把脸沉到水里清醒一下，决定别自己吓自己了，至少吧，那个小鬼以后应该会相当小心地不敢在山上乱跑了。
谁能想到跟喻文州的约会要用这种败兴结局收尾，让自己来说，失望倒谈不上就是有点遗憾，喻文州怎么想，他就不清楚了。
从浴室出来，喻文州竟然一手捧着根青萝卜一手菜刀，正坐在餐桌上削皮，王杰希一拐一拐过去，看到了边上的购物袋，估计就是喻文州中途在超市买的。
“你……”
“洗好啦？”喻文州抬眼看过来，抛了一下手中的萝卜，“我刚买的，给你煲个汤吧。”
与此同时王杰希正把袋子里其他东西拿出来，除了喻文州手上这根还有一条红皮萝卜、一包猪大骨、一小袋蜜枣还有把青菜，就听那人说：“摔哪补哪对吧。”
王杰希看着喻文州手中刀锋利，落下的又弯又长的萝卜皮正慢慢堆到桌上一张报纸上，他就是突然有点臊，决定得收回前言，这种收尾才是万万没想到啊。
厨房主人躺在沙发上冰敷脚踝看电视，里头传来喀喀喀切萝卜跟煮滚水的声音，他其实挺想进去看的，但拄着拐杖进去肯定会被赶出来的。
不一会喻文州就出来打了个电话还刷了下手机，然后水滚了又回去备料，就这样进进出出好几次，或是干脆站在客厅跟着看一段电视剧。
喻文州没有穿围裙，身上还是今天出门那套，只是把袖子卷上而已，这样悠闲地在厨房跟客厅来回闲晃，要不是王杰希知道炉上有锅汤在滚，不然这人看上去真是闲庭信步丝毫不紧凑，一点灶房烟火都没有地从容，王杰希也是很打趣了。
“你很饿吗？汤还需要两个小时吧，至少。”喻文州把手上的水擦在裤子两侧走出来，估计就剩小火滚汤的步骤，他这次也坐上沙发了。
“还好，家里有些零食可以吃。”王杰希指了指茶几底下的抽屉。
“没事，脚还痛吗？”
“就那样吧，瘀血散去，消肿了就差不多吧。”
喻文州又看了一眼他的脚踝，温温道：“那就好。”
王杰希想，其实这人那么关心还对他那么好，搁一般状况也就是好朋友的相处方式，但那是喻文州跟自己啊，不一样的。
刚跟这人认识就算还不熟悉，王杰希也能感觉到喻文州是个相较之下，待人很温和体贴的性格了，后来自己一心想追他，寻思的都是怎么对他好怎么让他喜欢之类的事，都是些主动的思维，到了现在王杰希回神发现，自己得到的回馈是一直都有的，如果说以前喻文州对他挺好是礼尚往来的交流，那么现在，这人待自己有多少是性格使然又多少是……额外的喜欢呢？
喻文州本来盯着电视的眼睛转过来：“饿了？”
“不是。”
“那怎么了？”
“扫兴吗，今天？”王杰希问。
喻文州扬起眉梢，反问：“你扫兴吗？”
“我当然不会了。”王杰希道。
“那您腿残了都不扫兴，我怎么会扫兴？”喻文州道。
王杰希还在琢磨这句话，那头喻文州摸了摸肚子道：“我倒是饿了，都七点多了。”他看了下表，又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刚刚没想到，其实炖鸡汤快一点，猪骨就要等了。”
“那就等吧，你那么晚回去可以吗？”
“我明天夜班，无所谓。”喻文州眨了眨眼，“没喝到汤我是不会走的。”
王杰希忍俊不禁，看喻文州突然垂下眼睛，慢慢道：“我妈以前在冬天最常做的，就是青红萝卜猪骨汤。”
“我当然没学到，她走的时候我最多只会泡面加蛋。后来得自己搞伙食后，常想复制她的一些拿手菜，可味道总是差远了，只有这个汤，是唯一比较接近的了。”喻文州转头笑了下，“你等下喝了就知道，我有没有给我妈砸招牌了。”
王杰希看着他，淡淡道：“那是肯定不会砸的，如果你母亲也能喝到的话，也会这样说吧。”
“不一定喔。”喻文州耸肩，“她老人家煲的汤可是远近驰名啊，必须要求很高的。”
“你再说我就饿了。”王杰希道。
过了一会厨房传来萝卜汤的香味，王杰希靠在沙发这头，闻着汤听着小火滚锅的声音跟电视里的嘻笑，饿着闲着就开始打哈欠。
他本来还不想睡的，因为要是以后跟喻文州没成，这种仿佛跟那人柴米油盐酱醋茶过日子的机会说不定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还是自己摔残了腿才偶然碰上的啊。想归想，可最后王杰希还是耷拉下眼皮睡过去了。
喻文州本来随便转到一台美剧，看了几分钟后就没法挪位了，广告时才发现王杰希靠在沙发另一头打盹了起来。
喻文州把电视音量转小继续看他的剧了，看一看眼角余光瞥到王杰希睡得沉，腿上冰袋掉了，本来没在意，没想到那人右腿眼看一路就要滑下沙发边缘，喻文州赶紧伸手，刚好过去接个正着，他这边吓了一跳很是紧张，那头王杰希倒是没有要醒的意思。
“您老心真大啊。”
喻文州嘀咕两句，左思右想一番考虑一番琢磨，最后还是把人还肿着的脚搁自己大腿上，然后捡起冰袋跟毛巾覆上去，自己摸了个舒服的位置重新握上遥控器，刚好这时广告也结束了。
喻文州连续看了两集电视剧，这时汤也差不多好了，他小心翼翼把王杰希腿放回原位自己去厨房试了味道，感觉不会砸招牌了，这才兴致勃勃晃出来。
王杰希中途翻了个身，脸上还有贴着个OK绷，这人睡得很死，睫毛轻巧地盖着，眼脸上覆着浅色的阴影，一下一下慢慢地呼吸。
喻文州弯腰看了看，突然想起之前这人来家里拼模型时，自己也等不住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而王杰希并没有叫醒自己就先走了。
那时喻文州还有点疑惑，为什么呢，辛辛苦苦做了一整天的模型，就不能多等一会或是把自己叫醒呢？
就算他们之间关系不是那么随心所欲的，但喻文州想，如果自己醒来看到了成品，肯定会给个令王杰希满意且让他觉得时间心力没有白费的反应的啊。
可现在喻文州蹲在沙发边，好像就明白了些什么。
最后喻文州并没有叫醒他，只是给王杰希拉了条冷气毯，把煲好汤留在炉子上，自己就先回去了。